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 不论孙缇做出什么决定,那笔钱都不会在孙鸿福手里存太久。
萧沉萸自认做过些不坦荡的事,命里确实比较缺德, 可心仍是一副菩萨心, 连她尚且忍不了那般苦楚,孙缇如此果断之人竟对孙鸿福一家心软。
要知孙缇平日的管理风格非常严酷,但凡她手底下人犯一丁点错, 该扣钱便扣,该辞退便辞,完全不顾情面。是萧玉痕常常称赞并有意升为管事的人。
她为纪芳转钱一事,着实是让人想不通。
萧沉萸不喜欢这个结果。
辞退纪芳母子那日,她已暗示了柳祈该如何做, 柳祈不知有没有正确传达她的意思。
孙鸿福一家没有空着银行卡避去老家不说, 竟还来跟踪她。
书房灯火暖融, 萧沉萸随意找了几本书出来,靠在书架边看。
萧元漓来时, 她手中的书已经翻了一半。
晚间九点,星明月润, 柔风和煦, 书房的纱窗开了一点,旁边花房的温香扑了进来, 混入书香之中。
萧沉萸很快发现她的身影,放下书走到桌前坐下。
“妹妹, 你来的好晚,我都快等不及了。”
若不是看到她刚才沉迷惬意的模样, 萧元漓恐怕要真的信了。
稍稍一惊:“等我?”
萧沉萸道:“当然了。”
萧元漓这些天碰了不少钉子。盛金贵宾卡注销一事只是个引子,她先前订好的衣裙首饰全都未能如约送来, 不仅如此,好些人对她的态度骤然冷淡下来,尤其是徐繁。
兰宜这个圈子惯会见风使舵,一传十、十传百,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人脉一夕坍塌,连谭子歆都敢不回复她的消息了。
这也让萧元漓明白,这一次萧玉痕是真的生了大气。
很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长久下去,萧玉痕真会赶她走。
她不服气。
就算雷翩是她叫来的,可萧沉萸不也化险为夷了吗?
何至于要这么大反应?
不服气归不服气。
人在屋檐下,头还是要低的。
她可不想像萧沉萸一样变成一头倔驴,弄得自己一无所有。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萧玉痕为亲生女儿出气,那她便向萧沉萸道歉。
没什么大不了。
阳奉阴违的事干了不是一两件,早轻车熟路了。
方才回来时问过工作人员,知道萧沉萸来了书房,她连房间也没回,直奔此处。
“姐姐,我确实跟雷翩发消息聊过,但没有邀请她来,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萧沉萸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我要是每天说这么多口不对心的话,嘴都麻了,还是你嘴皮子利索。”
萧元漓道:“……”她走近几步,却是一副道歉的姿态,没有坐,“姐姐不喜欢听这些,那我说点别的。”
萧沉萸叹道:“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我都不想听。妹妹,你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萧元漓脸上的温柔面具裂开一个口,几乎要维持不住,“既然这样,我就向姐姐道歉,对不起。”
“你应该带个摄影师来,”萧沉萸凝望着她:“拍下这一幕,发给我妈。”
夏日的夜,萧元漓脊背生凉,“我不会那么做,今天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萧沉萸摇了摇头,注视她的双眼,幽幽道:“萧元漓,你的底气到底来自谁?就算你真的这么做了,对我来说照样什么也不是。你千万藏好背后的人,别让人一锅端了。”
听到这话,萧元漓眼皮狂跳,失声道:“你知道了什么?”
萧沉萸就喜欢看她面容扭曲的模样,过去四年萧元漓没少逼她发疯,是该礼尚往来的。“我能知道什么?再说了,我又不会去跟踪你,你身边是人是鬼,我怎么知道呢。这么心虚,不会真藏了什么秘密吧?”
萧元漓避开她的视线:“什么跟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沉萸叹息:“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萧元漓气道:“你——”
这么粗俗的话也说得出口!
