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回家。
门锁落下时, 咔嚓一声,格外清晰。
像一道信号。
谁都没有开灯。
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看得清对方的轮廓。秦荔动了动唇, 气息都滞住。萧沉萸朝她走来的时候, 她竟发觉自己的一切都迷乱了。
她恍惚着往后退,后背却没贴在墙上,而是贴住了萧沉萸的掌心。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触碰, 她就快要丢失自己的理智。
夜色仿佛愈加浓稠,挤压在唇齿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无限延长。
分明看到她的失措,萧沉萸却还低头寻到她的唇,起初只是抚慰般地轻吻着, 可意料之中的, 在秦荔专心投入的时候, 她诱使着秦荔的手撑住她的肩,含吮着吻, 一只手拖住秦荔的后腰。
喘息声都变了调子。
秦荔站不稳,含混说了声:“小心我的衣服……”
说完, 发现萧沉萸似乎停下了动作, 慢慢睁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萧沉萸的脸。
萧沉萸柔和地笑着, 空出来的那只手上,拿着她的, 腰链。
秦荔猛然回神,不敢再去看萧沉萸的眼神。
她穿的是蓝色欧亘纱长裙, 外面是一层薄薄的纱,里面是丝绸抹胸裙。
不知何时, 腰链已经被解去,丝绸裙掉下了,堆在脚下。
若隐若现。
她浑身颤栗一下,顺滑的纱与皮肤紧贴着,像一只无形的手,令她无所遁形。
萧沉萸将腰链放在一旁的柜上,轻轻摩挲她的脸,指腹缓缓擦过润红的唇,又引得她浑身颤抖。
慢慢的,手从颈侧滑下去,吻也随之落下。
隔着一层蓝色的纱,湿润的吻。
一边被含吻着,一边被轻揉着。
她终于失了力气,背,贴在了墙上。
萧沉萸太懂她,每一次快要挑断她的弦时,就会用温柔的吻缓解她的反应。
而这次,也是如此。
在她沉溺其中、放松了一些时,忽然,轻纱贴的胸腹更紧,她察觉了萧沉萸的意图,恐慌地说:“别…”
萧沉萸的声音轻到像蛊惑人,“没事,没事的。”
于是,在秦荔的惊恐下,在轻纱的阻隔下,吻开两片唇。
像是灵魂被抽走。
听着微弱的潺潺水声,那根弦终于还是崩断,长久的难以平复。
萧沉萸起身抱住她,摸她的头发,吻她的脸,“抱歉,抱歉,没事了。”
秦荔脸上都是泪。
萧沉萸道:“下次不这样了,别哭了。”
虽说安慰着,但却丝毫没有歉意。
秦荔声音微弱:“我没说不能……”
她喜欢,但她还是要哭要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但她每次都这样。
***
次日,萧沉萸订了两张去西部小城的票。
秦荔是吃完饭才看到行李箱的,她还认真想了一遍,确认萧沉萸的行程,才问:“这是?”
萧沉萸道:“旅行,去不去?”
“旅行?”秦荔惊讶:“这么突然?”
“不是正好放假,赶上了。”萧沉萸补充道:“就我们两个。”
秦荔便道:“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什么时候出发?”
萧沉萸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
“这么赶?”
“昨晚要跟你商量的。”至于为什么没能商量,她们都心知肚明。
秦荔换了身衣服出来。
萧沉萸道:“那边天气还比较冷,我带了些厚点的衣服。”
秦荔才想起,她都还没问要去哪里,迷迷糊糊已经准备好上路了。
“要出省吗?”
萧沉萸点点头,道:“岩骨县,听过吗?”
“好像…”秦荔说:“没听过。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还是你要去办事?”
萧沉萸道:“有点事,必须走一趟。”
秦荔故意道:“要去办事啊,那为什么带我?”
看她神情中藏不住的眉飞色舞,萧沉萸望着她,“离不开你,行了吧?”
