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荔面上带笑, 萧沉萸无语半晌,自斟自酌,不出声了。
她不打算和秦荔说刺猬的事, 她们之间的合作仅限于于暄。请神容易送神难, 要是纠葛太深,前世的事又得上演一遍。
从前她以为秦荔是恨她入骨,这才步步为营, 将她囚-禁,可没想到秦荔是喜欢她。
所以被她恨着或爱着,结果都一样,就是被囚-禁。稍一想想她都觉得冤。
念及前情,她面色不虞, 饮完茶后, 茶杯重重往螺钿茶几上放去。
秦荔看了眼, 眼中攒着浓到化不开的温情,萧沉萸发觉后, 更为恼火,直接送客。
秦荔假装不记得放在书桌上的照片, 径直往门边走, “我明天找机会跟贝因姐聊聊,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
萧沉萸不爽:“给同伴分享信息是你该做的。”
秦荔轻轻歪头:“同伴?”又道:“同伴。”
她语气轻快地道:“谢谢你的茶, 我先走了。”
萧沉萸就不明白了,待在古宅上课, 基本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状态,秦荔怎么还能这么依依不舍, 她没来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咱能正常点吗?”
秦荔只笑不答。
这种快乐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记得高二暑假,她带于暄去文昌中学看高考放榜, 萧沉萸的名字就在第二位,但录取学校那栏是空的,身边的人发出疑问,立时有人解惑:
这位同学还在上高二,只是今年报名了高考。
于暄和她一样,与有荣焉。
回家的路上,于暄劝她为萧沉萸准备礼物,她不知该送什么,愁了一路。
于暄知道她的想法,忽然问道:“小荔,要是沉萸一直不知道你的心意,你会怎么办。”
秦荔有一瞬间茫然,紧接着回道:“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在萧沉萸面前,她的一切情绪都会被拉到极致,只需打个照面,就像浸润在春夜温潮的风中。喜欢她这件事已经带来无数的喜悦。
于暄没头没尾说了句:“顺其自然,万事不要勉强。”
当时不解其意,现在想想,一切都明了了。
有些见不得光的念头频频跑出来,她总有控制不了的一天。
可连那些念头都使她愉悦。
萧沉萸开了门,正准备说一两句绝情的话,没想到门外竟是牧管家推着轮椅上的牧惜笙,看上去刚来。在看到秦荔时,二人脸上的笑齐齐褪去。
四周凝滞间,牧管家重新调整好笑容,道:“萧小姐。”
萧沉萸没想到她们会来,讶然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也没说一声。”
牧惜笙面容柔和,长发编在一侧,穿身白裙,气质婉约,若非眼神过分直白练达,真要让人误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姐。
“临时来兰宜办事。”她的视线一转,在秦荔面上停留一瞬,道:“你的朋友?”
萧沉萸对待合作伙伴是很尊重的,私下她跟秦荔有恩怨,但对着别人,自是要给足面子。
点了点头,道:“秦荔,牧管家知道。”
其实没必要介绍,秦荔在萧家寄住四年,牧惜笙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就走个过场罢了。
牧管家非常配合,“小秦总。东家生日宴那天,我们在金碧辉煌见过的。”
转动食指上的翡翠戒指,含丝笑道:“当日应该请小秦总来家里的,是我不周到了。”
秦荔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轻视,只是不甚在意罢了,“倒也不必,我和牧老板没熟到那份上。”
萧沉萸诧异地抬眸。
秦荔一直是个受气包人设,怎么到了牧惜笙跟前就有点人样了。
牧惜笙微笑:“小秦总果然性情中人。”
秦荔瞥了她一眼,转头看着萧沉萸道:“我先走了,我们约好的,明天,别忘了。”
语毕,真就出了门,左转,进门,关门。
一气呵成。
萧沉萸的目光第一次追随着她的身影,莫名觉得好笑。
什么叫约好的?不就是转述贝因从中东带回来的信息,怎么说的像私房话一样。
笑过后她也不再多想,邀请牧惜笙和牧管家进屋。
牧惜笙看到螺钿茶几上的两副杯盏,眸色微动,“小秦总住在你隔壁?”
江近月给她看过分配表,当时还不是这样。
萧沉萸收了茶盏,换了新的来,解释道:“秦荔和萧元漓分到一起了,她们不愿意一起住,商量着换寝,秦荔就来和关娴住了。”
牧惜笙忧心:“她时常在跟前,会不会影响到你?”
