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尽这话说完,他身旁的花南枝第一个表示疑惑。
花南枝刚哭过,眼里那圈红还没散,就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林尽:
“林尽,你脑袋没坏吧?你替姚放说话?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事怎么可能不是他做的?这个混蛋,他杀了小狼!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那边,险些被拉走的姚放也迟疑着看了他一眼。
他暗淡的眸子多出一丝光,他看着林尽,可眼底那些希望又很快被疑惑替代。
林尽相信自己?
他为什么相信自己?
很多人都和姚放有着同样的疑问。
流巽双手抱臂,严肃地望着林尽:
“小没,话要想清楚了再说。”
“回师尊,我想得很清楚。”
林尽冲她一礼,语气坚定:
“大家都知我与姚放素有龃龉,所以,如今我说我信他,没带任何私心与偏袒。我并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小狼。”
林尽扫了一眼孤零零躺在血泊里的小少年,不忍地挪开了眼:
“若今日,姚放背了这个黑锅,那么真正的凶手便可逃过一劫,这对谁都不公平。如今,我们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随便拉一个人受罚给死者偿命。”
闻言,流巽轻轻抿起唇角,没再说什么。
而将楼将攥着齐小狼储物戒的手背去身后,他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很简单。因为这事解决得实在是太顺利了。”
林尽指指姚放:
“人证、物证,看似一切都出现得顺理成章,却根本经不起细究,因为这一切都不合理。假如我是姚放,我要是想杀人夺宝,会大摇大摆地让那么多人看着我叫走齐小狼吗?这不是明摆着将‘凶手’二字写在脸上?退一步讲,如果真是他杀了人,他为什么不处理尸体?是他不想处理吗?他难道不知道,只要有人发现这具尸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嫌疑最大的他?他甚至还拿走了齐小狼的储物戒,他真就这么着急给别人准备证据?
“当然,如果他当真这么蠢,那我无话可说。”
“……”
将楼方才是被怒火冲了头,此时静下心来被林尽这么一点,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点点头:
“你说的有理。”
顿了顿,他又看向方才站出来指认姚放的小男孩:
“小友,你昨夜,当真看见了姚放推我小徒弟下长桥?”
“嗯!”
男孩大大方方直视将楼双眼,笃定地点点头:
“看见了!”
“确定没看错?”
“没看错。”
小男孩的目光十分真诚:
“是天天见日日见的师兄,我怎么会看错呢?”
小男孩的神色和语气完全没有说谎痕迹,但林尽瞧着他,却微微眯起了眼。
他心里有个猜测,可他暂时还不敢确定。
思索片刻,他抬眸望向将楼:
“长老,可否准许我查看小狼的尸身?”
将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林尽这便顶着众人目光上前,单膝跪在了齐小狼身边,装模作样地用灵力探查一番。
是,只是装模作样。
他毕竟不是法医,看不出尸身异状,他要的,只是一个由头,好诈出背后真相。
方才,林尽一直冷眼瞧着牧山与姚放之间的闹剧,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便一直在心里推演着事情的走向。
他在想,齐小狼为什么会死?
齐小狼年纪那么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炼器新秀,在昨日比试之前,根本没人听过他这号人物。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试剑会,也是他第一次离开烟雨山,他谁都不认识,他的天赋和修为也不至于被人眼红到要索他命的程度,这便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性。
要说意外,也不可能,若真是意外,那他的储物戒为什么会出现在姚放的房间?
所以,有人杀了齐小狼,还要为此寻一只替罪羊。
可话又说回来,凶手为什么偏偏盯上了齐小狼?
原著里面根本没有这段剧情,林尽也完全不记得有齐小狼这个角色,他没有此案的上帝视角,却可以借已知信息推测个大概。
比如,缥缈阁内部高层与魔族勾结已久,在试剑会期间,他们正里应外合密谋一些大事。
那会不会是被姚放故意使坏的齐小狼迷了路,他在蓬莱山脉内这些长得差不多的楼阁与长桥间迷失了方向,无意间撞破了某些人某些事,然后被其杀人灭口。
这是林尽觉得最合理也最接近真相的可能性,毕竟没几个人敢在缥缈阁内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
但他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幕后人为什么要留下齐小狼的尸身,又为什么要嫁祸给姚放?
那人完全可以销毁尸体和作案痕迹,这样齐小狼便会从死亡变成失踪,从而使案件变得扑朔迷离无法追查。
这对于一个修士或者魔修来说并不难,可他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把此事铺开,然后用这样拙劣的手法,把黑锅推到无足轻重的姚放头上?
