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

按照各位叔伯们胡搅蛮缠的请求, 孟雪意签了一些财产分割的文件，这对她来说无伤大雅，到她这个阶段, 几千万真不是大钱。

程逢赶来时, 看到厅里简洁到有些荒凉，经由管家指路，去了家庭影院。

没放片子, 孟雪意自己静静坐着喝酒。

她放缓脚步走过去，也坐下来。

孟雪意听音辨人，头都没抬就知道是她，从另一边的桌上捞过来一个杯子，为她倒了杯酒, 酒杯刚推过去, 就想到程逢不喜欢喝酒, 道：“让人帮你倒杯水？”

程逢道：“不用了。”早年创业的时候没少被灌酒，如今有了拒绝喝酒的权力, 说什么也不肯再沾了。当然重要场合她还是会喝。

她来是为了说昨晚的事，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孟雪意对孟久, 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找到酒店的时候, 她们已经把孟久带去独奏会了。”她可以去独奏会现场找人，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当下是个僵局, 唯有刺猬真正露出爪牙，局势才能明朗。孟久是自己找死。

孟雪意摆摆手, “不说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由此可知孟久命该如此。“好在是稳住了这帮亲戚, 我还有时间。萧沉萸那边，我会让萧元漓拖住, 她是一把好刀，可这刀要是两面开刃，不就成锋利的剑了？”

“萧元漓？”程逢人在洱城，但对兰宜的事务知根知底，萧元漓究竟怎么来的兰宜，又是怎么到了如今的地位，她比谁都清楚，“我不觉得她能成事，她现在已经太……”

孟雪意略略发愁：“你说的是，她不太想回萧家了，我可没工夫相劝，只能借助系统。”

程逢半晌未语。

孟雪意解释道：“别看这是个小角色，她的作用可大了，过去几年，萧家不是被她弄得乌烟瘴气？我是担心萧沉萸跟萧玉痕和好，那样的话，萧沉萸可就不好对付了。”

程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万一萧元漓发现了怎么办？”

孟雪意不屑道：“她没有那个本事，何况就算是发现了，她敢声张吗？”一个被萧家赶出来的继女，要是公开系统一事，不相信的人会拿她当傻子，相信了的人会抓她做实验。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孟雪意手里的棋。

这步棋暂时不能废。

程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云想的哥哥在外面惹了事，女孩怀着孕找上门，云翊不知道逃哪儿去了，事情便得由云想来解决。

这很明显是别人做局，云翊蠢，钻进人家的圈套了。

孟雪意见她沉默，侧过脸问道：“那两份资料呢？”

“傅伽想公布当年的事，所以把她手里的资料拷了一份给我。”

孟雪意轻嘲，“她们还以为那座岛上做的是情－色买卖呢，公布出来有什么用，主谋是谁，那可是京城的财团，谁能为她们平反？何况……”岛上的一切全都被烧了，就因为那把火，才有幸存者逃出来。京城的人没想到，孟聂矗也没想到，逃出来的人还有不安分的，有两个人各拿了一份机密资料。

孟雪意那时还没正式进入那个计划，很多事都是听个皮毛，只知道拿了资料的是云想和傅伽。

这些年，傅伽被施宜市的人保着，命留住了。京城那边用了不少办法逼她交出资料，她无动于衷，就连昔日好友被一枪打死，她也不交。

现在找到程逢跟前，大约是想反击吧。

毕竟她们拿到的数据和资料都是有关受害者的，就算交给警方，那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让京城的财团下台。

程逢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这些年，她早练出一副铁石心肠，对谁都能狠，唯独云想。

她大学是学新闻的，入学第一天就想当战地记者，而梦想的归宿，似乎都以破灭作为结局。她在某某周刊看到过最大程度的扭曲事实，在采访现场看到过底层人的无力挣扎，她胆怯到不敢面对了，在她选择放弃之前，在帝都大学遇到了云想。