秦荔扬唇:“可不是我逼你这么说的。”
萧沉萸无奈,叹了叹气。
她以前不会这么说话,跟秦荔待了一阵,在这方面真是进阶了不少。
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以后会跟秦荔这样,她听了怕要觉得是鬼故事。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快乐。
*
飞机在西部省会城市落地,两人又坐高铁前往岩骨县。
一路过去,车窗外能看到黄土高坡、辽阔的梯田、澄澈的蓝天。
岩骨县是这边唯一通了高铁的县城,许多人要去高原旅游时,都会选择在这里转车。
秦荔越看越觉得熟悉,“那次我跟我妈来过这儿。”
她说的是初三暑假去高原的事。
萧沉萸挑眉:“我也是在这儿转的车。”火车直达的话只需要中途换乘有氧列车,但是需要两天,她那时候也是胆大,一个人转了三次车,才到高原上。
然而落地拉萨后,她又转了好几趟车,才到达虫草之乡。真是无知者无畏。
秦荔转头问她:“你有没有发现,西部的城市名都很好听?”
“嗯,好听。”萧沉萸看了看她。
为什么明明这么近了,却还觉得不够。
秦荔道:“那次你比我们先出发,不然我们很可能在这个县城就偶遇了。”那样的话,就能一起进藏。
萧沉萸笑道:“你们开车进藏的,就算真遇到,我也不肯跟你们同路。”
秦荔疑惑:“为什么?”
萧沉萸道:“我怕吃苦啊,风餐露宿的,受不住。”
秦荔抿唇,轻声说:“要是真的遇到了,我会跟你一起坐火车。”
萧沉萸定定看着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住进酒店后,两人先去吃了饭。
餐桌上,萧沉萸才讲了来意。
秦荔听了后,默然片刻,道:“所以说,季洁是受曲慧复仇的启发,才回这儿的吗?”
萧沉萸道:“可以这么说。她要杀人。”
“其实她的状况跟曲慧不一样,不用堵上自己的人生,她的‘仇人’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了,可她的日子还长。”秦荔说道。
萧沉萸深以为然,“她的状态可能比我想象还差,得有一个保险点的办法。”
秦荔想了一会儿,“我有个主意。”
萧沉萸好奇:“说来听听。”
“听你说的话,她并不像个胆大的人,我们来点邪门的,”秦荔道:“待会儿我们就去她的住处附近守着,假扮算命的,逮住她。”
萧沉萸失笑:“该不会逮住她之后说一句‘你将有血光之灾’吧?”电视剧都这么演。
秦荔纠正道:“我会说‘你将有牢狱之灾’,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这办法保险吗?”萧沉萸道:“可别把人吓坏了。”
秦荔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回去的路上,秦荔还买了些彩色画笔,捣鼓好一阵,画了好几张心想事成的金元宝绘图,另外还有一张红纸,画了奇奇怪怪的招财图案,还有很多萧沉萸看不懂的元素。最后题了一行字:你将要做的事都会成功。
坐在一家汉堡店门外支摊子时,萧沉萸人都傻了。
这办法会不会有点过分邪门?
汉堡店正对面就是季洁租的小房子。
等她出现,系统会提示。
但其实就算系统不提醒,萧沉萸也是能认出来的。
季洁小时候很内向,现在也并不太愿意跟人社交,她是岩骨县某个村的,村里人在县城打工的不在少数,她怕被认出来,一定是要遮挡住脸的。
对了,系统还说过,季洁上初中的时候暗恋一个女生,还在网上下载了什么情缘计算表,都能相信用名字笔画算姻缘的事,应该挺迷信的吧。
或许真能成呢?
