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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习惯

小观音 一枝安 2984 2024-07-09 12:58:02

压抑许久的忧虑一时全都涌上心头,朔月仓皇地后退两步,最坏的结果重重敲响警钟。

或许是自己没发现,或许他是不愿意见自己而躲起来了……抱着这样虚无缥缈的幻想,他四处找寻,甚至连书架上的木盒都打开来找,像是这巴掌大的地方能藏下一个人似的。……没有。

朔月心跳的厉害。

他去哪里了?还是被林遐发现了吗,是被他的手下带走了吗?

不,不会……朔月稍稍冷静下来。

谢昀不会束手就擒。若是被发现,一定经历过打斗。可这间书房却依旧整洁干净,没有杂乱痕迹,更没有一丝血迹。

那……他是自己离开了?

朔月对着干干净净的房间怔忡片刻,忽而意识到这才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情。

谢昀不顾危险,亲自来山林别院必然是为了寻找林遐的秘密,或者寻找些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是专程来见自己。

而眼下这间书房里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他自然就离开了,为什么还要白白等自己回来,徒增暴露的风险?

何况他心思缜密,敢冒险前来,必定做了万全准备……他身边有忠心的暗卫,有严文卿,怎么会听信自己这样曾经背刺过他的人的话,又怎么会需要自己无用的帮助?

深夜寒风扫尽落叶枯枝,让仓皇奔跑的人头脑清醒下来。朔月抿了抿嘴,竭力遏制住心中那一点不可言说的落寞和委屈。

他不再在此处留恋。

该回去了。不知林遐练功要多久,若他回到长生门后发现自己不在,一定会起疑。

朔月叹了口气,轻轻关上书房的门,退出去。

不知为何,他却陡然停了动作。

——月光和灯火交相辉映,他脚下踩着一只被光拉得长长的影子。

他沿着黑影缓慢望去,像是失明的人扶着破碎的巷道墙壁摸索跋涉。

不知跋涉了多久,也可能是陡然之间,那双眼睛再度落入他的视线。

一时间仿佛世间万物都缓了脚步,飘移的云亦静止不动,月亮自云层阴影中而来,静默无声地照亮了那人的面庞。

朔月不受控制地张口,声音放得又轻又缓,仿佛怕惊动了沉睡的黑夜:“……你在这里啊。”

谢昀兀自站着,不声不响,如一座静默的雕像。

朔月一时顾不上别的,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连忙匆匆靠近:“你听我说……我刚刚在那间书房找到了一个信封,信上写着国师……”

他语气急促,形容也狼狈,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散了几缕到面前,衣摆上还沾着血和泥,像是又刚从什么地牢密道里奔逃出来似的。

谢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知道。”

知道——简简单单两个字,截断了朔月想说的所有的话。他张了张口,发现事实是,自己确实没有旁的话可以说了。

“那……”朔月抿了抿唇。

他不想让自己太失态,将两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而后,尽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和体面:“那你小心……”

谢昀没回答他,也没点头。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不知他此时是喜是厌,几乎融进深夜的黑衣浑身透出生人勿近的冷冽,全然不像朔月昔日认识的温和含笑的陛下了。

“那你小心”几个字说完,几乎耗尽了朔月全部的力气。比在林遐面前强撑着不昏倒还要累,比拖着疲惫的身体跌下重重楼阁、寒风中一路奔跑而来还要累。

他转身离开之际,面前忽然划过一道黑影,向着谢昀的方向扑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朔月抢在那道黑影之前,扑到了谢昀怀里。

很多事情都不是刻意发生,而是出于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比如朔月看见黑影后扑进谢昀怀里想要保护他,比如谢昀在被朔月抱了满怀后,被几百个日夜培养的拥抱的习惯驱使他抬起手臂,同样环住了怀中的少年。

两人紧紧相拥,匍匐在地,那道不知为何的黑影贴着他们,疾掠而去。

天地寂静得可怕,谢昀一时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天旋地转的视线恢复了静止,谢昀猝然出声:“你……”

朔月两只手臂还撑在自己身侧,鼻尖相触,呼吸可闻,整具身体都覆压在他身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与此对比鲜明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瞳睁得很大,正直愣愣地注视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空间太过狭小,谢昀无处可看,被迫凝视着朔月的眼睛。

大抵是鬼使神差,他莫名地想,多日不见,朔月的脸色变得怎么这么不好?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人也瘦了……

是不是谢从澜待他不好……

一念至此,现实如冰冷的海水般倒灌进脑海,他突然恼怒起来。

当初他说着履行契约、保护皇帝,毫不犹豫地遵从了谢从澜的命令,那如今又是什么意思?想挽回吗?如果他不那样做,他们本可以好好地、水到渠成地走下去,又何必有今日?

