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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你是长明族人吗

小观音 一枝安 2631 2024-07-09 12:58:02

不由和尚的生平,刑部已经调查的很清楚。

幼时读书万卷,声名鹊起,被德高望重的去忧大师收为亲传弟子,然而却因痴迷长生之道为师门不容,独自来到长安,成为名满天下的高僧,做了许多善事,却信了孩童心脏炼丹可得长生的谣言,与慈幼局合作,害了不少孩子。

后来,在谢从清遍访天下名士求仙丹灵药,他入了皇帝的眼,炼丹更加肆无忌惮,再也无需遮掩。

他们挑选炼丹孩童的标准极其苛刻,往往时隔许久才会选中一名孩童。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头顶着大悲寺高僧的名声,又有皇宫在幕后撑腰,官府中纵然有人察觉不对,也会被轻易弹压下去。昨夜流离慌乱眨眼便过去了,如若不看那一片狼藉的丰宁塔,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大悲寺中,火舌漫卷一切,昔日庄重威严的庙宇付之一炬,救苦救难的传说沦为笑柄。

大理寺和刑部日夜缉查,查出了慈幼局与大悲寺勾结的真相,也找到了那些被埋入地下的孩童尸骨,血淋淋的心脏,尚未炼就的长生金丹。

盛夏清晨,阳光尚未变得酷烈,朔月怀揣一枚令牌,站到了刑部的天牢门前。

他与谢昀说,想来天牢看看不由和尚时,谢昀只沉吟了片刻,便给了他出入自由的令牌:“早去早回。”

末了又冷不丁威胁他:“不准带刀。”

天牢幽深,自漆黑的台阶步步而下,身后牢门沉重地合上,便隔绝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这些人大多不认得自己,朔月从怀里摸出令牌示下,狱卒验过,立刻恭恭敬敬地引着朔月向前走去。

脚步在一间牢房前停住。朔月四下看看,颇有几分熟悉之感——原来这是自己昔日待过的那一间。

牢房里阴冷陈旧,高窗投下一点黯淡的光。

不由和尚却不像朔月想象的那样形容颓唐。纵使罪孽全被揭发、刑罚罪无可赦,他却依旧端正坐在一团稻草上,双眸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一缕光打在他脸上,像在参禅悟道,又像是即将飞升。

好像只要一直静坐着,永生的梦便不会醒来。

“听说你想见我。”朔月蹲下来,平视着不由——虽然不由的眼睛依旧禁闭,“恰好我也想见你。”

他不会审案子,也不懂困兽犹斗和故弄玄虚的套路,索性单刀直入。

不由和尚睁开眼睛——朔月确信,那浑浊双眸中迸射的不是痛苦和悔恨,而是清清楚楚的向往、喜悦和狂热。

朔月偏一偏头,语调缓慢地上扬:“又见到长生不死的奇迹,这么高兴吗?——真可怜。”

他很少这样讲话,好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严文卿说适当的嘲讽可以刺激犯人、使其暴露破绽,也不知自己拿捏的对不对。

不由对他生涩的嘲讽不置一词。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锁定朔月的方向:“你很想要那副画像。”

“画像已经找到了,就在你藏身的地窖里,被压在几筐白菜萝卜下面。”

这是刑部和大理寺共同的搜查成果。

“那你还有什么问我?”不由的眼珠冷冷地转了一轮,“是画像的来历?画像中人的身份?还是……”

不由戛然而止。

朔月蹲下来,平视着那双混浊泛黄的眼睛,没做任何铺垫:“你是长明族人吗?”

他问得很简单。

你是长明族人吗?你是我的亲人吗?你曾经见过我吗?

仿佛划过闪电,不由浑身一震。

他颤着开口:“你……”

朔月安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下文。

“我……”他看着朔月,忽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意逐渐扩大至全脸,甚至于露出了掺杂血色的猩猩白牙,“我要……你的心脏。”

一颗心脏而已,是个意料之内的要求。

朔月摸了摸衣袖。没有刀。

他四下寻觅,没找到什么武器——牢狱里对犯人自戗的一切可能性严防死守,便从头顶拔下了束发的簪子。

不由面上掠过意料之外的狂喜,然而这狂喜还没凝固成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抱歉啊,我把心脏剖给你,陛下会生气的。”朔月有些遗憾地收起簪子,“而且这簪子也刺不破皮肉……你换个要求呢?”