林尽始终没能为此事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但比起其他,这事似乎不算太重要。
所以他没在这点上钻牛角尖,他只跪在齐小狼尸体边,严肃地“检查”一番后,便皱着眉抬起眼,用着比方才那小男孩指认姚放时还要更真诚更笃定的姿态道:
“各位前辈,杀害小狼的凶手,是魔族。”
林尽一直以余光瞧着牧山的反应,果然,听见这话后,牧山的姿态有一瞬的不自然。
他开口问道:
“你,你如何知晓?”
林尽的唇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扬扬眉,道:
“我有道神通,名叫探魔,能探出任何人身上残留的魔气。小狼身上的魔气还很新鲜,最多过去一夜,这说明,他昨晚和我们分开不久后,一定遇到过魔。”
听见这话,烟雨山众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从众人眼中瞧见了疑惑二字。
林尽有道神通名叫“探魔”?什么时候的事?
但此时此刻,就算心有疑惑,他们也不会把这话问出口。
他们都知道,既然林尽这样说了,那就一定有自己的意图。
“而且……”
林尽直勾勾望着牧山的眼睛,表情携着些高深莫测的姿态:
“牧山前辈,缥缈阁有没有魔,您应该最清楚吧?究竟是谁与魔族勾结,又是谁私放魔族入山,您,难道不知道吗?”
牧山当然知道。
毕竟,养炉鼎的是牧山,缥缈阁数次被犯、带头主张求和的是牧山,提议将炉鼎送去明烛天示好求和的还是牧山。
林尽记得很清楚,原著里明确说过缥缈阁与魔族里应外合,主犯就是以牧山为首的党派。他们自知缥缈阁如今势弱,便听信萧澜承的鬼话,试图与明烛天合作,让资源让炉鼎让情报,还专门为明烛天做了试剑会这样一个天大的死局,谁知最终却被萧澜承反咬一口,不仅没捞到一点好,还全成了魔修爪下亡魂。
与虎谋皮,不过如此。
所以,此时此刻,林尽有没有探魔神通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已用几句反问将牧山钉死在了这里,毕竟牧山与魔族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姚放是他的徒弟,他若想嫁祸姚放,自然最是方便。
林尽有九成的把握能确定此事与牧山有关,因此才能这么自信地站在这里诈他。
他微微眯起眼,就等着对面的牧山如何回应。
而牧山此刻明显乱了阵脚,他后退半步,语无伦次道:
“你,我……怎么……我怎么知道……”
“真的吗?”
在牧山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突然有一道稚嫩的童声扬着声调盖过了他的声音。
林尽挑眉望去,便见方才指认姚放的小男孩轻轻歪了歪头。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不闪不避地望着林尽。
“什么?”
林尽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然多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他看见小男孩冲他笑了笑:
“哥哥有道神通,名唤探魔?好巧,我也有道神通,名唤‘嗅魔’,那个死去的小哥哥身上有没有魔气,我不知道,但我却闻见,哥哥你身上属于魔的味道,重得很呢。”
男孩的眼神清澈又无辜,可林尽瞧着他,整个人瞬间从脚底麻到了头顶。
……糟了。
他心中思路瞬间清明。
原来是这样。
凶手留下尸身、嫁祸姚放,并不是为了找个替罪羊。
他是冲萧澜启……不,他是冲自己来的。
他故意留下这种破绽引自己上钩,他算好了自己每一步,就为了在此时此刻打出致命一击。
这个小男孩不简单,从他面不改色指认姚放的那一刻起,林尽就该意识到这点,可他只以为是凶手使了化形之类的法术,他从头到尾没想过男孩会说谎。
他被男孩的年龄迷惑了。
就像他方才说的,自己有没有探魔神通并不重要。
此时此刻,小男孩有没有嗅魔,也不重要。
因为林尽说小狼身上有魔气是信口胡诌,可自己身边却真有只实打实的魔。
他无法证明缥缈阁真跟魔族有勾结,可若对方有心,轻而易举便能从他屋内寻见魔族存在的痕迹,到时候,他勾结魔族就是铁板钉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解释再多推测再多都会变成诬陷。
林尽自以为画了个陷阱能将牧山困住,顺便扯出缥缈阁内埋藏许久的刺、说不定还能规避此次试剑会的灾祸,可却没想到他走的每一步都变成了困住自己的丝,对方只用一句话就推翻了他所有的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送进完全被动的境地。
真是……
林尽同小男孩对视片刻,眸色微动。
……好毒,好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