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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故人西辞(五)

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妤芋 3184 2024-07-31 09:36:49

新年后的第一天,我如期开始剥削莫亚蒂。

具体剥削方式为,我拿着笔和纸画各种抽象草图,天马行空地说展览的想法,莫亚蒂冥思苦想,想办法将我嘴里:“珍珠般晶莹的光泽恰好打在金线刺绣的展品上,在幽暗的空间里营造出细腻、寂静的氛围感。”转化为具体的图纸和建模参考图。

几天下来,莫亚蒂给我出了一版又一版方案,我们确定了整个工作室的展览空间设计,和大部分展品的陈列:324块亚克力样布确定以悬浮在半空的方式展出,得定制特殊材料的挂绳;柏砚留给我的娃娃,则各有各的表现方式,有的放在定制的沙盘里,有的则需要一个发黑的银盘。总之得根据棉花娃娃的气质,定制不同的物料。

至于那些柏砚以前的作品——我这儿确实有许多柏砚以前缝在围巾、袜子、外套上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图案,但那些他在无聊时,留在巾帛上的刺绣,才称之为作品。而这些作品,我必须向基地打申请,才可以去柏砚的遗物间搜刮。

看完我列出的待去取回的作品清单,莫亚蒂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显得更苍白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他从冗长的纸条里抬起头,幽幽地盯着我,蓝色的眼睛里冒着一阵阵被压抑下来的鬼火,“姜冻冬,你把我当畜生使唤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双手拍在莫亚蒂的肩膀上,连声安抚他,“你是牛马人,怎么能和畜生相提并论呢?”

毕竟畜生永不为奴,但牛马人只要吊根胡萝卜,就能连轴转一整天,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好啦,也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两天——我去基地取回其它作品,咱们再看怎么设计行不?”我马上给莫亚蒂吊根胡萝卜,“中午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莫亚蒂的脸色缓和,他蹲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埋头喝果汁。从我的角度俯瞰,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我能瞥见他的发旋、凌乱的长发、宽松的体桖,还有裤脚的几根线头,和雪白的脚趾。

他咬着吸管,对我的伎俩冷哼了一声,“我还要喝果汁。冰的草莓果汁。”他晃了晃手里见底的果汁,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好好好。”我二话不说,拿过杯子,走到厨房去,给他添果汁。

而莫亚蒂则一声不吭地蹲回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地继续敲键盘。

唉,听话的莫亚蒂使唤起来真是非常爽!我捣着草莓,在心里感叹道,只要莫亚蒂配合,他就一定是这个宇宙的最强乙方。不论给他下达怎样的愿景,他都能想办法实现的那种,和万能许愿机差不多。

这或许也是Aquarius除名了Moyati,却至今还不放弃游说莫亚蒂回归的原因。

莫亚蒂很快结束了收尾的工作,和我坐在壁炉边儿上吃刚出炉的烤曲奇。

壁炉内的柴被烧得怕啦作响,屋外下着雪,这几天我们都没出门,也没清扫,任由雪堆积到一楼落地窗快五分之一的位置。

我看着窗外的雪,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落地窗细细的黑色边框上被刻下的一道道横线,是柏砚过去几年标注的积雪线。

于是,今年积雪的身高,被我刻了上去。

就在我蹲着刻线时,基地的通讯忽然打了过来。

我没想到基地的回执会如此迅速。按照流程,我在官网上递交去借用柏砚的遗物申请,至少也得两个工作日起才对。

“你好,这里是姜冻冬。”我有些疑惑地接通。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阁下,许久不见。”是柏砚以前的副官。

我蹙起的眉头松开不少,听到是熟人,我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太会和基地的一些人打交道,“噢,你好。是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虽然有了新的岗位,但副官对我依然很客气,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又细心地嘱咐我需要携带的证件证明。等我完全放松下来,要开口道谢,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此外这次联系您还要一件事,”他温和地询问我,“能请阁下赏脸,帮一个忙吗?”

我顿了顿,原先消散的疑惑又团到了脸上。心思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想明白基地还需要我帮上什么忙。

假如这是基地的那一部分人拨通的,我大概率会委婉地拒绝。但联系我的人是柏砚曾经的副官,再三思虑,我慎重地回应,“如果我有能力,我很乐意帮忙。”

沙发上正翻阅杂志的莫亚蒂也听见了我的这句话,他停下拿曲奇的手,对我投来视线。

‘基地的?’我看见他用口型问我。

我点了点头,随后他和我如出一辙地皱起眉。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副官宽慰道,试图消解我言语间的郑重,但时隔多年,我听到来自基地的寻求帮助,还是倍感压力。

紧接着,副官又说出让我匪夷所思的话,“主要是有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指名道姓地找您,想要见您。”

孩子?指名道姓地见我?

听起来不是什么要我送命的事儿,可是——孩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孩子?”我试探性地问,“听上去来头和口气都不小啊?”

