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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尝遍百毒而不侵

小观音 一枝安 3124 2024-07-09 12:58:02

今夜月明风清。

谢昀将朔月扔去守灵后便没有再理会。

他瞧不上老头子用少年给自己挡灾续命的做派,更无意效仿,加之新帝登基,忙碌起来昼夜不歇,早就把那秀丽少年抛之脑后。

谢从清干净利落地驾崩,讨人厌的国师自请闭关,看起来就很麻烦的长明族少年也送去了景山守灵,世上目前暂时再没有让他心烦意乱的人,今日的政务也已细细批阅完成——谢昀饮了御膳房新制的槐花蜜茶,一时间神清气爽。

非常完美的一天。

这完美的一天持续到李崇进来通传,悄声道太皇太后来了庆元宫。

谢昀来不及放下茶盏,便见一把年纪还精神矍铄的太皇太后走了进来。

谢昀为皇帝不喜,幼时艰难,蒙彼时还是太后的皇祖母庇佑,才得以从后宫计谋中保全性命,平安至今。太皇太后出身林氏大族,颇有几分手腕,才震慑住上下一干人等,护住了彼时尚且年幼的谢昀,因此他对皇祖母恭谨非常。

眼见皇祖母亲临,谢昀忙亲自去扶:“皇祖母,这夜深露重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太皇太后林氏年过五十,倒是比她那一心求长生的养子谢从清更硬朗康健。她扫过桌上那本用朱笔细细批阅过的公文,微微叹道:“哀家老了,这里里外外的事,还是你们年轻人有主意。”

这话听着不妙,谢昀忙道:“皇祖母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摇头,又道:“昀儿可见过朔月了?”

谢昀心下一跳,讶道:“皇祖母知道他?”

“你那好父皇办的事,哪里能逃过哀家的眼睛。”太皇太后微微一啧,“朔月这孩子打小入宫,被你那好父皇当宝贝一样地掖着藏着,都不舍得拿出来让人看,你不熟悉是正常。哀家在宫里待了这许多年,却不能不认得。”

谢昀微微笑着岔开话题:“皇祖母火眼金睛。”

“不过是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些罢了。”太皇太后叹道,“昀儿似乎并不满意朔月。”

朔月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会人人都满意。

想起被自己打包送去景山守灵的少年,谢昀默然不语,却听太皇太后徐徐道:“朔月六岁入宫,跟着你父皇十一年,你父子二人素有嫌隙,你心有疑虑也是正常。”

谢昀忙放了茶盏,低头道:“孙儿不敢。”

“是吗?”太皇太后笑得温和,“那昀儿为何将朔月送走了呢?”

是谁给太皇太后做了耳报神——谢昀一窒,姑且顾不上这个问题,只恭谨解释道:“朔月职责在此,先帝喜爱朔月,想必也愿意看到……”

“朔月的职责是照看天子。”太皇太后打断谢昀的自圆其说,微厉的声色渐渐和缓下来,“长明族与皇家素有契约,这是千百年前便有的传统。朔月性子倔强,心却是好的,你父皇在时是这样,如今你是皇帝,他自然会事事以你为重。”

“……以后,你也得收敛脾性才是。皇帝身份贵重,关系着江山社稷,有个忠心可靠的人守着护着,总比没有要好。”

谢昀微微皱眉,开口道:“话虽如此,只是皇祖母,孙儿并不需要……”

“昀儿。”太皇太后打断他,“神佛庇佑我大周,让朔月有此天资,自然应当守在皇帝身边。况且只是跟着你罢了,你若不喜欢,只当多了个侍卫,远远跟着便是,又如何能碍到你什么?”

谢昀听着那神佛二字刺耳,却也不能反驳。只能在心中暗暗腹诽,到底是哪个神灵吃饱了没事做,给他降下一个这样的恩赐。

那边,太皇太后已然转了话题:“昀儿年纪渐长,早该娶妻生子。可你父皇是个偏心的,又接连逢着战乱和国丧,让你到现在还孤零零一个人……林家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姑娘……”

谢昀默默地闭了嘴。太皇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叹口气,轻轻拍一拍谢昀的手:“昀儿,别让哀家操心。”

“李崇。”回庆元宫的路上,谢昀捏捏额角,吩咐道,“去查查那朔月现在到哪了……把他接回来。”

最后那几个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昀终于决定把朔月接回来时,朔月正背着个奄奄一息的裴家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泥泞的草地。

血水滴滴答答,沿着裴玉言的衣角和指尖连绵下落,浸湿了泥土。

朔月仰头望向天边的星星,试图从星辰轨迹中辨别方向。……

百里之外的长安城里,谢昀眉头皱的愈深:“什么叫不见了?”

“公子原与众人一起往景山帝陵去,夜晚休憩在阳县郊野的芦殿里。可前夜,芦殿碰倒香烛走了水,守卫扑灭火势时,公子便不见了踪影。”李崇道,“或许是避火时迷失了方向……”

谢昀听着,冷笑一声:“他便是纵火元凶也未可知。”

若非皇祖母交代,朔月便是被火烧成灰他也懒得多问一句。不过那幅蠢样子,在牢里初见时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傻子,言之凿凿地表示“守在皇帝身边”,到头来竟然也能做出纵火逃跑之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个傻子,就此扔掉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又该如何对皇祖母交代……谢昀隐隐头痛。

活要见人,死要……死大抵是死不了的。

“去找。”谢昀盯着跳跃的烛火,喃喃叹息,“真是麻烦……”

朔月背着裴玉言走了许久。他不认得这附近的路,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看着昏迷不醒的裴玉言,一时间头发都要愁白三根。

脚步簌簌,星光疏落,投下一群高低错落的影子。朔月懵然抬头,便被数名官兵打扮的人团团围住:“你是何人?”……大理寺?