她之后跟很多人提过云想，因为在帝都大学的湖边和一个小孩聊过写诗的事，她从新闻行业退场时就没那么难堪了。

或许是缘分吧，她背靠着孟氏和京城的财团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想到这两方势力和云想有那样的仇怨。

真是造化弄人。

孟雪意听了后，说道：“这不正是机会吗。傅伽想公布，那你就配合一下，公布出来，事情闹大了肯定有人查，我们正好趁乱拿到东西。不是已经布好局了？巴布亚附近都有我们的人。”说来这一招还是从刺猬身上学到的。到处都有自己人，办事才方便。

程逢犹豫了一会儿，“我就怕一旦公布，弄大了不好收场，今时不同往日，万一有人把真相说出来……”

孟雪意看向她：“所以要速战速决。你想想，系统这种东西多玄乎，怎么会有人信呢。”

就算有人信，那也只是少部分，不会影响什么。

程逢低头，望着杯里的酒液，很久之后才说道：“好。但秦荔已经找到我了，她不像有底线的人，要不找机会把她……”

孟雪意立即变色：“不行！”

程逢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为什么？”

孟雪意神色莫测，过了片刻才道：“你记得四年前我托侦探所找潘蓉的事吗。”事到如今，程逢成了她最大的助力，她不能事事瞒着，该说的还是要说。

程逢点头：“记得。我当初以为你是要跟潘家合作，但之后也没听到信儿。”

孟雪意面带愁容，“那时候系统刚连接到这个世界，它是不能独立存在的，按照我们分析得出的结论，它必须要有一个宿主，也就是它口中的女主。经过好几次实验，它才给出两个信息，第一是兰宜豪门千金，第二是疾病。”

程逢恍然大悟，“潘蓉确实很附和这两个特征。”

孟雪意语气失望：“可惜不是。我花了大价钱找到未命名侦探所，结果却找错了人，我真的很生气！”

程逢能理解。

孟雪意表面像个好说话的人，实际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不过是早些年在孟聂矗跟前受气看脸色，亏吃多了学会了忍耐。

花高价找人，结果找错了。可以想象她有多恨。

“我跟潘家没仇没怨，犯不着给自己找个敌人，”孟雪意道：“不然的话，于暄那封信怎么可能会发到霍颖手里？”

后来的事程逢都知道了。潘蓉被带到兰宜后不久，牧惜笙的人找来，又带走了潘蓉。

“那系统选中的女主到底是谁？”程逢问道。

孟雪意双眼微亮，一字一顿道：“秦、荔。”

“秦荔？”程逢震惊，“可她并不附和那两个特征，富家千金……于暄没死之前姑且算得上，疾病？没听说她有什么病。”

孟雪意叹道：“这就是我们的思维局限了。谁说疾病一定是生理性的，这秦荔纯粹是个疯子，脑子，心理方面不健康。”

程逢彻悟，“难怪你总让萧元漓去接近秦荔。”

孟雪意道：“四年前实验室把它复原出来，我想让它跟潘蓉进行融合，但是没想到潘蓉不是它选中的人，也是情急之下，才选了萧元漓，至少先让系统跟我们的世界有连接，保证它不会消失，等到它恢复的差不多，我们就能用它做很多的事。”

“那巴布亚岛上的实验呢？”程逢一直很不解，“那一次抓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融合成功的？”

孟雪意摇摇头：“这个系统不是我们世界的东西，它原则性极强，轻易没办法驯服，在巴布亚的岛上，我们用尽了办法，只做出几个子系统胶囊，进过胶囊机器的人，会在不久的将来接收到系统发送的设定。可恨的是，那场大火之后，机器被人偷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从头开始，好在结果是好的，我的第一个试验品跟系统有部分融合，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物尽其用，萧元漓绝不能退场。”

程逢对这些事知道的没那么深，蓦然听到这么仔细的解释，真有种三观颠覆的感觉。“这种系统能跟人直接交流吗？”

孟雪意道：“只有被它选中的人才可以，就像萧元漓，她虽然有幸能跟系统融合一部分，但是系统跟她从没有进行过一次谈话，系统就像个传声筒，所谓的任务都是机密设备在发送。”