当她们用大红的纸铺在地上,把摊子支好后,来往的行人都驻足询问。
大概是她们太惹眼了,以前没有见过年轻人摆摊算命,就算有,都是赛博摊子,很少来线下。
萧沉萸都觉得别人拿她们当疯子了,尴尬的坐立难安。
秦荔却镇定极了,别人问什么她都对答如流,真有大师流落民间的味道了。
这时,萧沉萸看到对面小巷道里出来一个人。
她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穿着长袖和阔腿裤,身形修长匀称,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萧沉萸悄悄碰了碰秦荔的手。
秦荔会意,朝对面看了看。
季洁本是出来买晚饭的,没想到汉堡店门口会有两个姑娘摆摊算命。
她印象中算命的最喜欢在银行门口支摊子。
现在就业环境差到如此地步了吗?
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要摆摊算命才能过日子?
季洁今晚心情很好,便走过来瞧了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过来后,这两个骗子似乎有点紧张,都开始瞎忙了。
她认真看了画和字,即便不是专业的也能看出来,有功底。
这两个人可能是学美术的?
季洁心道,原来大学所有专业的最终就业方向都是当骗子。
她学的金融,入学的时候所有同学都认为自己是下一个巴菲特,然后毕业的时候拿着传单见着人就喊:这个保险很不错。
萧沉萸和秦荔完全不知道她内心所想,秦荔还很自信地问她:“你要算点什么?”
季洁挑了挑眉,看着画上那句‘你将要做的事都会成功’,说道:“算算运势。”
秦荔点头,手上又开始假忙活,没一会儿,她就说:“你接下来可能不会太顺。”
季洁道:“可我连出生年月都还没说呢。”
秦荔转头看了看萧沉萸,萧沉萸硬着头皮说,“我们看的、看的是…能量场,对,就是能量场,跟出生年月没关系,就看你这个人的状态。她的意思是,你最近的能量有点负面。”
秦荔听了都惊讶。
也太能编了。
季洁先是了然似的点点头,紧接着又问:“测能量场也不需要工具吗?”
萧沉萸语气深沉地道:“用眼睛。”
季洁讶然。
“能量负面的意思是,我接下来做的事会出意外?”
她虽这么问,但其实很自信。
她不觉得自己会失败。
初中的班主任,那三年,她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
每次都是打耳光。
老师不敢惹别人,就拿她杀鸡儆猴。
她多冤枉。
直到现在,别人出现在她背后时,她还会害怕。
老师现在老了,她等不到报应,也许她被虐打这件事,在天理报应中太小,所以坏人才迟迟没有受到惩罚。
她得自己动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萧沉萸说。
季洁诧异:“怎么会?”她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反正杀了老师,她就能解脱了。这些年她一直活在过去。凭什么欺负过她的人还能安享晚年?
所谓的天理报应不过是懦弱的人为了安慰自己。
哪有报应呢?
这两年她频繁回家,就是为了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大不了坐牢。
反正她的人生从没有什么指望,每次她以为要碰到好事时,坏事就紧随其后。
印象中她在上高中的时候,父亲在洱城那一带发迹,接她过去读书,可结果呢,她被人抓到巴布亚了。
得救之后,她就被送回岩骨县,洱城那边再没有任何消息。
她的父亲现在已经移民了。
萧沉萸还要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走了。
回去后,季洁躺在床上,一点胃口都没有。
意外?
什么意外?
她已经活不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复仇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到她根本没办法再正常生活。
每天脑子里全都是过去发生的事,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一遍一遍出现在梦里,她有时在梦里都气到发抖。
如果,如果能回去过去,老师打她耳光的时候,她一定会反抗,哪怕是豁上性命。
她有时候会模拟场景,当老师打她时,她如果捞起凳子打回去呢?
她如果不要命地反抗呢?
教室里那么多人,怎么就只有她成了祭品?
她恨啊,恨老师,恨同学。
天知道,最怕班里出事的人就是她,因为每次班里出事,被打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她就是恨,就是忘不了,就是要报仇!
有一次,她去跟人诉苦,那个人听了她的经历,说了一句加倍伤害她的话。那个人说,你怎么这么脆弱?
她脆弱吗?
为什么要指责她?
难道错的人不是施暴者,而是她吗?