萧沉萸屈指往桌上敲了敲,“礼貌一点,别打断我说话。”
“年节刚过那会儿,家里缺个主厨,纪芳推荐了自己儿子孙健周,舒艳和孙缇都隐晦拒绝,你却找到萧女士跟前,孙健周就这么来了萧家。”
萧沉萸声音凉凉的,“纪芳待你更好,常在萧女士跟前说你有多懂事,家里其余人也逐渐默认你更得萧女士的欢心。纪芳母子辞职后,家里的饭庄遇上麻烦,存款赔的一干二净,就想找你借钱周旋,你不愿意,就给指了条明路,透露我的行程出去,孙健周就来跟踪我。”
萧元漓以为是孙健周告诉她的,暗骂孙家都是蠢货。
但此事自然不能承认,“是纪芳求我,我才推荐了孙健周。哪知道这人品性恶劣?母子俩被你辞退后,我再没见过。”
萧沉萸叹服:“还嘴硬。”她道:“你是笃定那家人不会和你当面对证?”
萧元漓见她如此,索性也不装了,“你是觉得萧姨这些天冷落了我,开始摆架子了吗?适可而止的道理你不懂吗?萧姨是有为你出气的打算,但也仅仅是出气而已,你不下这个台阶,可就再也没有下个台阶了。萧姨爱惜名声,绝不会让人误会自己苛待继女。就算把人找来,证实了这欲加之罪,可姐姐,我还是会赢的。”
萧沉萸笑了笑,似乎没将她这几句话放在心上。
萧元漓不禁暗生惶乱。
最近越来越难操控这个人了!
她使出了自己无往不利的金句:“你就不怕萧家被流言蜚语缠上吗?”
未料萧沉萸面色淡淡,语气隐含嘲讽:“流言蜚语?除了说我暴躁恶毒之外,还有什么词?他们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真拿自己当判官了。”
萧元漓猝然睁大了眼。
她难以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萧沉萸。
仿佛过去四年那么多的磋磨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如此从容,像是回到了从前,作乱搅浑一池静水,衣袖仍不沾湿丝毫。
萧元漓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脚下生凉。
她最是知道萧沉萸的性情,稍稍给她一点喘息空间,她就能逆风翻盘!
到底哪里出了错?
……会输吗?
萧沉萸大约是和她没什么好聊的了,温声道:“妹妹,回去早点睡,今晚做个好梦吧,往后可不一定能有甜头吃了。”
萧元漓魂不守舍地回去,不待上楼就被人拦住。
“元漓小姐,您的房间不在楼上了。”
萧元漓愕然道:“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道:“是这样的,沉萸小姐说……您那间房她征用了,希望您暂时搬到三等客房。东西已经为您收拾好了,您这边请。”
萧元漓那副温柔面具终于整个的破裂,“我凭什么要搬!萧沉萸说了算吗?萧姨可还没允许!”
三等客房?那种伸不开腿的地方也敢给她住!萧沉萸未免过分了些。
宁娟被她的声音惊到,不得不重新审视萧家这个继女。
作为新来的工作人员,宁娟进到萧家第一件事就是了解雇主家的人物关系,好为之后的工作提供便利。
同事告诉她,家里前阵子有些辞职的人,所以才会招新,至于辞职原因则是手脚不干净。
雇主家有一个长辈,三个小辈。
萧沉萸是亲生女儿,但为人善变,捉摸不透,偶尔暴躁易怒,偶尔平和冷淡。
萧元漓是继女,成绩优异,善良亲和,平易近人,很得雇主喜欢。
秦荔是寄住,沉默寡言,不常在家。
这是她了解到的信息。
她起先也以为萧元漓像传闻中那样温柔,可这些天观察下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一个继女,还是在萧家发达后认下的,合该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些。萧元漓却风头很盛,不大像个安分人。
萧沉萸征用萧元漓的房间确实有点突然,但萧元漓的反应更让人生疑。
她这般质疑,是认为自己高于萧沉萸,还想让萧玉痕来做主?