这个问题自然不必问,要是有影响,萧沉萸早就解决了。
但牧惜笙还是这么问了。
方才看到秦荔时,她嗅到同类的气息。
别人不知秦荔是什么心思,可她一眼即知。
萧沉萸道:“不管她,各取所需而已,于暄阿姨的事查清后,我跟她一拍两散。”
牧惜笙目色沉静,敛首不语。
生日宴那天,她问萧沉萸会不会帮秦荔,萧沉萸说‘自己的事自己做’,不会和秦荔来往。
这才过去多久,她们已经合作了。
此事她未曾耳闻。
从曲墨的事后,萧沉萸更喜欢独自解决问题,这几年,她办事极少和牧家人商量。
不论内心如何怅然,面上仍然平静似水,“这位小秦总值得信的话,合作也不错。”
萧沉萸道:“你来兰宜的事孟家知道吗?”
牧惜笙并不在意:“孟雪意没有闲心管我。”即便知道,那也只有孟雪意害怕的份。
萧沉萸点点头:“我想知道,刺猬会折磨孟久多长时间。”
谁都知道,这取决于萧沉萸想看多久的戏。
牧惜笙无奈一笑,“我能做什么呢?”
萧沉萸道:“跟我一起看好戏吧。”
牧惜笙笑容微滞,道:“好。”
可是秦荔又哪里能与她携手并进?
低下头时,牧惜笙的笑尽数消散。她开始怀疑几月前的那个决定,当时是不是不应该任萧沉萸回兰宜。
“曲慧的来历我查了一些,她就是曲墨的妹妹。资料显示,她是在高三的时候转到文昌中学,但高三那年她绝对不在兰宜,文昌中学的资料应该是后来补上去的,操作痕迹也很明显。不过她大学的确在兰宜理工大,一直到今年毕业,由江近月的助理司妍推荐到沉浅大学工作。”
牧惜笙道:“她加入刺猬了。”
“猜到了,”萧沉萸重新倒了两杯茶,递给牧惜笙和牧管家,“难怪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熟,当时没有多想,没想到是这层关系。”
“她在这边是为了观察你,”牧惜笙接过茶杯,“从我查她的时候、也就是朱夷烊死的那天开始,她就不见了。”
萧沉萸思索片刻:“刺猬肯定是要把这件事交给她做的,她想为曲墨报仇。”那么她会不会和曲墨一样,把萧沉萸也写在复仇名单上?
“不知道下一步她会给孟久什么惊喜。”
萧沉萸眼睛亮了亮:“我也很想知道。”
孟久用私人号码联系过她,不止一次,她没有理会,也没有拉黑。
这一次,她只是个旁观者。
*
朱夷烊惨死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孟久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孟保壁的精神状态更差。
孟家简直就是没有精神医师的精神病院,半夜时不时传来一阵尖叫声,又混着求饶声,此起彼伏。
家里的佣人都有忍不下去辞职的。
孟雪意要不是怕幕后凶手杀到家里来,她绝不会管孟久和孟保壁。
这天她刚回家,一个人在餐桌吃饭时,管家带进来一个包裹,说是孟久网购的东西,她随口道,“送上去吧。”
孟久连下楼都不敢了。
管家应声,毕恭毕敬地退出去,带着包裹上楼。
孟久好些天没有正常吃饭,但是她一点都不饿。管家敲门时,她正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捂出了一身的汗。
“谁?”冷硬的声音细听时会发现一丝颤抖。
管家立即道:“二小姐,您的包裹送到了。”
孟久道:“是我的颂钵吗?”
管家再次检查快递信息,道:“是的。”
孟久僵硬地起身下床,掀开被子时,光线刺目,两只混浊的眼眨了又眨,才勉强适应室内的光线。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边,开门接了包裹,立即又将门关上。
包裹有些重。
她内心不住地祈祷,希望颂钵能够疗愈她的内心,净化她的灵魂。
恐惧让她退化,剪刀都拿不稳。
打开快递箱前,她思考自己是否需要购买几节线上颂钵疗愈课程,然而箱子打开后,她的血液都凝固住。
腥恶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用牛皮纸包起来的血肉挂着腐水,脑中轰隆一下,房中响起尖叫声。
动静大到孟雪意都听见了。
她拧眉问管家:“她买什么了,又叫什么呢?”
管家如实道:“是颂钵。”
为了疗愈内心。
孟雪意嗤笑:“无用功。”
楼上的尖叫声还未停止,孟雪意怒上心头,正要隔空训斥两句,忽地想到什么,转头冷声问道:“东西从哪儿送来的?”
管家呐然:“商家的发货地是洱城。”
楼上的尖叫戛然而止,孟雪意疾步上楼。
管家紧随其后。
两人进屋时,孟久已经两眼翻白晕了过去,一旁大开的箱子里,是腥恶的血肉。
孟雪意只看了一眼,转过头就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