说这种话的人,也该死。
*
酒店。
萧沉萸很是苦恼,这件事比想象中难办。
秦荔倒是心态好,劝道:“她还在县城里,我们还有时间。”
萧沉萸道:“你猜季洁把我们俩当什么了?”
“骗子吧,”秦荔老实道:“我还以为能恐吓她一下。”一般情况下,准备杀人的人其实都紧绷着,说点乱七八糟的玄学很容易刺激到。只是季洁貌似很坚定。
如果真的没别的办法劝她放弃,就只能在她动手时阻止了。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以季洁现在的精神状态,要真打明牌去阻止,她会疯掉吧。
萧沉萸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
秦荔拿了毛巾,半跪在床上帮她擦了擦。“我的办法是不是不太好。”
萧沉萸心道,何止不好,简直是邪门。“没,哪儿不好了,只是实践起来有难度。”
秦荔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便道:“我再想想。”
第二天,秦荔还没想到办法,就接到了邱洛的电话。
也是没想到,邱洛的老家竟然就在岩骨县,她还在这边上过学。
正值清明,她来给外婆上坟,得知秦荔也在这儿,打了好几通电话约人,说要带秦荔看看她老家的风景。
秦荔直接拒绝,“有事,没空。”
邱洛听这斩钉截铁的语气,立刻悟到:“我们萧经理也在?”
“嗯,”秦荔道:“我们一块儿来的。”
邱洛便道:“那就把萧经理也叫上,咱们一道转一转,这边我比你们熟。”
秦荔并不相信,“你一年都不见得来一次,熟什么熟。”
邱洛就差指天发誓了,“相信我。你们住哪儿,我待会儿过来找。”
秦荔不情不愿说了酒店名字,邱洛一听,惊道:“我也在啊,你几楼?”
秦荔看向卫生间,萧沉萸在里面换衣服。
她囫囵道:“我们现在不在……”
邱洛道:“是不是三楼?我就说昨晚好像在楼道里瞥了个人挺像你,欸,咱们就隔了一个房间……”
说着,门外已经有脚步声。
紧接着,响起敲门声。
秦荔不得已只好开了门。
邱洛满脸喜色:“这也太有缘分了。萧经理呢?”
正问着,萧沉萸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
她听到谈话声以为是工作人员来送早餐,没想到看到了邱洛。
虽说她们来这儿是有事要办,可如果能独处,当然更好。
邱洛就像是一点看不出来,热情地打了招呼,中午更是不由分说就拖着两人去了楼下的小炒店。
“我每次回来都在这儿吃饭,”她回忆道:“这家店开了得有七八年了,她家肉末粉条做的特别好吃。”
萧沉萸道:“你在这边长大的,那兰宜的饭菜那么淡,吃得惯吗?”
邱洛一脸被关注到了的感动:“一点不能,刚搬到兰宜的时候,我都饿瘦了好多,你看我现在绝对想象不到,我小时候胖乎乎的,一看就知道伙食特好。”
萧沉萸道:“兰宜的确没什么好吃的。”
邱洛连连摇头,“去了曼彻斯特之后,我就对兰宜大大改观。秦荔你帮我证明,那边真的一口好吃的都没有。”
秦荔泄气地拨弄着碗里的紫菜汤,“这是真的,在那边天天挨饿。”
萧沉萸瞧着她,“真是可怜,难怪回来瘦成那样,我还以为是……行吧,原来只是没吃好。”
邱洛听着觉得不大对劲,尤其看到秦荔脸色微红,她才后知后觉,大彻大悟。
呀,她是不是,破坏了别人的二人世界?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闪过去,她继续加入聊天,“不止啊,我们上课的时候,她天天心事重重的,特别是送礼物那次。”
她收到了萧沉萸送来的发簪,秦荔快气不行了,把压箱底的旧手机找出来,一直看到半夜。
次日,她就提出要买下那个发簪,以及那封手写信。
在那之前,邱洛根本没和萧沉萸说过话,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而已。
秦荔提了这个要求,她觉得没什么不能满足的,就答应了。
只不过从那之后,秦荔跟她就没有留学生的惺惺相惜了,还多次冷落她。
萧沉萸问道:“我送的礼物没见你戴过,是不喜欢吗?”
