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山主山,议事堂。
流巽坐在椅子上,瞧着眼前那盘还冒着热气且香味阵阵的“烤鸡”,气得捏紧了木椅扶手,用力到手背青筋暴突。
林尽和花南枝跪在议事堂中央,别说抬头了,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地上。
俩人的师尊也汗流浃背,三宗钰和摸鱼子像守护神似的立在流巽左右两侧,逮着机会就要给自家徒弟说两句好话,顺便宽慰着流巽,要她消气。
“消气?!我消什么气?!我们家小云儿一百年就下了这么一窝蛋,就孵出来三个崽!人家一家四口在我院里待得好好的,好啊,今日我就出去了两个时辰,好巧不巧被那调皮小家伙溜出去了,好巧不巧就被这俩死小孩抓回去了,好巧不巧就被他们烤了!我找谁说理去?我来的时候我家小云儿还在我身边哭鼻子呢,它只是个不会说话的焰云雀,它找谁说理去?!”
流巽的声音原本就尖,一生起气来,那声调更像是能生生刺穿房顶。
林尽被她吓得一抖一抖,真怕下一秒流巽就把自己拎起来当鸡烤了以报她家小云儿今日血仇。
摸鱼子在旁边“嘿嘿”赔着笑,替自己小徒弟解释道:
“嗐,嗓门那么大作甚?孩子真不是故意的,今日啊,我院里恰巧丢了只红绫山鸡,他们这不是帮我找山鸡嘛,小孩没见识,一个不小心就把你的焰云雀当山鸡带回来了。”
“你少替他说好话!”
流巽可不吃他这一套:
“这武修丫头分不清,你们驭兽师还分不清吗?!这小子跟你也学了有两月了,能分不清红绫山鸡和焰云雀?!来,小子,我今日便替你师尊考考你,你告诉我,焰云雀长什么模样?!”
林尽也很委屈啊!
他低着头,乖乖答:
“成年焰云雀,身长三尺,通体金黄,额头和尾部生有赤红翎羽……”
“我问的是成年吗?你抓的是成年吗?幼年!幼年焰云雀是什么模样?!”
林尽不记得啊!幼年和成年有什么区别?!
他空咽一口,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能当着在场所有长老的面,默默从储物戒里掏出三大本板砖似的厚笔记,一页一页翻过去,最终找见了答案,头却越来越低:
“幼年焰云雀……”
“大点声!没吃饭吗!”
“幼年焰云雀,通体呈白色,额头有红翎五根,形态似红绫山鸡,后到换羽期,白羽落尽,金羽生长,方步入成年。”
“来,你再重复一遍,焰云雀的额羽有几根?”
“五根。”
“红绫山鸡有几根?!”
“……三,三根。”
“这不就得了?这不就得了!你没见识就算了,还不会数数吗?!”
“会数。”
“那你还把老娘的焰云雀烤了?!”
“我,我没多想……弟子学艺不精,忘了焰云雀幼体的特征,才误把它当成了红绫山鸡,弟子甘愿领罚!”
林尽吓得一哆嗦,又给流巽行了个伏地大礼。
“呵!当时我叫你入我门下学阵道,你偏要去学那驭兽,你学不好就罢了,学不好是你的事,可你烤我的焰云雀作甚!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身为一个驭兽师,连焰云雀和红绫山鸡都分不清,那话本上还说梼杌幼崽像碧目犬呢,你去抱一只来把梼杌当狗养试试?!”
流巽当真气坏了,她使劲摇着手里折扇,又用折扇指指林尽:
“罚!给我狠狠地罚!钰师兄,这事你定得给我一个说法!”
一听到“狠狠地罚”,花南枝先稳不住了。
这事的主要责任在她,毕竟焰云雀是她带回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可不能让林尽糊里糊涂替自己背了锅。
她连忙道:
“巽长老对不起!其实这事错在我,鱼长老的红绫山鸡是我弄丢的,您的焰云雀也是我认错带回来的,林尽虽然错在没注意辨认,但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您要重罚便罚我吧!”
“好啊!领罚还争起来了!罚!一起罚!钰师兄,就算有你的弟子在,你也不能偏袒!”
三宗钰被他们夹在中间,实在不好做。
要说这焰云雀其实也不是什么珍稀妖兽,只是流巽那只“小云儿”陪伴她多年,是有不少情分在的,实在不能以普通妖兽来评判。
可两个孩子也实在罪不至此,幼年焰云雀和红绫山鸡确实相像,若不是流巽今日这么一提,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毛色什么翎羽。孩子分辨不出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今日之事,确实只是个有些惨烈的巧合。
三宗钰事事周全,在烟雨山主事也向来力求公平,如今罚轻了流巽定不愿意,罚重了又委屈了这两个孩子,实在是……
“够了!”
正在三宗钰沉吟时,另一边的摸鱼子突然打断道。
流巽正在气头上,闻言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喊什么?你声音那么大想作甚?!反了你了!”
“老夫说,够了!!”
摸鱼子气呼呼地过去把林尽扶起来,边同花南枝道:
“小花儿,你也起来!”