手腕上的烧伤恢复如初,朔月悄悄盖上袖子。这一番仓皇逃窜,丧服早被扯下来不知滚进了哪个角落。

如何对外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是朔月目前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你好,我是来自长明族的不死者,陛下赐死我没有成功,派我来给先帝送殡守灵。

这实话怎么听怎么古怪,他自小被谢从清耳提面命,自然知道不能暴露自己永生不死的事实。只是谢从清和谢昀也没有再给他额外的身份。

那侍卫是怎么称呼自己的来着?娈童,小狐狸精……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夸奖。

朔月兀自沉思,那领头之人却没给他介绍自己的机会,而是挥一挥手,道:“带走。”

谢从清教他随遇而安,因此朔月从善如流。在官兵架起昏迷的裴玉言时,他还试图礼貌地搭把手,旋即就被冷冰冰地瞪了一眼:“老实点。”夜色灰灰。

狱吏问讯道:“姓名。”

审讯室相较深夜多了几分烛火亮光,却并不明亮,偶尔有风进来,人的影子和烛火一起晃晃悠悠,平白多出几分阴森。朔月四下环顾,道出自己的名字。

有这个姓氏?狱吏道:“来这里做什么?与裴玉言什么关系?”

原来那少年的名字是裴玉言。朔月心中咀嚼了几遍这个名字,诚恳道:“我是……先帝身边的随侍,去为先帝守灵。路上走了水逃出来,在野外遇到了他。”

审讯之人目光微微闪烁。

把为先皇守灵的人拉出来审讯,若是有心人逮住,怎么也要落一个不敬先帝的名义。严文卿却只在意自己的案子,闻言皱起眉头:“这倒奇了。”

气氛肃穆,朔月紧张地想,莫非……要刑讯逼供?

——他倒不怕什么,只是届时要如何解释转瞬之间如何痊愈的伤口呢?

狱吏向主审的严文卿呈上一块绢帛,露出其间静静躺着的丸药:“大人,从那裴玉言身上找到了这个。”

另有人道:“似是丹药。”

大理寺少卿——严文卿没好气地白了那说话的人一眼:“废话。”谁还没长眼睛似的。

正要再开口问讯,身后却传来一道磕磕绊绊的声音。

“这是……玉蟾丹。”

严文卿等一众人蓦然回首。

朔月从未被这许多人紧紧注视过,不禁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能否说话,但……

“玉蟾丹最主要的原料是霜华,是一种来自东夷小国的毒草,成熟时所结果实雪白,如同霜雪覆盖,食之令人迷醉,有飘飘然升仙之意。”朔月说得慢,一边说,一边悄悄观望着严文卿的神色,“传言食之可令人长生,因此……常有人用它炼丹。”

譬如,不久前驾崩的皇帝,谢从清。

长安城的春夜,风打着窗棂呼呼作响。严文卿望向朔月的目光冷而严肃,像是要穿透这身秀丽的皮囊,直直看到他心里一样。

可那双眼睛回以他的目光无知无觉,要么是艺高人胆大的经年惯骗,要么是实打实不掺一点水分的傻子。

几个审讯的官员狱吏面面相觑,一人起身离开,去查阅那些记载着漂洋过海而来的草木的的典籍书册。

严文卿示意他继续说:“你如何得知?”

朔月张了张嘴。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常年为谢从清试毒试药,对这玉蟾丹再熟悉不过。因此他迟疑着嫁祸于人:“他说的。”

撒谎。严文卿心中冷笑,那裴玉言被下了毒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更是神志恍惚,如何能告知?

“那你再说说看,裴玉言还告诉了你什么。”严文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这丹药里还有什么?”

朔月:“能给我尝……看一看吗?”

他从严文卿手中接过丹药——甚至没有意识到应该在掌心垫一层布帛。他捏起丹药,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将触摸过丹药的指尖放进口中。

严文卿与众人皆是一惊。

这未免也太……简单粗暴。

朔月却无知无觉。

离奇古怪的味道沿着舌尖慢慢爬满全身,只是一瞬间,他便确认这便是谢从清曾经食用过的玉蟾丹。

只是口感更加粗粝些。

严文卿目不转睛,询问道:“如何?”

“白术,肉灵芝,丰草,鬼面果……”朔月流畅地报了些药材名字,有毒物,也有寻常的草药。谢从清认定这些草木可助人长生,饮食中常常添入,他长久服侍谢从清身侧,早已烂熟于心。

一旁的药师也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只是却不像朔月一样报出了“玉蟾丹”的名字。

霜华味道干涩苦辣,掩住了许多浅淡的味道,可那沉重的苦意下,却还有另一丝味道绵绵不绝。

——于朔月来说,那并不陌生。

朔月犹豫片刻,抬头对上严文卿探究的目光。

一时间,谢从清痴迷的讲述、裴玉言悲怒的面容尽数划过眼前,分明是同一件事,态度却大相径庭,那么,严文卿会如何呢?

在玉蟾丹袅袅芳香之中,朔月道:“还有……心脏。”

【作者有话说】

谢昀:到底是哪个神灵干的?

月老:当然是本神灵给你赐下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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