宁娟挡在楼梯口,告诉她:“元漓小姐你冷静一点,这件事萧总知道,也同意了。”
闻言,萧元漓怔愣间失了力,跌坐在一旁。
书房这边。
系统疑惑:“原著都没写萧元漓背后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万一她背后没人呢。”
萧沉萸为它解惑:“我吓唬她的,但她的反应很大,看来是真的有靠山。”
系统道:“你去女主跟前刷好感度,到三千了我就帮你查。”
萧沉萸没想到一个系统如此天真:“你修炼成精的可能都比这个大。”
她讨厌秦荔,秦荔也恨她,能有七个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这个系统……似乎也不是全知视角。
不知萧元漓背后是谁。
她觉得萧元漓不是很聪明,那些手段也不大上得了台面,却将她整的挺惨,这不正常。
逼得萧元漓走投无路,自然是会暴露的。
萧沉萸起身下楼。
***
纪芳的电话迟迟不通,等孙缇找到她时,已是三日后。
街边隐蔽的面店里,孙缇看着憔悴不已的纪芳,心底忍不住一哂,开口却道:“发生了什么?”
纪芳哭着道出一切。
原来自孙鸿福赔了钱后,就一直试图重回萧家,甚至打着萧家的旗号赖掉公园小区的房租。
房东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在溪荷还有房贷,孙鸿福那五千多的房租给房东引起财政危机。
多番交涉未果,房东只能去寻求帮助。
纪芳隐隐约约听说,找的是柳老板。
柳老板正是先前给孙鸿福租铺面的人。
纪芳预感不妙。
她总觉得前方有个大坑,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于是就劝孙鸿福收手,不如先回老家收药材,尽管辛苦一点,可好歹挣些钱。
孙鸿福哪里肯听,斥责她没见识。
纪芳明白,这几年因着萧家的便利,孙鸿福没吃过苦头,何况兰宜这样的地方,一旦来了就不会想离开。
他一面吩咐她和孙健周去找萧家人,一面联系人借钱。
他势必要把孙记再做大。
可是武林公园这条街的人都是被他借萧家名义打压过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他横行霸道时也该想想今日。
被他压了几年的商家不久前才从柳老板处知道,原来这个人从始至终都在说谎!
萧家压根没将他当回事,不过是狗假仗人势。
难以相信自己被这样的货色压了好几年。好些商家明里暗里使坏,怒骂一阵,拳脚一阵。
孙鸿福连面都不敢露了,遭人排挤侮辱后的气全撒在孙健周身上。
他坚信要不是孙健周犯贱,孙记仍还红红火火。
孙健周被他打的浑身没一块好处,纪芳更是不敢劝,怕引火烧身。
小人之间起了争执,首先是推卸责任。
孙健周没还手,但却不服。孙记能到倒闭前的规模,不也是他从萧家捞出来的油水作为支撑?
孙鸿福现在却怨起他来,仿佛对此从不知情一样。
他走投无路,找到萧元漓求助。
萧元漓很为难地说:“家里我已经说不上话了,姐姐在管家,你不如去找找她?她今天自己开车去潘家了,也许现在过去还能碰上。”
孙健周跟纪芳说了一声,就去潘家找人,没想到真的看到了萧沉萸。
但跟了一路,不知怎么跟丢了。
无奈之下便回了家。
别墅区进不去,否则他已经找上萧家了。
而他没有料到,父亲孙鸿福给他一个大惊喜。
回家后,孙鸿福一改前几天的阴狠面貌,笑着说自己借到了钱,可以重新租店面开张。
孙健周也高兴起来,父子俩开始张罗。
纪芳觉得奇怪,细问之下才知道,孙鸿福竟然去借了高利贷。
要知道他借时五十万,还时可远远不止了。
纪芳一向软弱,这次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她生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不如离婚吧。
孙记是怎么做起来的,她心知肚明。
而孙记再不可能做起来,她亦明白。
孙家对于她,忽然变成刽子手里的刀。
那把刀摇摇欲坠,一个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再留在孙家,没准什么时候就要背上巨额债务!
她实在不想跟着孙鸿福冒险。
孙健周这个儿子绝不可能有出息,至于会不会孝顺,那也是未知数。
何必要赌?
