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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长生一梦苍生泪

小观音 一枝安 2604 2024-07-09 12:58:02

唯恐以什么奇怪的姿势醒来,谢昀睡这一觉半点没敢翻身,躺得平平整整,仿佛入殓的尸体。

不出意外的,清早起来时腰酸背痛,脖颈僵硬,精神倒意外不错。

这日子不能这么继续过下去。谢昀揉着肩膀想着,得找个法子把朔月丢回照月堂去才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朔月在睡梦中也小心地履行了诺言,未曾多占用一寸床榻,唯有一缕长发从发簪中掉下来,轻飘飘落在他掌心,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触碰。

谢昀起来时,他也跟着醒了过来,寝衣也好端端穿在身上,一颗扣子都没开。

——但这并不妨碍进来服侍的李崇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

谢昀过去不喜欢有人守夜,他晚上就只在外间等候吩咐,清早起来再进去服侍。

而朔公子每夜睡在庆元宫一事,他也是知晓的,虽然觉得奇怪,但朔公子是陛下亲点的客卿,又有神鬼莫测的学识和力量(据说),也许是有什么机密大事也说不准,众人最初觉得好奇,但渐渐都习以为常。

但他万万没想到,朔公子竟然睡到了龙床上去……

朔月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想法,而谢昀对这一切感到心累,直觉解释起来会越抹越黑,索性懒得多说:“你下去吧,这里不用服侍了。”

李崇失魂落魄地退出寝殿,蹲在已经开败的玉兰树下数蚂蚁。

一只只蚂蚁爬过去,结合这些时日的景象,李崇悟了。

朔公子聪慧无双,身负奇才,陛下又亲自延请名师指点,终于学业大成。

陛下深觉大周人才济济,心生欢喜,爱惜人才,深夜畅谈国家大事,乘兴而来尽兴而睡,以至于同床共寝,抵足而眠,鱼水君臣,相得益彰——好,好!实在是流芳百世的佳话!

总而言之,一切都合理,非常合理。

清晨的阳光落进这方深宫,满地灿灿金光。朔月把掉落的长发别到耳后,好奇问道:“陛下不去上朝吗?”

早朝自然不是天天都有,否则谢昀岂能睡到现在。

“今日没有早朝,倒有件旁的事情。”谢昀拿起木梳,朔月便乖觉地靠过去,由着谢昀拆了他的发髻,把松散的头发绾好。

这已经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习惯,朔月老老实实由着他弄,心中琢磨,谢昀好像很喜欢做这种琐碎的小事情,好像小姑娘在玩布偶娃娃。

谢昀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取来簪子:“严文卿昨日说,裴玉言想见你,说想当面谢你救命之恩。”

这种事原本报不到他这里,但事关朔月,他竟也渐渐事无巨细起来。

见朔月愣住,谢昀又道:“自然,见不见都随你。若你想去,朕让严文卿陪你过去。”

大悲寺百年历史,神佛灵验,信佛之人皆爱在此上香祝祷,是以香火鼎盛,绵延不绝。

寺庙重檐歇山,层层斗拱相迭,顶盖黄绿琉璃瓦,翼角皆悬持铃铎,声音清凉如风拂面,仲春时节,古木峥嵘,嫩芽勃发,在端庄肃穆中透出鲜活和生气。

——那是以前的大悲寺。

朔月站在如今的寺庙前,只见“大悲寺”三个字依旧高悬头顶,肃穆而庄重,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昔日德高望重的不由大师竟是慈幼局一案的主谋,慈悲为怀的皮囊下却是掠取孩童心脏的豺狼心肠,一时人人震怖,大悲寺沦为了京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所在。

昔日谢从清笃定地告诉他,你是神灵,他也一直笃定地相信自己是神灵。

直到那一夜,裴玉言沾满血污的脸上表情由欣喜若狂到悲愤自嘲,成为他怀疑的引子。

若是神灵,自当救世人。

然而他是助纣为虐的那个。

寺庙里冷冷清清的,那场大火过后,有些楼阁已然坍塌,未被波及的僧人小童都忙着另寻他路,没人顾得上打扫礼佛。

不由僧人的寺院是大火的起源,如今人去楼空,已是一片废墟。

菩提树依旧繁茂浓绿。有个白色的身影坐在浓绿与灰烬交界之处,白得像一片刚落下的雪。

严文卿站在他身旁,轻声道:“那便是裴玉言。”

