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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呓语

小观音 一枝安 2798 2024-07-09 12:58:02

一觉醒来,雨过天晴,霁光浮瓦。

朔月是一下子清醒的。从床上跳起来时,寝衣下的身体四处泛疼,他却顾不得那些,只是仓皇张望。

昨夜,是梦还是……

他忽然看见了谢昀。

谢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了他的视野。

朔月愣愣地盯着他看。窗外屋檐上未流尽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声音清透。

外面阳光柔和,风也清爽,朔月的脸却有点红。

一切如常——好像回到了还在庆元宫的时候。

“有点热。”谢昀伸手,探了探朔月的额头,“刚熬好的,喝了吧。”

药碗放在床边小柜上。他正要把碗端过来,却发现动不了了——朔月抱住了他。

大概一开始只握住了他一根手指,见他没有排斥,于是大胆地用自己的掌心去触碰谢昀的掌心,直至像昨晚不真切的梦中那样十指相扣。

他拥抱谢昀的手臂,乃至慢慢将自己整个贴上去,因为发热而稍高的体温穿透寝衣,源源不断地传进谢昀心里。

——谢昀没推开自己。

他有些得意,又有点慌张。

朔月说话时还带着一点鼻音。他抱着谢昀的手臂,小声地、闷闷地抱怨:“谢昀,我浑身疼。”

房间外,容衔一正和斑寅大眼瞪小眼。

斑寅浑身炸毛,耳朵平掠到脑后。容衔一不怕它,伸手挠班寅的耳朵,然后跨过了矮小的猫,淡定自若地推开了朔月的房门。

开门的声音突兀响起,屋里依偎着温存的两个人明显僵硬了一瞬。

不请自来的容衔一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意,蝴蝶一样飘进了屋里,丝毫没有一点眼力见儿:“这药是今儿早上熬的?”

脸皮薄的人是这样的。朔月倚在谢昀怀里,有些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旋即想从谢昀怀里挣开。

“容公子。”谢昀安抚性地拍拍朔月的肩膀,“有什么事情吗?”

“前几日你问我,朔月身体恢复太慢,还要吃点什么药。”容衔一摸出一个手指高的玉瓶,倒出一粒通体棕黄的丸药,“这是我过去配的,对他有好处,就着药一起喝了吧。”

朔月歪头看着那药,看起来在思考。

不知为什么,这药看着有些熟悉。

只不过他确实烧得有些头晕,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容衔一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起来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朔月果断接过丸药,道谢一声服下。

谢昀阻止不及,又见朔月端起碗来,豪气干云地吞了一碗汤药。

他莫名想起一点久远的被灌药的记忆,心有余悸地摸了摸下巴。设想中亲昵喂药的场景两度都没有实现。

目的达成,容衔一满意地点点头,又叹道:“若是陛下知道你和谢昀和好如初,想来也会欣慰的。”……你是来拆散这个家的吗?

谢昀就坐在自己身边,手心还搭在自己手背上。可能是自己的体温太热了,朔月莫名觉得那只手一瞬间凉了下去。

他默了片刻,干巴巴道:“那……借你吉言。”

调戏完老实人的容衔一心满意足地离去,徒留房间里两人默默相对。

朔月纠结再三,率先讷讷开口:“谢昀……”

谢昀却神色自若。他给朔月掖了掖被角,起身道:“睡吧。”

朔月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对于他的紧张,谢昀看起来有些无奈,又有点好笑。

他指一指残留着棕色药痕的碗:“我去洗碗。”

“然后回来陪你。”

药效很快发挥了作用。朔月渐渐睡沉,整个人裹进被子里,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

谢昀没有食言。他坐在朔月身边,静静注视着沉睡的人。

大概是怕他离开,朔月沉睡中还握着他的手,抓得很松,但每次想动一动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一瞬,然后迷蒙着眼睛四处找他,于是谢昀不得不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真是够麻烦的。

一贯嘴硬的谢昀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种麻烦,不承认被朔月麻烦着、需要着的感觉千金不换。

这世上这么多人,偏偏只有这家伙能让他麻烦,他竟然也心甘情愿。只是……

朔月双唇忽然动了动,呢喃着说了什么。

谢昀心中一片柔软,附耳去听,却听到一个今生他再也不想听到的称呼。

朔月嘴唇嚅动,含糊地吐出几个字眼:“陛下……”谢昀没回答。

朔月梦中得不到回应,愈发着急起来,声音也清晰了许多:“陛下……”

“哎,我回来拿东西。”房间里忽然闯入另一道声音,容衔一推门而入,从桌上捞起那只遗落的小玉瓶,“打扰了,你们继续哈……”