她故意这么问。
邱洛一点事儿藏不住,直接坦白:“我转卖给秦荔了,她还挺喜欢的,不知道怎么没戴?”
她的表情幸灾乐祸。
秦荔道:“……”
萧沉萸眼含笑意,再没继续这个话题。
等上菜后,邱洛才慢慢反应过来。
在曼彻斯特的时候,她隐约能感觉到秦荔心里藏着事儿,萧沉萸送她发簪之后,秦荔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样,她算是发现了秦荔的另一面。
那时候她就想,萧沉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秦荔这么淡漠,却对她念念不忘,她们两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能聊一块儿的样子。
可是此刻,她似乎懂了。
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般配。
饭吃到一半,秦荔小声对萧沉萸道:“季洁来了。”
萧沉萸回头去看,只见季洁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帽檐压的很低,自门口进来。
看到她们二人时,季洁步子一顿。
真是巧。
当骗子的人还敢来这边吃饭吗?
这家小炒店可不便宜。
不过,这两人身上穿的更不便宜。
不理解。
季洁也不打算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轻飘飘掠过一眼,便去点菜。
意料之中,她选择打包。
萧沉萸收回视线,正要跟秦荔商量,对面的邱洛便道:“季洁?”
萧沉萸点点头,“认识?”
邱洛打量着候餐区的女孩,不太确定:“我认识一个叫季洁的人,但这个……”包成这样,实在看不出。
萧沉萸想到什么,便道:“要不你问问?万一真的是呢。”
邱洛本来就是社交悍匪,一点没怕尴尬,说去就去。
她放下筷子,走到季洁跟前,说了句什么。
离得比较远,萧沉萸和秦荔都没听清。
然后她们就看到季洁猛地抬头,邱洛面露惊喜,不由分说将人拉到一桌。
“还真是、她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季洁。”
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萧沉萸与秦荔对视一眼,都觉得震惊。
邱洛仔细看了看,情绪很激动:“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社恐。”好像比以前更社恐,出门包成这样。
季洁还傻愣着不知道说什么。
邱洛问道:“你在县里工作吗?”
算算时间,她已经大学毕业了。
季洁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邱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她捏了捏脸,提醒道:“我以前胖点,可爱点,这样是不是像了?”
季洁默然,目光扫到萧沉萸和秦荔。
邱洛是她的小学同学,她外婆把她带到十岁时过世了,听说她妈妈在兰宜开大公司,很有钱,只是因为从小对她疏于照顾,导致母女关系不亲近,才不得已留在乡下的。
丧事办完后,她就被接走了,后来每年清明都来上坟,只是季洁没见过她。
这两个姑娘看着不像本地人,还跟邱洛这么熟……
她后背一凉,有种后怕感。可转念一想,人家哪有必要专门来骗她?她一没钱二没权。
那她们……
犹豫着摘掉口罩,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眉眼深邃,鼻梁秀挺,十分漂亮。
邱洛看的呆了呆,想到自己小时候做的蠢事,出奇的难为情起来。
季洁道:“昨天我见过你们,你们在汉堡店门口摆摊?”
萧沉萸面不改色,“是摆了一会儿,不过生意不好就又撤了。”
碍于邱洛在场,季洁并没说她们是在摆摊算命。“噢。”
气氛尬住。
邱洛惊道:“摆摊?”
秦荔道:“看别人都在摆,觉得新奇,试了试。对了,你们小时候就认识,那怎么没听你提过?”