副官很圆滑地肯定了我的部分说法,“的确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离他的成年都还差四岁。”但他对这个孩子的来头避而不谈。

我更奇怪了,“谁的孩子?”

副官依旧没直接回答我,“您来一趟就知道了,”说完,他又补充说,“当然,一切都以您的意愿为主。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有合理的办法回绝。”

他这个话里似乎还有别的含义,在暗示什么。可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根本不理解。

我只能从杜绝文字游戏的表层含义上和副官确定,“只是一个孩子要和我见面?”

“是的。”副官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一个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孩子——谁家的孩子,会指名道姓地要见我,还叫柏砚曾经的副官都避免宣之于口?

挂断了通讯,我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思忖。思维不断发散,先是发散到我有印象的各个世袭贵族,然后是一些别的庞然大物,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冥思苦想,发散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难道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的肚子背着我生了个孩子?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软绵绵的,里面装着早上才吃的粉条,怎么摸都不像是揣过孩子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莫亚蒂也坐不住了,他踱步走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稀里糊涂的,也对眼下的情况迷茫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他越发焦躁的询问里抽离思绪,我混乱地告诉他,“我好像在莫名其妙地生了个孩子。”

莫亚蒂脸上属于人类的情感忽然剥落了,不管是横亘多年的颓废,还是懒散,或者那股无所谓的厌世劲儿都消失了。像是面孔被取下,终于露出下面虚无的、黑暗的内里,他面无表情,“是吗。”他问我,“是他们想复制你的基因等级吗?”

他静静地凝视我,目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和他对视的瞬间,我清晰地明白,如果我说是,他一定会思考该怎么让这个孩子消失。

但这都是我的胡言乱语,我的理智回笼,赶紧给莫亚蒂解释清楚。

寻常的懒洋洋又织回他的脸庞,“去呗,”莫亚蒂盘着腿,和我一起坐到地上“看看是什么孩子,要卖这么多关子,”

就这样,原本计划在周末的行程,被提前到今天下午。我和莫亚蒂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港口,买最早最快的飞船。

让我和他行动如此果决利落的唯一动力,自然是我们被悬起来的困惑。莫亚蒂和我一样,都禁不起好奇心的考验。

途中,我绞尽脑汁,梳理思路,莫亚蒂则把一本杂志盖在脸上睡觉。我努力回想勉强能对当下境况有帮助的记忆,前前后后也只搜刮出一条——和陈丹告别时,他留给我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

陈丹貌似知道些什么。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他的通讯。

可惜,连续拨打了三次,陈丹都没有接。他应该是被年轻人粘得弄烦了,成了个真正的隐居人士,十次联系,九次不在线,还剩下一次是他自己挂断的。

带着惴惴的不安和抓耳挠腮的求知欲,我和莫亚蒂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抵达了基地的码头。

副官相当客气地安排人开着军队的利宾车,接应了风尘仆仆的我们。他上个月升职了,如今称呼为理事更合适。

有理事下属的领路,一路都是绿灯,我带着莫亚蒂畅通无阻。即便要进入基地的内门了,也没有工作人员上前查看我俩的身份信息。这省去不少给莫亚蒂黑户身份做隐藏的麻烦。

七弯八拐,通过四五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闸门,下属最终将我和莫亚蒂领到一个会客室。

“您请。”年轻的下属微微鞠躬,手掌敞向会客室的大门。我连连道谢。

这时,金属铸造的双开大门朝两边拉开,缓缓展开中间的缝,会客室幽暗的室内也随之渐渐暴露在眼前。

站我前面的莫亚蒂忽地顿住了脚步,他的背影挡住前方视野的全部。我戳了戳他,“堵在门口干嘛?”

他回头,半敛着眼睛,似笑非笑,充满玩味地地望向我,“我不适合进去。”他意味不明地说。

说着,莫亚蒂侧过身,给我让路。

我起先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咋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可当我对莫亚蒂翻了个白眼,跨过他,再扭头面向会客室时,我也顿住了。

会客室透明的壁面外,宇宙的幕布漆黑,灰色的地板砖呈现出哑光的色泽。整个空间都是暗的、黑的,唯独的亮色,是伫立在窗边的少年。

他四肢修长,身型高挑,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仿佛是吸收了太阳所有的光线,每一丝一缕都散发着莹莹的光。他的发柔软,绻绻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听到门开的声响,他转头,一双碧蓝的、剔透的眼睛,毫无防备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黑色幕布上的星云散开了,整个宇宙的群星都露了出了。它们同少年一起回眸,对着我眨眼。

连通内外的裂缝被会客室厚重的大门一点点地扩大,如同坚如磐石的年月,被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出裂口。而过去美丽的眼睛,就在这裂口处朝未来张望。

我和少年四目相对,他望着我,蓝到快流出一片海洋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我。

“你是姜冻冬?”他问我。

“啊?”我茫然地开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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