他叉腰站在他俩前面,活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退一万步讲,你就没有错吗?!你知道那焰云雀幼崽调皮,那你出去集议为什么不把你院里结界封好?!这俩小孩认错了山鸡是他们的错,可你的宝贝焰云雀溜出你的院子到处乱跑,是不是你的错?!既然错不全在孩子,那凭什么重罚他们?”
“?”流巽叉起腰。
见状,方才气势还很足的摸鱼子没忍住后退了一小步。
“你再说一遍?”流巽拿团扇指着他的鼻子。
“……”摸鱼子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惧,梗着脖子:
“来,先让老夫听听,你打算怎么个罚法?”
“哼!”流巽扬起下巴:
“入苦修境,三日!”
三日,还好。
摸鱼子松了口气,可还没松到底,流巽又加了一句:
“地境,三阶!”
“?!”摸鱼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小眼睛:
“你莫要狮子大开口!他俩的修为最多进玄境,你让他们进地境,他们还能出得来吗!你给老夫改口!最多玄境!听到没有?”
烟雨山的苦修境,说白了就是给弟子苦修思过的地方,它的分阶同入门时的试炼境是相似的,都是按照弟子修为划分难度。流巽说的地境,那都是已经结了丹、且犯了重大过错的弟子该去的。
这俩小孩不过筑基期,犯的也不是什么无法饶恕的罪行,判这么重的刑罚实在过分。
听摸鱼子跟自己讨价还价,流巽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双手抱臂:
“行啊,玄境就玄境,玄境!九阶!”
“你个小心眼的疯婆娘!你这是公报私仇!”
摸鱼子气得胡子都在颤:
“他们入门进的试炼是玄境一阶,算他们在烟雨山待了两个月,一月上一阶,进玄境三阶,不能再多!”
“老娘就是小心眼!他不是我的徒弟,我才不心疼!”
话虽这样说,可流巽还是让了步:
“那个丫头可以入三阶,但林尽得去六阶!他身为驭兽师却分不清焰云雀和红绫山鸡,就该重罚!”
“你……!”
摸鱼子还想同她争两句,可在那之前,林尽先上前一步,同流巽一礼:
“玄境六阶三日,弟子甘愿受罚。”
“?”
闻言,流巽倒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她好歹也在烟雨山做了那么多年的长老,怎能不知玄境六阶的难度对于这俩小孩的修为来说太过艰难?她只不过是没法一步从台阶上下来,所以等着摸鱼子再还价罢了,谁知这小孩竟直接应下了,倒有几分气性。
只是,他当真知道他进苦修境会面对什么吗?
可流巽已经把自己架在这了,再主动改口实在有失颜面,所以她轻哼一声,正准备应下,却又有一人跑来她跟前给她行礼:
“此事主要过错者在我,我不能独自受轻罚!长老,林尽去哪我去哪,我愿同林尽一起入玄境六阶!”
“呵,第一次见受罚还要扎着堆抢风头的!”
流巽摇摇团扇,一挥袍袖:
“爱去就去吧,懒得理你们。”
听见花南枝提的要求,林尽一脸震惊地望向她。
不是吧?小姐姐,你在做什么啊,受罚这种事情当然是能逃掉一个是一个了,你这么较真作甚,倒也不用这么有义气啊。
所以,在被三宗钰带去苦修境的路上,林尽悄悄怼怼花南枝:
“哎,要不你再去跟流巽长老说说好话,跟她讨个饶?你进三阶就行了,不必同我一起受重罚。”
花南枝却挑挑眉,压根不理会他的提议:
“流巽长老分明是对你有成见才重罚你,这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受重罚?岂不是又让你出了风头?本小姐要让你知道,本小姐没有哪点比不上你!你进六阶我也进六阶,没什么大不了的!休想压本小姐一头!”
拜托,谁想出这种风头啊!他只是不想看师尊再为他和流巽吵架才应下的好吗?
你这丫头别在这种奇怪的事上攀比啊!!!
林尽内心好抓狂,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掰开花南枝的脑壳,好好看看她那些奇奇怪怪弯弯绕绕的想法。
在他们说小话的时候,三宗钰已经将他们带到了苦修境入口。
他无奈地看看面前两个弟子,道:
“你们领的罚是玄境六阶三日,但你们不仅需要在苦修境内待足三日,还要完成相对应的任务。
“苦修境内共分有八个小世界,分别对应着烟雨山内八种职业,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不同的惩罚体系。虽说苦修境内不限制弟子们对小世界的选择,但大家一般都会挑选与自己职业相对应的小世界,毕竟对此道熟悉,对于惩罚任务也更容易上手些。”
说着,三宗钰召出两枚八面骰子,分别交给林尽和花南枝:
“苦修境开启后,你们可以凭手中骰子选择自己要进入的小世界,如有特殊情况,便同时点亮骰子八面,倒时会有长老入境帮你们解决问题。”
讲解完毕,三宗钰冲二人点点头:
“祝你们一切顺利,咱们三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