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她可是在孟家和萧家都待过的,见惯了富人家的珠玉银盘,嫁孙鸿福,本就是孙鸿福高攀,为这样一个人搞砸自己,当真不值。
孙缇听了后,生出无数快意来。“这父子俩,确实拖累了你。”
纪芳叹气,又哭道:“我不该把健周带到萧家……”
孙缇默然不语。
纪芳被辞退,一来是孙健周的关系,二来是她自己。
她一直喜欢萧元漓,没少在萧玉痕面前说萧元漓的好话,时不时还会将萧沉萸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告知萧玉痕。
说句难听的,这便是搬弄是非。
萧沉萸辞退她后,萧玉痕却没任何责怪,即可知道萧玉痕早对她有所不满。
越界的雇员留在身边,不正是一道雷?
孙缇没心思和她讲内情,只道:“那十万块,我要用。”
纪芳呆了呆,低下头道:“可我已经给了孙鸿福,三天前柳老板来了一趟,孙鸿福东拼西凑了十五万,一并给出去了。”
柳老板?
她听说过这个人。滕阳人,承玉大酒庄的千金,在兰宜做房地产生意,后面又开始投资铺面,武林公园一整条街都是她的店。
对了,让孙记彻底倒下的人也是柳祈。
孙缇眼前浮现出萧沉萸的笑脸。
难怪,联系不上纪芳的这三日,萧沉萸并未找她要答案,见面时好像早将那些话忘掉了一样。
原来是这样。
孙缇道:“我知道了。”
纪芳见她要走,连忙拦住:“你不要那些钱了?孙缇,你为什么借我钱?”
孙缇垂眸。
这个问题她想了整整三天。
为什么当时会给纪芳转账?
她孤身这么多年,想有个家了。
因孤单而渴求陪伴,一时情绪上头。
又因为离开那个家太久,渐渐恨意也减弱了。就如人们常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就是此人的缺点。
时间一长,伤痛有愈合的趋势,她竟有点放下了,于是走了这样一步错棋!
坦诚来讲,她心里照样是不忿的。
父母若知道他们看重的儿子是如此德行,而他们看不上的女儿却过得很好,是否会后悔?
要不是萧沉萸,她就要落入自设的陷阱。
父母怎么可能因为她过得好而后悔曾经的侮辱与冷暴力?
纪芳都在准备跳出火坑了,她却差一点将自己送进去!
再没回答纪芳的话,她沉默着走出面店,毫不停顿地走出这条逼仄的街道,路口宽阔光亮。
回到萧家时,萧沉萸在厅里静坐。
孙缇缓步走过去。
萧沉萸转眸瞧见她,道:“去见纪芳了?”
孙缇点头。
萧沉萸将桌上一张卡递给她:“你的动作太慢了。”
孙缇约莫明白,这就是柳老板从孙鸿福处要来的十五万,接过来时,心中不住地后怕:“如果没要回钱,您会辞退我吗?”
萧沉萸柔和一笑:“孙姐觉得呢?”
孙缇不再问了。
萧沉萸无声笑了笑,指了指沙发:“坐会儿?”
孙缇微怔,慢慢坐下。
萧沉萸道:“孙姐,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
孙缇立即道:“蒜蓉虾尾。”
萧沉萸点头,“兰宜有一家店做这个特别好吃,离兰宜大学很近,有天晚上我忽然想吃了,就跑去那家店,店主说蒜蓉虾尾卖完了,只剩下香辣味的了,我太想吃了,又不想空手而归,所以买了,但是我买回去吃的不开心,因为我想要的是蒜蓉味的。结果就是我不但心情不好,凌晨还腹痛了很久。”
孙缇愣了很久,抬头看向这个不过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
她懂了萧沉萸的意思。
想要一个家没错,可不能因为眼前没有合适的人而胡乱将就,将就的后果就是‘不开心还闹肚子’。
宁愿孤单着,也不能收垃圾。
倏然间,她手心冒出汗来。
若是她和孙家人相认,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她不敢想象。
一念之差!
厅内阒静须臾,萧沉萸道:“我先去休息了。”
孙缇压下翻涌的情绪,叫住她:“沉萸小姐,谢谢你。”
萧沉萸云淡风轻,“客气了。”又看她欲言又止,问:“还有要说的吗?”
