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申请返回前线。
原因很简单,就是在基地的这逼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军功清算后,我领到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军衔,不够看,但也算绰绰有余,勉强够用。至少目前基地没人能使唤得动我,只要获得我直属上司达达妮的批准,我即刻便能回到前线。
“你确定现在就要回来?”达达妮老师问我。
我张嘴,告诉她这一个月以来我过的都是什么生活。被抓壮丁在救援队里连轴转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早上被柏砚找;下午出门透气,嘿!又遇到了裴可之,要和我谈心,誓要把我研究个地朝天。晚上又被Moyati·Aquarius缠着,死缠烂打追求我。
‘真是凑巧。’Moyati向我迎面走来,若无其事地打招呼,‘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
‘不是,’我忍无可忍,我精心挑选了条荒无人烟的小路,就是为了清静会儿,‘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的青筋凸起,怒火中烧,‘在这条路上巧遇?这可是通往墓地的路。’
Moyati挽了挽耳边的头发,那双湛蓝的眼定定地望着我,‘是这样没错。我就是特地来这儿的。’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歪脖子树,‘我刚刚在那儿吊脖子,本来我就是计划着把自己吊死了,直接躺墓地里,一步到位。’
‘哦,这样吗。’我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怎么没死?’
Moyati现在改变了攻势。我猜他可能是学了什么恋爱课程,把脑子学坏了。他深情款款地拉起我的手,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因为我看见您来了。只是远远眺望到您的身影,便让我魂牵梦萦。’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抽回来,‘我可以帮你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他契而不舍地拉起我的手,‘没关系,我还能听见您的声音。’
‘再捅破你的耳膜。’我夺回手。
‘没关系,我还能闻到您的味道!’他又拉住。
‘挖掉你的鼻子。’
‘可我的肌肤也能感知到您!’Moyati牵着我的手,让我的掌心捂住他的心口,他无比肉麻地用夸张的咏叹调对我说,‘我的心脏也为您跳动!我未来的爱人!’
透过单薄光滑的布料,我清晰地感知到Moyati的温度。Moyati看样子不仅是把脑子学坏了,还抽风了。我抽出我的手,‘我还可以剥你的,挖你的心。’我冷冷回答他。
Moyati这个贱人戏瘾大发,他浮夸地捂住脸,‘好残忍!’他羞涩地尖叫,‘我好喜欢!’
有那么瞬间,我很想当场击毙自己。Moyati·Aquarius我招惹不起,我击毙我自己总行吧?
为什么我要活到这个年龄?为什么我要活到听这种恶心话的时候?我无数次反问自己。
“我要是再不回来,你的学生我,就要被一群傻Xalpha逼疯了。”我沧桑地说,手里还夹着烟。
达达妮老师喝着酒,笑得捶桌,笑出了鸭叫,“嘎嘎嘎!”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真没想到,你小子魅力这么大!”
我想,谁知道基地的alpha是怎么回事,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全世界就我一个omega了。我是突然拿了什么落跑甜心万人迷剧本吗?
“所以,让我回来吧。”我对达达妮老师发出呐喊。
达达妮老师一顿,她倒酒的手停住了,她向视频外的前方瞥了一眼,随后向我挑眉,暗示我住嘴。我正要问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冻冬老公要回来了吗?”白瑞德出现在屏幕上,他歪着脑袋,半勾着腰,v字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下滑,露出呼之欲出的胸和一条深深的线。
他对呆滞的我眨了眨眼,矫揉造作地用一手捂住嘴,一手挡住衣襟口,“啊!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当作惊喜的,结果提前让老公看到了!”
太久没见白瑞德,以至于当那两团白花花怼到我眼前时,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从内到外的空白。
“老公,”白瑞德站远了些,对着镜头转了个圈,粉色的百褶裙如花瓣似的撑开,要是裙底没有枪,他大概会更像可爱少女,“好看吗?人家特意搭配的小短裙哦。风一吹就能让你看见内裤咯~是蓝白条纹的呢~你喜欢吗?”
“啊、好,”我闭上眼睛,强忍住内心想要吐槽的冲动,我捂住肚子,扯出一个胃痛到出血的扭曲笑容,“很好看。”
白瑞德娇笑出声。他现在以折磨我为乐。
他哼着歌扭来扭去,我看着他像浪一样波动,v领的贴身薄织毛衣,过于短的百褶裙,这样的搭配未免太过清凉了。“前线应该降温了,”我忍不住关心他,“多穿点衣服吧。”
白瑞德闻言,原本娇娇俏俏的脸霎时间阴沉了下去,他看了我一眼,哼了声,“我才不要你管。”
说完,他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跑了出去。
达达妮老师重新坐到屏幕前,这次她神色复杂,两条蟑螂触须刘海下,她眉眼中夹杂的怜悯显而易见。
我苦笑着捂住脸,“老师,别笑话我了。”
对于我和白瑞德——两个学生之间的关系,达达妮老师并不多嘴,她对着酒瓶吹了大口酒,耸耸肩,“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她咕噜咕噜地喝着酒问我,“你也看到了,最近白瑞德这小子在发疯,你真想现在回来?”
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选择。
“你要是回来,他可能会给你跳脱衣舞欢迎你。”达达妮老师冷静地分析,“不仅如此,他最近的梦想是成为贤内助,可能要缠着你结婚。”
我听完,泪如雨下。
回去会被白瑞德娇妻,待在这儿会被三个莫名其妙的alpha骚扰,我面如死灰,我几乎都能想到白瑞德翘起他贴满水钻的手指,满脸通红地说,‘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冻冬你的贤内助呢~’
“……我觉得,我还能在基地待一待。”我咬着牙说。
达达妮老师放下酒瓶,空空如也的玻璃器皿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的脸颊尖上带着微醺的粉,她平静地望着我,询问我,“你还失眠吗?”
“睡眠是好了很多。”我如实回答。
“不做噩梦了?”她问。
我知道达达妮老师想问什么。我垂下眼,避开她的目光,我看向我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几度被鲜红浸染,至今仍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我早就忘了。”我说。我露出微笑,试图增加可信度。
“是吗。”达达妮老师轻声呢喃。她看向左边,我在她的瞳孔里看见细碎的光影,我知道往往她陷入思考时,便会凝视的窗户,从那儿能看见屋外的杨树。
“死亡是多正常的事啊。”我说,“不用担心我。”
是啊,死亡是多正常的事啊。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我的朋友,我的第一个朋友,正直、善良、真诚,待我如兄弟的朋友和战友,伊芙,死在了我的手里。
他死去的时候仅仅二十岁,他都没有来得及告诉白瑞德,虽然白瑞德是个老变态,但他依然爱着他。
我无法面对白瑞德,我害死了这个同门青梅竹马的爱人。因此,无论白瑞德怎么戏耍我,我都全盘接受,甚至隐隐感到轻松。
做出那些被他创到的扭曲表情也好,露出那些五官乱飞的痛苦模样也罢,只要能在白瑞德脸上看到那么些许的高兴,我也会跟着高兴很久。
“或许,将你十七岁带入战场是错误的决定。”达达妮老师又开了一瓶酒,她屈指轻弹,酒盖便‘啵——’地落在了地上,她抿了抿嘴,深深地看着我,“我太心急了,我应该给你更多成长的时间。”
我笑着,没说话。
错误?
没什么正确的,也没什么错误的,已经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哪怕回头,也毫无意义。我无法后悔。因为每一个选择,都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