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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陛下,生辰大喜。”

小观音 一枝安 2095 2024-07-09 12:58:02

半夜时分,谢昀醒过来一次。

冷风吹雨,却被尽数拦在屋外,未灭的烛火透过帷幔,透出柔和的光。

额前尽是噩梦惊出的冷汗,手臂上重新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以及,下颌上若有若无的刺痛。……好像被什么人用力掐过一样。

他茫茫然伸手擦去额上冷汗,逐渐地恢复了神智,心中不由得自嘲一声。

母亲厌憎不喜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十几年冷静自持,怎么偏偏今日没有忍住?一国天子,因这区区之事高烧昏睡,也实在丢脸。

谢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慢慢拨开帷幔,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也是另一个人的忌日。

手指忽然在枕边触到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草编的龙,不过巴掌大小,眼睛是两滴大小不一的墨水,脑袋歪着,尾巴翘着,斜斜地立在枕边,像条化龙化到一半便失败的蠢蛇。

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只拙劣的草编小龙,心中涌起一阵阵无法言明的酸胀。

他知道这小龙出于谁手。

那少年执着又赤诚,与自己签订了忠贞不渝的契约。他会永远永远守在自己身边,哪怕自己魂归苍穹,他也会继续替自己看着大周时和岁丰。

他会用心教他读书写字、谋略城府,将懵懂不解世事的少年养成脱胎换骨的翩翩君子。

来日,若他愿意,他可以走出这重重深宫。他不仅会是天子的守护者,也会成为大周永不磨灭的支柱。

模糊的视线中,那只丑笨的小龙渐渐与十年前的一幕重合。

他慢慢想起七岁时遇见的小太监,想起那只凭空不见的草编小龙,想起冷浸浸的殿里,向自己走来的锦衣贵人,以及那具消失的尸体。那一瞬间仿佛有光划过,极其细微地照亮了混沌一角。

但是这些回忆模模糊糊,宛如一条游鱼,在流水底下闪烁不定,飘忽无形,构不成画面,支撑不住他心中所想,反倒叫他嘲笑自己,十年过去,故人已逝。难不成他是从阴司黄泉里爬出来,给自己带来了今年的生辰贺礼?

谢昀撑着身体坐起来,神思如海浪渐渐平息。

那些被海浪卷上心头的如枯枝碎石一样的记忆慢慢地沉淀回去,继续留守在心底深处不见光的地方。

朔月不在身侧。

李崇候在外间,瞧见他出来,骇了一跳:“陛下,您……”

谢昀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李崇只得不再应声——陛下总要去祭拜那人,十一年间风雨不改,他也已经习惯了。

不过,今年情况有些特殊。

李崇抹了把汗,望向陛下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亲眼目睹的复生景象,心中犹自惊涛骇浪。……枯树新芽,起死回生。

他消化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多这个嘴了——生活总该有点意外之喜不是?

庆元宫主殿的内室里,供着一尊灵位。

谢从清生前常住乾安殿,他驾崩后,谢昀“为表孝心”,实则也是心中膈应,不愿靠近谢从清常住的地方,便搬回了皇子时居住的庆元宫。

他十四岁循例开府出宫,此前一直住在庆元宫,登基后便又搬了回来,这灵位便也跟着回到了故地,平时素来不许人进。

今日,门上的锁却不见了踪影,只虚虚掩着。

谢昀皱了皱眉,料想是下人不尽心,轻轻推开了门。

不大的房间内,只木桌一张,灵位一樽,写了简单的四个字——“小黄之位”。

那是七岁的谢昀亲笔所写,瞒着众人贴身安置,直到谢从清驾崩,他带着这方小小牌位,将它安置在了庆元宫这方内室之中。

生辰之日,谢昀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去到万寿庵拜见生母,二便是来到内室为小黄上香——饶是所有人和事实都再权威不过地告诉他,世上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小太监。

谢昀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遥遥望去,却陡然怔住。……灵位前跪坐着一人。

少年依旧是白日里的打扮,头发松松地束着,衣摆绣着几杆翠竹。他背对着谢昀,微微仰头望向高处的灵位,仿佛在沉思些什么。

谢昀疾走了两步,却又生生止住。

最先感到的是惊愕和愤怒,然而只是片刻,便有个大胆到不可思议的想法洪流般将他淹没,让他每挪动一步都像双腿灌了铅般沉重。

既想靠近,想知道答案……却又生怕下一刻迎接自己的会是更大的失望。

朔月回过头来。

他仿佛全然没注意到谢昀面上的怒意和惊愕,只瘪了瘪嘴,疑惑道:“陛下,我还活着呢,你做什么……给我立牌位?”

一室寂静中,朔月踮起脚尖取下了牌位,抱在怀里。

这实在是个很惊悚的场景——窗外雨骤风急,室内光线昏昏,狭小静谧的内室里,被供奉着的人抱着自己的灵位朝他走过来,放到哪个场景中都是鬼故事的开头。

可那少年隐在灰暗中的面孔如画温雅,拢着柔软的月白衣衫,春夜明月一样温柔安静。

他望向谢昀,吐字清晰:“陛下,我是小黄。”

这番自我介绍滑稽又可笑。

“你……没死?”

“死了。”朔月认真地望向他的眼睛,“又活了。”

谢昀扯扯嘴角,眼眶却热的发烫。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谢昀低头看去,却是一只丑丑的草编小龙,歪着脖子翘着尾巴瞅他,形容与他的主人别无二致——虽然迟到了十年,几乎到了一碰就碎的地步。

朔月有些忐忑,生怕谢昀不喜欢似的:“我当时想给你留下的,但……但人太多了,先帝本也不许我随便乱跑,我才……”

谢昀闭了闭眼,一时心头敞亮。

是了,原来如此。

“尸首”之所以不翼而飞,是因为那人根本没死。

他亲眼看着朔月吃下了带有鹤顶红的寿桃,亲眼看着他七窍流血、倒地不起,却也亲眼看过朔月将毒药一饮而尽,只用一盏茶的功夫便能擦干嘴角的血,千般刀枪剑戟万般封喉剧毒,于他而言尽是无用。

六岁的朔月初初入宫,不知规矩,尚且懵懂好玩,瞒着谢从清离开照月堂,便在御膳房相见。

那日他跟着自己到了庆元宫,误食了自己的寿桃,唯恐受到责罚,中毒苏醒后不敢久待,卷着罪证跑路,甚至还记得擦净了地板——想起那白玉般的小人儿笨手笨脚地擦地板的模样,谢昀忽而便想笑,却又有些沉闷。

“怎么找到这里的?”

得到的答案在意料之内:“李公公告诉我的。”

他听见谢昀念了那声小黄,想起被他遗忘的陈年往事,这才大着胆子问了李崇,来到了这间尘封的内室。

不料竟真的在此看见了自己的灵位。

谢昀不禁微笑。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也没意识到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过分,以至于朔月的眼神渐渐像看怪物一样。

朔月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实在没见过这样温和好脾气的谢昀,他……他甚至在笑。

有点吓人,他想,不过……还蛮好看的。

朔月似乎想起来什么,道:“陛下,生辰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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