孙缇纠结片刻,狠了狠心道:“您要小心……秦小姐。”
闻言,萧沉萸微惊。
她还以为孙缇要说萧元漓。
将人发配到三等客房后,萧元漓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了,不知在憋什么坏招。确实得小心。
可……小心秦荔?
大家不都觉得秦荔是受害者吗?孙缇怎会说这样的话?
好像是该小心些,前世就是秦荔逼死她的。
秦荔对她的报复由潘蓉的死开始,这一次潘蓉好好活着,秦荔会怎么做?
既是女主,必有过人之处。
那秦荔的过人之处是什么?
萧沉萸敛眸道:“好。”
目送她上楼,孙缇叹息。
所有人,包括萧沉萸自己,都以为萧元漓是萧家最大的变数,殊不知沉默不发的那个才更可怕。
思绪回到那个寒潮侵袭的冬季。
彼时,萧元漓与秦荔已经住进来半年。
这日,方桃带雷翩来做客,来时带了许多家里种的菜。
萧玉痕与方桃聊得投入,萧元漓在一旁当气氛组,萧沉萸则是在楼上生闷气。
雷翩在家里四处转了转,发现厨房里的生日蛋糕时,吵嚷着要吃。
那是做给萧沉萸的生日蛋糕。
孙缇劝道:“这个是沉萸小姐的,现在不能动,不然沉萸小姐会生气的。”
雷翩在上初三,看上去毫无升学压力,提起萧沉萸时,脸上竟出现刻薄之色,“再做一个啊,堂姐这么小气吗?”
孙缇便央了好几个人来劝,终于把人劝住。
蛋糕安全了,雷翩却对萧沉萸存了厌恶之心。
吃过午饭后,她不知怎么跑去了二楼小书房,拿了一本绝版书出来,向萧玉痕讨要。
那是萧沉萸的。
并且是萧沉萸在住进别墅之前就带着的。
那是她自己的。
雷翩非要据为己有。
萧玉痕很是为难,好半天也没给个答案。
萧元漓就坐在旁边看好戏,刚准备拱火,谁知道一直一言不发的秦荔突然出声:“萧姨,我朋友邀请我去泡温泉。”
萧玉痕还没说话,雷翩已经等不及:“我也去!”
萧玉痕又开始为难。
不过秦荔很快答应:“好,反正票很多。”
萧玉痕问过方桃的意见后,便道:“那让孙缇和你们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万万没想到,秦荔去的是盛金的温泉池。
尽管是室内洗浴型的,也已经很难在这时候订到了。
孙缇并未见到她口中的朋友。
工作人员对秦荔态度很好,像是认得,仔细放好水,又送来两套合身的浴袍。
两人换了衣服,进了小池中。
室内雾气氤氲着,鲜花香薰,漂亮极了。
孙缇留在外面等待。
过了十分钟,她听到里面传来异响,像是谁在水里扑腾,隐隐有呜咽声。
脑子还没转过来,孙缇很快推门去瞧。
那如噩梦般的一幕——
秦荔衣衫整齐地盘腿坐在池边,一只手持着雷翩的后脑摁入水中,她的表情宁静祥和,眼神豁然清明,若只看脸,还以为她在听经文。
而雷翩,狼狈趴在她身侧,脸埋在水中,双手胡乱在空中抓着什么,像是随时要窒息!
本应该立即上前阻止,可脚下灌铅似的动不了。
雾气之中,秦荔低语:“不要再动别人的东西,听到了吗?”
这句话穿过水雾,被孙缇听到。
孙缇霎时像喘不上气一样深呼吸。
雷翩口中囫囵求饶,秦荔才放过她。
按住后脑的力道消失,雷翩慌张逃开,疯狂吸气。
她恐惧地看着秦荔,不停后退。
要逃时,看到了门口的孙缇,一番告状,可孙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秦荔面容如常地询问:“还泡吗?”
雷翩哭着道:“不、不了!”
秦荔起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回去吧。”
孙缇登时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其实最好是别告诉大人。
因为萧玉痕和方桃关系亲厚,若说出来,会使双方为难。
可,她已经把地址发给方桃,方桃已经过来了,难道她要抓住雷翩,警告她咽下这件事吗?