邱洛汗颜,心说认识是一回事,关系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
她瞪了眼秦荔,知道这是在报复她刚才提发簪那事。
“我小时候不懂事儿,给季洁写过情书,我发誓那时候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以为写情书就能交朋友。”
结果可想而知,被无情拒绝。
而且那时候她比较胖,没少被人欺负,只不过她心大,不记事儿。
她们当时是在村学上课,遇上下雨刮风,来回路上都很危险,季洁每次都等她。
她有次还问季洁,是不是觉得她胖胖的挺可爱,所以愿意跟她一起上下学,季洁说她身板儿厚,能挡风。
邱洛很多次都想过,将来找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带她去看自己小时候上学的地方,走过那些路时,一五一十告诉她这里发生过什么。
偶尔她也会想起季洁。
秦荔意味深长地道:“写情书交朋友啊?”
邱洛咬牙:“别逼我,不然你喝醉了怎么哭的,我全说出来。”
秦荔就不出声了。
萧沉萸失笑,“这我得好好问问,你们先聊。”她拉着秦荔就走了。
邱洛重重松了口气,看着季洁,“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呀?”
季洁道:“刚辞职。”
语气有点冷漠。
“辞职了?那要不我给你介绍工作?”
“不用。”季洁冷冷道。
她只是暂时不想去工作,不需要别人施舍。
再者,等她完成自己的事,说不定就要吃国家饭了,要什么工作。
她点的菜送到这边,邱洛主动挪了下桌上的菜。“那你接下来想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季洁突然又没了胃口。
看到邱洛过这么好,她就更无法直视自己的生活。
“都这么多年了,我之前加你微信你也没通过,天南海北的,我们还能在这儿见面,真是……”邱洛有点感慨:“你喜欢兰宜吗?要不你来兰宜?我对那边挺熟的。”
季洁说:“暂时没有那个打算。”
然后开始默默吃饭。
邱洛的嘴是一点闲不住,刚安静了几秒,又开始问:“那你现在住哪儿?酒店吗?”
“租的房。”又怕邱洛说以后常来往的话,补了句,“短租。想好去哪儿工作了就搬走。”
她简直是严防死守,邱洛压根没有进攻的机会。
“我住的那个酒店不太好,不然你今晚收留我一下?”
季洁刚要拒绝,邱洛就道:“说定了,今晚咱们好好聊聊。”
季洁道:“……”
一顿饭吃完,邱洛争着结了账。
扫个码的功夫,一转头发现,季洁已经不见了。
//
匆匆跑回出租房,季洁决定,这几天再也不出门了。
怎么会这么巧,遇到了邱洛。
那个胖丫头真是……小时候就阴魂不散的。
她锁好门。
收留?
她一个到处流浪的人,能收留谁?
//
岩骨县,清明前后,总要下雨。
每年如此。
听着外面的雨声,季洁闭上眼,准备入睡。
这时,敲门声响起。
她登时翻身起来。
前几天有个死变/态跟踪她,经常半夜敲门,被她泼了开水以后消停了。
又来了?
她找到自己收藏的棒球棍。
走到门前。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她几乎要一棒挥下去,却看清了来人的脸。
竟然是邱洛。
她笑着,好像很惊喜,“终于找到了,你中午怎么没等我?”
季洁冷冷皱眉,将棒球棍收好,开了灯。
看清邱洛的模样时,她怔了怔。
邱洛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还拖着沉沉的行李箱,大概摔了一跤,腿上好几处擦身,看着怵目惊心。
季洁很不耐烦,“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邱洛扬起笑脸:“我一家一家问过来的。”
给她一条毛巾,独自躺回床上。
邱洛看着她僵硬的背后,心里觉得好笑。
她关上门,打量着这间出租房。很小,就一间独卧,连卫生间也没有。好像是好几户公用一个卫生间。
但因为东西少,反而显得空旷了。
打开行李箱,找到药品,本想自己处理一下伤口,但目光落在季洁身上,又不乐意看她这么睡着,便走过去,推了推季洁的背。
季洁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指腹轻易触到了她的体温。
“你帮我一下。”
季洁不耐烦地翻身起来,阴沉着脸,接过药瓶和棉签,让她坐在床上,自己半蹲着给她上药。
很潦草地上药。
完事后就将东西搁在桌上,预备再次睡下。
邱洛抓住她的手腕,手指点在她那颗心跳动的位置,目光冰冷:“你这个人,还跟以前一样冷漠。”
//
萧沉萸站在窗边看雨。
秦荔洗完澡出来,问道:“这样保险吗?”
