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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画像,师徒,解释

小观音 一枝安 2823 2024-07-09 12:58:02

朔月醒来时,在一个温暖安静的房间里。

床四周拉着雪白垂地的帷幔,层层叠叠却依旧轻盈,遮住了一切喧嚣。

感觉有人拉开帷幔,朔月翻了个身,在柔软的床铺上迷迷糊糊唤着谢昀——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弓箭也没有熟练,大约又要挨陛下训斥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咕哝道:“陛下……”

来人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陛下,我今日已经习完六张字帖了,练了两个时辰的箭了,实在是累了……”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谢昀自噩梦中惊醒。纵使睡沉了,他也习惯性留出了最外侧的位置,即使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半月前,太皇太后执意去了京郊白云寺礼佛。随着太皇太后的急流勇退,昔日烈火烹油的林家也渐渐消停了些许。若能如此解决,谢昀也是不愿赶尽杀绝的——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

虽然亲缘又稀薄了些许,但这皇位终究更稳了一分。

“废物蠢货。”

那声音嘲讽道。

不是谢昀——朔月昏昏沉沉中也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谢昀爱骂人,但不会骂得这么不好听。

“今日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再想过以前那样自在无能的废物生活,是万万不能了。”那人漠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真名。”

什么,陛下又从哪里给他找了这么个灭绝师太当老师——一道激流划过脑海,朔月猛然一惊,串联起了昏迷前的种种,一时心惊肉跳。

他……终究还是昏过去了?公主呢?大法师呢?自己又是如何在这里的?

“我名朝露,朝生暮死之朝,露往霜来之露。你可称我为师父。”那人平平道,“你的名字。”

——朝露,朝露!

朔月呼吸一顿。

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长明族人画像的落款之处。

没有时间,没有印章。一条黑金色的衔尾蛇旁,落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朝露。

他曾猜测过这是画上之人的姓名,却没想到能用这样的方式见到画中人。

朔月勉力睁大眼睛,在昏暗的室内看清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大法师正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名朔月。”朔月顿了顿,下意识答道,“给我起名字的人说,找到我时,恰是元月初一,新月初逢,因此为我取名朔月。”

那是十多年前某个冬日的夜晚,国师踏着白雪和污泥,将他从鲜血斑驳不见天日的地窖里抱出来。

在他从剧痛中醒来时,他听到那白发白衣之人遥远的声音:“果然是长明族血脉……元月初一,新月初逢,从此以后,你便叫朔月吧。”……

大法师其实并不在意他的名字。事实上,他对朔月本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兀自道:“今后你便住在这里,有事我会随时来找你……什么?”

朝露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对这家伙打断自己说话的行为很是不满。

朔月眨眨眼,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是问,我为何成了您的弟子?今日发生的一切,我可能需要一个解释。”为何?解释?

朝露无波无澜的面庞上终于多了点表情。他回头望一望天色,又看了看床头的沙漏。

“距离你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朝露缓缓开口,“我是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想明白前因后果吗?”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看脚底下笨手笨脚的泥点子,全然不能理解这种生物是靠什么活下去的。

在朔月纯净且无知的目光下,朝露嫌恶地摇头,终究是给了解释。

他将一幅画卷平铺在桌上,正是朔月那日在祭坛下奉上的画卷。

也是在长安鬼市,在不由僧人安排下“意外”发现的那幅画卷。

画卷上有一青衣男子,而落款处有一条衔尾蛇。它不仅出现在画像的隐蔽之处,更出现在每个有不死天赋的长明族人死而复生之际的心脏上。

谢昀为他找到了不由僧人私藏的那幅画像,由朔月带着它一路西行。

落款朝露的画像,兜兜转转,归还到了名为朝露的大法师手上。

“少年时随意所作的自画像罢了,技艺不精。”朝露轻轻抚摸着那幅画像,依旧将画像卷起,“我这些年四海为家,有些东西忘记了或是带不走,又同我一样四处飘零。”

——确实技艺不精,画中人并不十分像他。

“你既送来这幅画像,想必与长明族人有关。但若只是有关,而非我族人,知晓这些秘辛却不妥。”

“所以您给我的那杯枯霜,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朔月终于跟了上来,又忍不住问道:“可如果我不是呢?何况长明族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我一样长生不死,这一杯枯霜下去,岂不伤及无辜?”

朝露并没关注他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在朔月所说的枯霜二字上,有些讶异这早早背井离乡的年少后辈倒不是全然无能:“你倒是能分辨出来。从小到大试过不少毒吧?”