他一双眼睛已经救不回来,为了保命,不得已剜去了一双眼珠,但勉强还能听和说。

大理寺承担了他的衣食治疗和住宿,然而不知为何,除却治病的时日,他一直守在这片废墟中,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其实你可以不见的。”严文卿道。

他也不明白裴玉言为何会突然要求见朔月,总不会是他表面上说的“感谢救命之恩”。除了那一晚,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以朔月的身份来说,这个要求堪称过分。

然而更离奇的是,朔月愿意前来,谢昀也未曾阻止。

朔月脑中浮现出那番关于“神灵”“荣耀”的荒唐对白。

他摇摇头,向前走去。

裴玉言的弟弟刚满十岁,而他正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朔月走到裴玉言身边,正迟疑着该怎样打招呼,便听他出声道:“你便是……朔公子吗?”

声音有些嘶哑,应是被不由的哑药损了嗓音。

“公子”这个称呼令朔月愣了一下。他应是,裴玉言又道:“多谢你救我。”

那根本谈不上救,便是自己的血,也只是聊作充饥解渴,不能真正起死回生,真正救了裴玉言的是大理寺的官兵和医术高明的大夫。

“我只是凑巧遇上你,并没有做什么。”朔月摇摇头,“你见我……有什么事吗?”

裴玉言道:“听严大人说,你是皇宫的客卿。”

朔月点头:“是。”

这也是对外的说法。

裴玉言轻轻一叹:“神明也要考虑这些凡俗之事吗?”

朔月微微一愣,即刻有些惭愧道:“……不,我不是神明。”如此对吗?如此对吗?

谢从清一遍遍对他讲述过的话语一时全都涌了上来。朔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我不会死。我心安吗?

我……有罪吗?

“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当初我不该那样说的。”

朔月深吸了一口气。读了这些时日的书,他自然再说不出“能为玉蟾丹而死,是你的荣耀”这样的话,但在裴玉言蒙着白布的双眼面前,却说不出更多。

风过林梢,阳光洒落在新鲜的断壁残垣中。

裴玉言似乎愣了一下——朔月明白这是为什么。

谁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口口声声说“于你弟弟来说,这也是好机缘”的少年,会在短短一两月里改变想法。哪怕是过去的他,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翻谢从清十一年的教养和灌输。

如坐针毡之际,裴玉言开口了。

“我曾是不由的信徒,甚至将弟弟送了过去。”裴玉言的声音很平静,“后来我为他做事,他还赠过我长生的丹药——没错,就是玉蟾丹。”

朔月心跳一顿,又听裴玉言用他略微嘶哑的嗓音说道:“那时候,没人知道那是用什么做的。”

“不由在我们慈幼局很有名望,也通医术,治好了不少人。他通晓古今,我亲眼见他手里有离奇的法术,相信追随他可换长寿……弟弟自幼体弱,我以为跟在他身边,至少有命活下去。”

“可将弟弟送去后,我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到现在……他只剩下白骨。”

寥寥数语,是一个接一个的悲剧。

那时他不过七八岁,看着妹妹病逝,弟弟孱弱,愈发渴望寿命。不由就在此时来到了他身边,告诉他,自己有一味灵药,配出来后便可延年益寿,乃至长生。

对濒临死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寿命更诱人。为了灵药,他曾狂热地信奉过不由,甚至将自己的弟弟送过去,希望治好他的身体。

可谁知这个灵药最终用了弟弟的心脏作药引。

头顶枝叶萧萧。朔月默然:“……不是你的错。”

裴玉言久久不语,却忽而转过头来。

他眼前蒙着厚厚的白布,白布后是破碎的眼球,分明是看不见的,可这样直直望着朔月,却无端让人觉得那双眼睛还在。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裴玉言平静道,“……是你的吗?”

朔月心跳漏了一拍,然而不待他想更多,裴玉言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入二中,缓慢而沉重地敲打着心尖:“听不由说,真正的玉蟾丹中有一味最关键的药引,取自长生不死之人的鲜血,唯有世上至贵之人能得到。”

裴玉言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眼前蒙着白布,面朝着他的方向却准确无比,令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那白布之下,生长出了崭新的眼睛。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问出口,但真正的问题已经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说】

1.小修了一下章节,删删改改的,与原来差别不算太大,开头加了一点东西2.预计从下周开始正常更新,不好意思鸽了这么久~3.序号方面,24是番外;26章是多出来的,已经申请删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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