是了,就像他回应朔月一样,朔月保护自己,也只是习惯。

习惯罢了,要慢慢改。

人应该主导习惯、改变习惯,而不是总被已经成为历史的习惯推动着,去拥抱那些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人。

他注视着朔月的眼睛,语气平静:“起来。”

滑稽而短暂的拥抱中,耳边传来啾啾鸟鸣。

月光去了又来,那黑影在光下显露了原型——原来不是弩箭也不是暗器,只是只捕猎晚归的红嘴山雀。

红嘴山雀站在一旁的枝条上,振动灰蓝的翅膀,歪着脑袋啾啾鸣叫,好像不明白这两个人类为什么这么恐惧自己。……原来是虚惊一场。

谢昀话音未落,朔月便已经慌乱地起身。见此情景,谢昀的眸光又暗了两分。……果然,只是习惯罢了。

他不再与朔月纠缠,站起身来,整整衣衫,继而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

此次来到这座庄园,他有重要的事情。

深夜山林间寒风大作,吹得满山树木呜呜泣涕,衣裳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不知那家伙又在作什么。谢昀没有理会,可衣袖却再度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这与他不做功课不读书一样,只要像以前那样委委屈屈地掉几滴眼泪再撒个娇,就能和以前一样?届时是不是还要在自己和谢从澜之间左右逢源?

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

谢昀甩甩衣袖,极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当场发火:“松手。”

那人仿佛没听到似的,扯着他衣袖的手抖了又抖,窸窸窣窣的很是闹腾,迫不及待地要他回头。

那就如他所愿。

谢昀酝酿好了要说的话,冷下目光,沉沉回首。

——一只红嘴山雀咬着他的外衣来回跳脚,翅膀扑腾出灰蓝的残影。

朔月却站在三五步处踌躇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在两人一鸟之间,更确切地说是在谢昀身后,是一只坠落的鸟窝。

呜呜的寒风中,朔月试着打破尴尬:“这个鸟窝……刚刚被风刮下来,掉到你身后了。”

茫然不知世事的红嘴山雀还抖着长长的尾羽,竭力咬着谢昀的衣裳,把人往后拖,希望这个听不懂鸟语的人类能帮他把鸟窝重新搬回温暖安全的树上。

谢昀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红嘴山雀,想了一百零八种烤鸟肉的方法。

远处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那边是不是有动静?”

“这园子里除了风声就是鸟叫,能有什么动静?”那人似乎打了个哈欠,“这大冷的天,还出来巡查……谁不知道这园子里一年到头也就大人自己过来,除此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还是过去看看,大人虽然好脾气,但若是真有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寒风将二人的对话送来耳边,谢昀警醒起来,三两步离开原地,绕到一旁的假山后。

瞧见朔月愣着,他递过去一个冷淡眼神:“还不过来?”

他不知朔月又在谋划什么,对这些亦没有兴趣,但既然他独自前来,必然瞒着林遐。若是被发现了,也带累自己的计划。

假山上悬挂着诸多干枯的藤蔓,可以想到,若是春夏花季,必定是一片繁花似锦。

假山遮蔽着二人的身形,提供了极大的安全感。朔月松了口气,却忽然瞥见一只小小的身影。

山雀循着他们的步伐飞了过来,正站在枯萎的藤蔓着急切地叫唤,显然正挂念自己被风吹落的家,希望谢昀施以援手。

“你自己听,这不就是鸟叫嘛……”

“小心为上,还是过去看看。”

脚步声渐渐传入耳中,谢昀摩挲着腰间的短剑,微微弓身。

山雀得不到理会,扑腾得更厉害了些,浅黄的长喙笃笃敲击假山山壁,一下一下格外规律。

朔月匆忙去抓它,奈何有翅膀的家伙总是格外灵敏,在假山上来来回回地跳跃,大有不帮忙不罢休的意味。

笃笃笃……颇为规律的敲击声中,谢昀微微一顿。

他抬手驱走山雀,循着方才的记忆,敲响了其中一块石块。

笃笃的声音和扑腾翅膀的声音还继续着,但尽数被另一种低沉的轰隆声淹没了——在谢昀和朔月面前,假山的山壁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原来在这里。

原来这密道的入口不在防守严密的书房之内,而随意地安置在一面枯萎的假山里。

“声音好像是从这边传来的……”

“过去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昀不再犹豫,纵身跃入洞口,朔月紧随其后。红嘴山雀抓着干枯的藤蔓茫然片刻,翅膀一扑腾,踩着洞门关闭的间隙窜进了密道。

片刻之后,洞门重新关上。枯萎的藤蔓垂落下来,依旧是从前模样。

地上只余破损的鸟窝。

“都跟你说了是鸟叫,你非得走这一趟,你自己看,肯定是大风把鸟窝吹掉了,鸟在叫唤家呢。”

“小心点总没错。”

不速之客钻进密道,侍卫也结束了巡查回去休息。

万籁俱寂中,地上只剩一只孤零零的鸟窝在寒风中滚来滚去,散了一地碎枝和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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