对于长明族人来讲,这应当是家常便饭了。

“那又如何?”对于朔月的问题,朝露的回应是一声嗤笑,“凡人自然渴望甚至想攫取我们的不死之身,而长明族中也有许多人是凡人之躯,他们对我们也并非全都心怀善意——对他们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朔月想到了不由。

那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族人,尽管是以那种方式。他渐渐沉默。

“我对众人说,酒中施了法术,有缘人服下便会筋骨重造,血脉重生,成为我的弟子。自然,所谓法术只是我亲自在你的酒中下了毒。如今众人皆知,公主殿下的侍卫恩格阿穆尔已是大法师的亲传弟子,公主亦当场答应除去你的侍卫身份,从此跟随大法师习学。”

朝露笑得有些讥诮:“如今他们人人都为自己没喝到毒酒而惋惜呢。”

说罢,他抬抬下巴,使唤新徒弟使唤得非常顺手:“倒茶。”

这未免荒谬。朔月拎起茶壶,谨慎地开口:“他们也信?”

朝露无所谓道:“你活着走出去,他们不信也要信了。”

任谁亲眼看见一个七窍流血、全身溃烂的人恢复原状,都会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是的,他们本就是奇迹。

“只是……”茶水渐渐铺平杯面,朔月终于抓住了关键的一点,“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朝露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颜色浅淡,却像是无光无风的黑夜。

朔月忽而明了。

草叶上的露珠是一瞬一间的事物,而他却是永恒的不死不灭。

这曾是谢昀最担心的事情。

正因如此,他才强行抹除了史书中一切与长明族有关的记载,给了朔月新的身份,竭力堵住一切有可能暴露朔月身份的口子。

朔月曾觉得谢昀小题大做。有谢昀在,谁敢将手伸到他身上来?

但世上终究不是所有人都是谢昀。

朝露说的一切,恰如朔月所想象的那样。

——阿岱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长明一族的消息,并且找到并囚禁了一些族人,期冀能获得长生不死的秘密。朝露受到挟制,无法离开,更无法与亲族见面。

阿岱修筑祭坛,用朝露来巩固自身威望。朝露对外照阿岱所言收拢民心,实际则收受民众的献礼,希望用这种方式联络世上尚存的其他族人以寻求帮助。

朔月的突然出现给了他希望。……

仅仅一面,朔月也能看出,朝露是极其骄傲聪明的人。活过几万个日夜,通晓古今,可这样厉害的人,却也要受到外界挟制,仅仅是因为拥有长明族不死的天赋。

“人心贪婪,欲壑难填。”朝露平淡地总结,“同为长明族人,我到底还是有软肋。”

虽然这番讲述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朔月依旧点头:“陛下也是这样说的。”

“谁?”

“陛下……谢昀。”他既是同族的长辈,如今又成了自己的师父,朔月没想瞒他,何况自己大概还要借助他的帮助,“您或许知道,长明族与谢氏皇族签订了契约,要选长生不死之人入宫守护未来天子,我是那个被选中的人,谢昀便是我要守的皇帝。”

话音落下良久,他才听见朝露喷出一声冷笑:“是啊,我知道。”

朔月有些不解,但依旧道:“我此番前来,也是想请您帮忙。北狄靠您在边境树立威信,民心动乱,我想要您帮忙,终结这场战争——这也是师父您想看到的吧?”

他们成为师徒不过一刻钟,这声师父却叫得仿佛有几十年那么顺口。

认下这个师父、服从他的安排就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浑身上下都透着与生俱来的温和顺从,甚至将这见鬼的无耻至极的契约当成了毕生信仰——真是见了鬼了,朝露心中暗暗思忖。

凭他这三百年的所见所知,长明族人历来以冷漠著称,却怎么生养出这样白纸一张的后辈?

“你倒是忠心。”朝露不咸不淡地嘲讽道,“周朝皇室把你养得很好?”

朔月自觉忽视师父习惯性的阴阳怪气,顺口应道:“我是为了陛下。”

这个陛下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些。朝露扼住心底的反感,反问:“为了陛下?”

朔月顿了顿,补充道:“是,为了陛下……也为了契约。”

似乎有什么偏离了轨迹。

他忽而有些晃神——自己千里迢迢而来,为的是遵循契约,还是为谢昀安乐宽心?

一会儿却又反应过来,笑自己糊涂,谢昀不就是陛下,为了陛下不就是在遵循契约?自己又在瞎区分什么。

深夜人静鸟眠,桌上一点烛火,见证着长明族人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好像应该说点什么,但也没什么要说的,晚安大家,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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