萧沉萸回头,“嗯,邱洛应该会带季洁去兰宜。”
秦荔挑眉:“季洁不会同意吧?”
萧沉萸朝她招手,让她坐在椅子上,帮她吹头发。
吹到半干,发香浓郁,盈满鼻尖,萧沉萸道:“赌不赌?”
秦荔微笑,“好啊,赌,我要是赢了,你就要吃三天我做的饭。”
萧沉萸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笃定道:“那你直接给我订墓地。”
秦荔仰脸,盯着她看:“我肯定会陪你一起吃的。你赢了呢?你要我做什么?”
萧沉萸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荔立时便觉得耳根滚烫起来,又把头低下去。
绕在指间的发滑下去,萧沉萸轻笑,“我先去洗澡。”
她刚转过身,秦荔便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怀里:“那,那就当你赢了。”
//
翌日清晨。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秦荔醒来时,桌上已经备好早餐,她下床去洗漱,出来时萧沉萸正好进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错开视线,“你去外面了吗?”
萧沉萸安抚地抱了抱她,“邱洛一大早就打电话,说要回兰宜了,我出去看了看。”
秦荔诧异:“季洁呢?”
萧沉萸不知怎么形容,“唔……跟邱洛一起。”
秦荔更是惊讶,“你真的会算吗?又说准了。”
萧沉萸叹息:“我猜邱洛会劝季洁去兰宜,但是…好像劝说的方式…超出我的预料了。”
秦荔会意。
她跟邱洛在曼彻斯特相处了半年,这阵子还都在项目组工作,邱洛是什么人她最清楚。
表面是没心没肺的千金小姐,实际上,胸腔里是颗虎狼心,想一出是一出,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
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季洁放弃自己的计划。
萧沉萸道:“不过也不算太糟糕。季洁应该是跟邱洛说了一些事,邱洛又托人问了情况,季洁才肯收手的。”
当初打过季洁的那个老师过得并不好。儿子犯事坐牢了,他一个人带了好几个孙子,到处求人,脸都被踩在脚底下了。
至于他儿子犯了什么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村里人的原话是说‘偷电线被抓去坐牢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反正儿子坐牢了,那位老师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所以季洁的复仇其实真没必要。
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可以过,何必为这种人毁了自己的前途。
这件事也不知算不算了了。
坐上返程的飞机后,系统才出现。
“你速度很快。”
萧沉萸都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句夸奖,因为事情好像是邱洛办成的。
系统道:“一个人的命运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你的存在虽然只起到了让她们两个人相认的效果,但也很重要。”
萧沉萸道:“直接说我是NPC不就好了。”
系统道:“可有时候,正是NPC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萧沉萸不想听它故作深沉,“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上次它明确说过,有三个人需要她去干预。
“那我接下来也就是起到一个NPC的作用就可以了是吧?”
系统道:“当然。”它说:“接下来这件事对你来讲非常容易,但对当事人来说,是足以改变人生的。”
萧沉萸突然发现,它说话变得有哲理了。
它将原委说了一遍,萧沉萸听后,一阵唏嘘。
难怪孟家的这个实验能成功,太了解人性了。
系统道:“等你的好消息。”
萧沉萸点点头。
等系统下线,她才偏头去看秦荔。
秦荔睡着了。
她只跟秦荔说了季洁计划复仇的事,却没说是从哪里得知的,秦荔也没问。
她是在害怕吗。
因为从萧元漓那里知道前世的事,她直到现在都对此避而不谈。
萧沉萸暗叹。
这一天,兰宜的天也格外的蓝,云层绵软,想要落地一样。
萧沉萸和秦荔从机场出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