簪子——昔日锋利冰冷的银簪已经消失在火海,现在簪在他头上的是他从谢昀那里抢来的玉簪。

墨玉温润,看着漆黑,却触手生温,光下更是剔透,像这簪子原本的主人。

朔月想象了下谢昀见到他血淋淋模样后黑着脸布置的双倍课业,毫不犹豫地将簪子重新簪回了头顶。

学习太苦,他不想增负。

他仍旧看着不由,问着方才的问题:“你是长明族人吗?”

不由是宫廷之外第一个知道长明族的人,而他又是从何处得知?是消失已久的国师,是当年逃脱灭口的村民,还是……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不由和尚猛然攥住栏杆,“你是皇帝身边的人,只要你想,总能说动他饶我一条性命……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你的父母,你的亲族,你的身世。”

“画像的来历,画中人的身份。”

“以及……长生不死的真相。”

交易——这是不由要见他的原因。

朔月静静地听着他抛出一个又一个诱人的条件。困兽犹斗。

“我是炼了丹药,用了几条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先帝爷也用了!京城中有的是达官贵人求着买我的丹药!老皇帝死后不还是要让天下人服丧?那些孤儿,他们生来被爹娘抛弃,活着也是受罪,何不成全了我!”不由颠三倒四地说着,“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只要你……”

朔月轻轻地打断他:“我知道了。”

用这种方式认识第一个族人,非他所愿。

但他该走了。今日的书若是还读不完,陛下恐怕又要生气了。

“别走!”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要走,不由终于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

“我见过你,我……”

“你说过了。”

“不,不是那时候,我……”不由戛然而止,复又乞求道,“给我你的血,我应该有的……”

衣摆划过平静的幅度。

“我不会审案子,但是大理寺和刑部人人都会,他们会让你开口的。实在开不了口,也只能让你死掉抵罪。”

“比起画像,比起我的身世,你能够痛苦地死去,才是最重要的。”……

狭长昏暗的走廊里,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衣摆卷走了僧人最后的希望。

不由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还与父母亲族生活在海岛的时候。

族里诞生了一个孩子,一个生来心口带着印记的孩子。

他听到族人们窃窃私语,说那永恒的诅咒又出现了。

永恒的诅咒?既如此,为何不杀了他呢?他大惑不解,当日便趁那孩子父母不在,持着菜刀摸进了房中。

接下来的场景,是他一生的梦魇和追求。

幼嫩的婴儿因为痛苦而嚎啕大哭,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而被菜刀割伤的脖颈却已然无损。

哭声引来了大人,他跌坐在地,菜刀上血未干。

自那之后,他知道了世上有一颗长生不死的心脏。

再后来,那个孩子不见了。他也因此事被驱逐出长明族,独自一人,踏上漫漫求长生之路。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从没遭遇过刀枪剑戟,是完好无损的,但自己即将死去。

而眼前这个少年,或许已经经历过千百武器和毒药,却依旧有奇迹一般的身体。他感到嫉妒。……

身后一会儿是磨牙吮血的诅咒,一会儿是微弱低沉的哀求。

“你是小偷!是贼!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死了,你再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你要痛苦地活千百年,你要为我们赎罪……”

“站住!给我尝一口你的血,就一口……我们本该是一样的……下辈子……”

朔月平静地回道:“你下辈子也不会得长生的。”

有限的生命尚且罪孽深重,何况永生。

朔月站在监牢门前,静默了许久。

死亡的滋味,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这里在不久前还曾被利刃碾碎,而今已然修复如初,如同过往几千个日夜一样辛勤不断地跳动着。

有一天,它会停止跳动吗?

朔月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在这一刻,他短暂地理解了不由和尚——他现在还不想死。

不知怎的,他有些想念谢昀,因此加快了脚步。

盛夏之初,明丽的日光洒满宫廷深院,再慷慨不过地扫除了天牢带来的寒意。

远远望见似锦繁花中的身影,朔月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与不由和尚的对白被抛在脑后,他张开双臂,蝴蝶般飞扑进谢昀怀中。

【作者有话说】

写了好久终于写完了这部分情节,虽然感觉有点拖沓,但还是结束啦。是朔月逐渐认识自我、扭转观念、明白善恶对错、融入人世的过程,因为朔月笨笨的,所以这个过程慢一点(不是),接下来应该是细致一点的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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