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尽看着韩傲半垂的眸子,心中一时怔然。
韩傲的问题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脑海中,令他久久回不过神。
“我……”
林尽张张口,却没能说出点什么。
他在心里过了许多种回答,可无论是哪种都不大合适,放在心里不舒服,更说不出口。
见他如此沉默,韩傲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瞧见林尽那纠结的模样,不忍心为难他,便扬唇冲他笑笑,语气轻松道:
“好了,瞧把你纠结的,都说了是‘如果’,我开玩笑呢,你还真认真想啊?只要我心里知道,你一直把我当朋友就好了。”
“……那当然,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听韩傲这样说,林尽心里算是轻松了些。
他抬手拍拍韩傲的肩膀:
“我的话,你挑着听听就行。总之,如果还想当剑修,咱们就克服一下曾经那些问题,再说,你也不必非走男主角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与其按照铺好的路一步步把自己变成别人,还不如找到合适自己的方法与人生。如果觉得累了、不想参与这些争斗和厮杀,大不了就离开烟雨山,下山找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种田养羊,多清净不是?怎么样还生活不下去呢?”
“种田?”韩傲笑了一声:
“如果我真去隐居种田,那柳拂心怎么办,我岂不是一辈子遇不上她了?”
林尽万万没想到韩傲会说这话。
他推了他一把,震惊道:
“拜托,你不是个恋爱脑吧?”
“我就是个恋爱脑啊。”
韩傲将双手枕在脑后,朝后仰倒在了大石头上。
他望着头顶浅粉色的桃花与湛蓝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再也回不了家,那么,我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信念,恐怕就只有她了。六年了,林林。家、亲人、朋友,喜欢的人,如果我注定只能留在这里,总不能……什么念想都没有吧?”
“……”
林尽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深以为然。
他喜欢这个世界,觉得永远留在这里也没关系,是因为这里有爱他、关心他、处处袒护偏爱他的人,所以他愿意用爱和真诚回报他们。可韩傲不一样,他的念想和家,都不在这里。
“我知道了,总之,无论你选哪种人生,我都会支持你。”
林尽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道传音符送达时的提示音。
他抬手听罢,回了一句“好”,又侧目望向韩傲,问:
“花大小姐说,小狼首战告捷,非要让我晚上做点吃的庆祝庆祝。”
韩傲听着好笑,他无情揭穿道:
“那馋鬼,她是自己想吃吧,还非要拿齐小狼做幌子。”
林尽轻笑一声:
“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当她面这么说,花大小姐面子薄。你要一起吗?”
韩傲没什么反应,他懒洋洋躺在石头上,冲林尽摆摆手:
“算了吧,我今天丢了那么大的人,没脸参加‘庆功宴’。你们吃就好了,不用管我。”
“没人会说你。”
“我自己没脸啊。”
“你还在乎这些?”
“你说我不要脸?”
“我可没说。”
林尽笑着耸耸肩,顿了顿,故意道:
“那好吧,那看来,要脸的某人是吃不到香喷喷的麻辣火锅咯。 ”
“麻辣火锅?!”
听见这个词,韩傲垂死梦中惊坐起:
“你上哪搞麻辣火锅?!”
“我那天搞了个器修炼器的小铜炉,觉得能用。我昨天还整理了储物戒里的食材,发现配个火锅底料不是问题,菜和肉也完全够煮火锅吃,所以,想家的某人,你真不来?”
“来来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必须来啊!”
“哦?你不是要脸吗?”
“这清汤寡水的日子,有火锅吃还要什么脸?这不是纯搞笑吗?”
一听“麻辣火锅”,原本颓丧的韩傲立马满血复活。看他这个样子,林尽也总算是安下心来。
之前在来缥缈阁的路上,林尽和齐小狼一起乘着将楼的飞行法器山河画卷,那个时候,将楼就大夸过一通自己这位新收入门的小徒弟。当时听他说得那么夸张,林尽还以为他是在跟流巽吹牛皮,可谁知,齐小狼这怯懦内敛还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男孩居然真的在这次试剑会中大放异彩。
林尽不太懂他们炼器师的规则,只知道,用着同样的材料,谁炼出来的法器品阶高效用妙就算谁厉害,林尽以前总觉得他们这开炉关炉有种开盲盒的刺激感,但那天听将楼一解释他才知道,开炉靠的完全不是运气,而是炼器师对火候和投放材料时机的把控。
听花南枝说,齐小狼抽到的对手好像很强,但齐小狼炉子一开就收获了全场人的注目礼,他炼出来的法器被在场长老和弟子挨个传阅,还有小宗门的长老想出价购买,甚至还有几个前辈想将他挖到自己这里来,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将楼这花孔雀开着屏挡回去了。
将楼和流巽这俩人各有喜事,今日心情颇好,一个开了屏一个出了恶气,他们高高兴兴地和无所事事的摸鱼子一起,参加了林尽举办的火锅夜。
聚餐的地点选在摸鱼子的小院里,几人热热闹闹地围着一个大圆桌,桌子中间摆的是林尽从烟雨山集市淘来的一个低阶炼器铜炉。
当林尽把铜炉打开、点着火、摆好食材往里面加汤加料的时候,其他人没觉得有什么,但桌边两位炼器师齐齐陷入了沉默。
将楼拿着筷子,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铜炉,许久难言。
“你用炼器炉做饭?”