雷翩已经去休息室穿好衣服,满脸泪痕地跟方桃打电话,就差没拿喇叭喊了:
“她要淹死我!!!”
孙缇头疼极了,可看向秦荔时,发现她淡然沉默,完全不担心。
到了外面,方桃果然已经沉着脸等。
孙缇脚下无力,想劝,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来。
谁都不能理解她看到那一幕的冲击。
秦荔,她记忆中祥和到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她竟然那么泰然自若地将雷翩的头摁入池中。
方桃不是一味偏袒小孩的人,可女儿差点被淹死,她再大方也要生气。
上下打量着秦荔,她气道:“你是叫秦荔吧?为什么要那么对翩翩?”
秦荔没有任何示弱:“管好你的小孩。”
孙缇恐慌极了。
方桃是什么人,那是萧玉痕唯一有几分真心的好友。
秦荔这是不想在萧家待了吗?
方桃皱眉,抱着雷翩,冷声道:“翩翩今天的确调皮了一点,但小孩子都这样,你难道不是从小孩长到成年人的?”
秦荔抬眸,淡声道:“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贱。”
方桃噎住,久久无声。
秦荔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就那么走了。
孙缇心里默默将辞职报告打好,豁出去似的道:“先回家吧,看萧总那边怎么说。”
方桃帮雷翩擦眼泪,过了很久,才说:“不了,我和翩翩得赶车回县里。”
孙缇知道她为何没告诉萧玉痕。
首先,雷翩先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她们理亏在先。
再者,她也不想让萧玉痕为难。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谁都没有提起过。
雷翩后来萧家时,总避着秦荔。
孙缇也不愿再和秦荔多接触,可秦荔一有空就往花圃边跑,还跟着她一起修剪花树。
原以为秦荔这般接近是为了防止那件事暴露,可直到某一日,她从花圃里抬起头,清楚地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萧沉萸!
***
这一晚,萧沉萸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一间书房。
可怕的是,她坐在桌前看书,秦荔坐在她身侧,并靠在她肩上。
“这本书我不喜欢看,为什么死来死去的。”秦荔伸手压在她腕间,“别看了,好不好?”
萧沉萸也没反抗,将书合上。
秦荔眼眸深沉,忽然问道:“你会不会也想死?”
萧沉萸道:“……一直想让我死的,是你。”
秦荔听了此话,唇边带上笑,不肯定也不反驳:“你想怎么死,我就怎么死。”
永远别想摆脱。
房间里很久没有声音,秦荔出去一阵,很快回来,端了一杯水。
萧沉萸未设防,喝了。
就是这一夜!
萧沉萸很想醒来,这个梦实在太惊悚。
可就算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秦荔推着梦里的她到了床边。
衣带被对方解掉,浓重的喘息声之下,有肌肤贴近的潮动。
那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就连一个吻也能延长快感,彻底地陷入泛滥情热里。
不知何时,在她怀里的秦荔回头,额上汗湿,碎发也浸湿了,她吻了吻近在咫尺的人。
那像是咒语一样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敢再说一次对我没有欲望吗?萧沉萸,药效早过了,可你还在啊。”
惊醒时,萧沉萸满身是汗,心在胸腔中狂跳。
疯了吗,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她迅速去卫生间洗脸冷静了一下。应该是孙缇那句话起了作用。
没想到只是提了一下,秦荔就像鬼一样进了她的梦。
算了,就当鬼压床了。
勉强镇定下来,洗漱后就去了餐厅。
而当她推开餐厅的门,看见坐在里面的秦荔时,心道果真是祸不单行!
她想也没想就退了出去,关上门。
可下一秒又生起气来,阴沉着脸再度推门进去,径直走到秦荔跟前,冷冷道:“你,出去。”
秦荔仰头,望着她白净的脸,言听计从:“嗯,好。”
语毕便起身要往外走。
就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不但没消气,怒火还翻倍了。
萧沉萸心想,她上辈子一定是挖过秦荔家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