因为这次的融合工作是她的人在做，所以萧元漓之后的一切数据都由她操控，京城那边主要在追踪进过胶囊机器的人。

但最原始的设备是孟家和帝都合力完成的，相当于这是她们的共同财产，然而如今，她想让这件宝物成为她的私有物。

程逢明白了，“这么说的话，云想和傅伽拿着的资料就只是当初的受害者名单？”

傅伽给的资料是加密的，她还没看到内容。

孟雪意道：“不止啊，还有当初去岛上参观过的人员名单，以及进过胶囊机器的人的详细信息。”

程逢若有所思：“难怪京城那边更容不下傅伽，是因为傅伽拿的是胶囊机器相关的资料。”云想拿到的则是参观人员相关的信息，就算爆出去，也不会动摇根本。

谁能想到，几年前国内频繁失踪的女孩都被绑到那座岛上，并不是传闻中的情－色交易，而是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所谓的情－色交易都是幌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人的意识都是可以被控制的？

程逢有些心不在焉了。

＊＊＊

萧元漓一晚上没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到了教室。

没人注意她，因为明晚就是毕业舞会，大家都在商量穿什么，带哪位舞伴。

萧元漓一声不吭坐下，脑袋一片混沌，还在想系统的任务。

这个系统，真的是系统吗。

会不会背后是孟雪意在操控……

太邪门了。

另外，之前并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比如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明明道德绑架让秦荔到她房里，打算装作梦呓喊出秦荔的名字，这样她就能得到秦荔的信任，反正跟女主交好绝对有益无害，系统早就暗示过了。

明明一切准备就绪，可张口时，喊出来的却是‘沉萸’两个字。

再有萧玉痕生日那次，她准备的的的确确是上好的白玉，盒子打开却变成了白纸。

好像从那晚开始，整件事就变得如脱缰野马一样无法控制。

会不会，现在的萧沉萸也来自异界？

这个世界，对她们而言，都是第二人生？

萧沉萸……一定也有系统！

想到此处，她拍桌站起来，转身看向后排的萧沉萸。

江近月正在讲台上安排舞会的事，被她这么一扰，眉毛耷拉着，不满道：“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干嘛呢？”

萧元漓才反应过来还在课堂上，她目光深深看了萧沉萸一眼，道了声歉，又坐下来。

一段插曲很快过去，江近月继续说。

萧沉萸疑惑地看着萧元漓，皱了皱眉。

舞会要做一段视频放在官网，先前的海报设计临时被否，江近月托秦荔再设计一张，秦荔当即应下，又提出需要萧沉萸来帮忙，江近月同情地看了萧沉萸一眼，很快同意了。

萧沉萸无话可说，午饭吃完就去藏书室等人。

秦荔有事去了外面，她们约好下午在藏书室谈海报的事。

萧沉萸看了会儿书，听到门外响动，以为是秦荔，道：“这么快？”

来人不答，默默走到桌前。

萧沉萸察觉不对，抬头看了眼，只见萧元漓眼眶微红，神情疲惫，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

她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萧沉萸心想，难道她的猜测是真的？萧元漓也发现了？

萧元漓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迟徊很久才开口道：“第二人生，你知道吗？”

萧沉萸大惑不解：“什么？”

萧元漓道：“没别人，我来之前看过了，这儿就我们俩。”

“你在说什么？”

“第二人生，”萧元漓笃定道：“你跟我一样，我们不是这里的人。”

她有点疯了的样子，萧沉萸道：“我们都是翟县人。”

“不。”萧元漓面容狠厉：“我不是！你也不是！”

萧沉萸坐直身子，打量她许久，“不是？”

萧元漓紧盯着她：“你不要防备我，我对你坦白是因为……我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萧沉萸顺着她的话说。

萧元漓额上沁汗，嗓音干哑：“这个世界，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的任务……很可能就是这个人发布的。我们要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