将楼不可置信道。
“是啊,这叫火锅,想吃什么菜就自己往里煮,麻麻辣辣,很香的!”林尽热情地为将楼介绍着自己家乡的美食。
“不是,问题不在这。”
将楼实在难以直视这个炉子,他发出灵魂质问:
“你为什么不用炼丹炉?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啊这……”林尽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炼丹炉口太小了,没器炉好用。”
“……”
将楼捏紧筷子,忍了。
旁边的流巽翻了个大白眼:
“就你矫情!用器炉煮个饭怎么了?用的又不是你的炉子!”
“呵!”将楼忍不了了:
“臭婆娘,照你这么说,我下次就用符箓垫桌脚糊纸窗!希望你到时候也别矫情!”
“你敢!”
“我怎么不敢?”
“哎呦,好了!”
摸鱼子眼巴巴望了火锅许久,待到食物煮开,他往这两人碗里各扔一片白菜:
“赶紧吃吧,菜都堵不住你俩的嘴!天天跟拌嘴的两口子似的,什么鸡毛蒜皮都能吵起来,吵死人了!”
“少恶心我,下次换个比喻,谁跟他是两口子?!”流巽脸上表情极度嫌弃。
“你还嫌弃起来了?就你这臭脾气,谁娶你谁倒霉!”将楼不甘示弱。
就在流巽又要炸毛之时,林尽赶紧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师尊!不吵了,咱吃肉,您尝尝,香的嘞!”
林尽的话显然要比摸鱼子有用太多,流巽的气立马顺了,她优雅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仔细品尝,而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错,就是稍微辣了些。这是哪里的吃法,好新鲜,我怎么从未听过?”
“是……”林尽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是我和阿韩家里那边的吃法。”
“哦?”闻言,摸鱼子抬眸瞧着他,好奇问:
“老夫还从未问过,小没,你的家乡在何处?”
“呃,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为免大家深究,林尽想赶紧带过这个话题,便问身边的韩傲:
“阿韩,味道可还正宗?”
韩傲已经吃得说不出话了,他猛猛点头:
“香!是家的味道!我可太想了!林林,以后能不能多煮几次,隔段时间就过过瘾也好。”
“想吃就给你煮,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哈哈哈,好啊,希望下次有鸭肠、毛肚、黄喉、虾滑……啧,想想都香!”
“别为难我,我上哪找这些东西?”
“给你上点难度呗。”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他几人听不懂他们话中那些陌生名词,只以为是凡世什么生僻的食材,便也没有多问。
火锅的香味伴着热气飘满小院,几人边吃边聊,林尽准备的一大桌食材很快见了底,大家对林尽的“火锅”一致好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齐小狼好像不太能吃辣,他一张小脸辣得通红,喝进肚里的水估计都比吃进去的菜多,这让林尽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准备得再齐全些。
下次,下次一定要摆个鸳鸯锅。
林尽瞧着不断“咕嘟咕嘟”喝水的齐小狼,心里有些愧疚,他正想问问小狼需不需要阳春面之类的清淡食物,但还没开口,便先被院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这是摸鱼子的院子,摸鱼子以为是来拜访自己的客人,他听见敲门声,赶紧擦擦嘴,扬声道:
“进!”
可谁知,进小院的并不是什么熟人,而是背着剑的姚放。
姚放身边还跟了三个缥缈阁弟子,他进到小院里来,一眼便瞧见了小院中央的圆桌,还有满桌的菜。
“我说这什么味道呢,原来是在……聚餐?”
毕竟院里还有前辈在,姚放多少收敛了些,远没有昨夜同林尽他们对上时那样嚣张。
但可能是习惯使然,他说话那股阴阳怪气的嘲讽劲完全没变,他抬手挡挡口鼻,道:
“您们烟雨山,不辟谷啊?”
“小没?你认识啊?”
流巽睨了林尽一眼。
作为前辈,有些话有些事她并不方便参与,这样一问,便是把话语权交到了林尽手里。
林尽自然懂她的意思,他点点头,望向姚放,问:
“辟不辟谷都是个人选择个人行为,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我们聚个餐而已,大公鸡师弟,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谁是大……”
姚放拔高了声调,但可能是因为有前辈在场,他把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道:
“我跟几个师弟在这边巡山,闻见奇怪的味道,就找过来看一眼。顺便,我仅代表个人给各位道句恭喜,烟雨山的几位师兄师姐,今日表现都很出色呢,今晚应该也是庆功宴吧,不过……”
说着,姚放的目光望向了林尽身边的韩傲。
林尽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没存什么好心,他想将姚放的话堵回去,可惜姚放还是抢在他开口前道:
“不过,还没打就跟修为不如自己的对手认输的缩头乌龟,也有资格参加庆功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