那声“陛下”同样清清楚楚地落入容衔一耳中。

谢昀坐在一旁,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影。

容衔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抬起手,宽慰地拍拍谢昀的肩膀:“谢公子别往心里去,朔月这是病了,意识不清楚才这样的。朔月心里只有你,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陛下。”

搭在朔月手背上的手轻轻摩挲,谢昀没看他,淡声道:“借你吉言。”容衔一走了。

这下应该是彻底走了,再进来的话未免也太没有眼力见儿。

谢昀呼出一口气,把门关好,重新看向朔月。没关系。

他很轻易就说服了自己,朔月喝了药在昏睡,神志不清,而“陛下”这两个字又曾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称呼,他会呢喃这个称呼也再正常不过——过去朔月不也是天天叫自己陛下?

何况自己既然已经原谅朔月重新开始,又纠结于过去不放有什么意义?

一场风雨过后万物如新。谢昀自觉神魂如天地般宁静,足以包容万物,于是平静下心绪,垂眸看着朔月。

——没错,我不在意。

然后他用那只空闲的手摇了摇朔月,逼睡着的人开口:“你刚刚说……哪个陛下?”

“……”朔月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对他的问题毫无反应。

谢昀却不肯罢休,魔鬼般附耳低语:“你刚刚叫的……是哪个陛下?这个陛下叫什么名字?”

朔月好像被问烦了,甚至挪开了一直抱着他的手,翻了个身朝另一面睡去了。

谢昀:“……”

谢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好得很,今天不把这个问题问明白,明天他就不姓谢。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本来就不该姓谢。

谢昀呼唤道:“朔月。”朔月不理他。

谢昀不死心地给朔月翻了个身,逼迫他面朝自己:“朔月,陛下是谁?”

朔月眼睛被迫睁开一条缝——睡梦里他也有预感,如果自己再不睁开眼睛的话,眼前这个人会直接上手把他的眼皮扒开。

“陛下……”他咕哝了一声,“陛下就是陛下。”

谢昀抓着他的手指指自己:“那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睡梦频频被打扰,再好脾气的人也要生三分气。

“陛下就是陛下。”他回答着刚才的问题,“陛下是天子,是九五之尊,是能活一万岁的人。”

标准的回答,只是不能满足谢昀。

谢昀不死心,凑近了钓鱼执法:“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谢从澜的人?”

不待朔月点头,他又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朔月做老好人:“挺好……”

谢昀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接着又抛出下一个:“那你喜欢他吗?”

问题怎么没完没了的。朔月全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循着他的发音,去重复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喜欢?”

而后实在是回答不了什么了。他闭上眼睛,缩成一团睡去了。

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谢昀叹气,笑自己糊涂。

也是,对着一个糊里糊涂的病人问什么呢,便是要问清楚,也该等病好。

但他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忽然就乱了。

昨夜本能和情感一道燃烧,今朝理智才些微复苏。朔月到底是出于喜欢才与自己在一起,还是出于歉疚所以才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答案其实是昭然若揭的,但谢昀一贯没有自信。

他低头给朔月掖了掖被角,低声道:“睡吧。”

可是手却又忽然被攥住了。

朔月的睫毛一闪一闪,眼神迷蒙得像蒙了层雾,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人。

他盯着谢昀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谢昀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睁着眼睛睡觉的新病,他忽然说:“我想起来了。”

那雾蒙蒙的眼眸忽然间弯了起来,亮晶晶的笑意冲破了药物和沉睡的藩篱。

谢昀心跳漏了一拍,只听朔月笃定地开口:“你是谢昀。”

“谢昀就是陛下……我只认得一个陛下。”

灵魂好像抽离了身体,谢昀飘在空中,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是谢昀。可我现在不是陛下了。”

一时之间,谢昀生出一股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庄重感。

对他们来说,这是再严肃不过的话题,这个问题背负了一年的血泪挣扎,如果要提及,应该放在书房,放在两人都清醒冷静的白日。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芙蓉帐暖春宵一度,在一个人意识不清沉沉睡去的时候提及。

但他就是这样问了。

我是谢昀,我不是陛下了。

那……你还要留在我身边吗?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是陛下,还是因为……我是我?

他一生渴求的纯粹和独一无二将要在此刻证实。谢昀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朔月花了很久,才把这句话的意思消化明白。眼中的笑意慢慢退去,却更紧地抱住了谢昀的手。

他极力睁开眼睛看向谢昀,睫毛扑簌簌得要落下泪来。

“我知道你不是陛下了。可……你是谢昀。”

“谢昀……”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叫谢昀的名字,很小心很小心地祈求,“对不起……我喜欢你,你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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