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傲三人消失在了流丹阁门口,花南枝瞧着他们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林林,这韩傲现在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他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同他争上一争?”
“争……也没什么用啊。”
林尽无奈苦笑:
“先不说这个,柳拂心那边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见他问起正事,花南枝立马点点头,拉着木芳凝,正色道:
“我们照你说的,右耳和魔纹都试探过了。我们说要帮她戴耳坠时,她起先拒绝了一次,但我们继续坚持,她倒也没再抗拒。还有魔纹……这个有点怪了,我没见过几个天魔,只见过先前老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萧澜启,他的魔纹是黑色的吧?可柳拂心身上的花纹,有倒是有,却是淡紫色,而且有很多被烧烫的痕迹。我也只匆匆瞥了一眼,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
“烧烫?什么意思?”
林尽微一挑眉。
“啧,乍一眼看像是普通烧伤,可我刚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那更像是有什么人用很烫的东西沿着她身上魔纹烧过一圈。因为那些烫伤完全沿着她身上的花纹走向,她所有的疤都盖在那些花纹上,那花纹颜色本来就淡,这么一弄,就几乎看不清了。”
花南枝觉得自己的推测实在太有道理:
“不过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对自己未免也太狠了点。”
“为了去掉那些东西吧。”
林尽皱起眉,顺着花南枝的思路,喃喃道:
“不喜欢自己身上的魔纹、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却又不知该怎样让自己变得正常,所以用这种办法、用生生毁掉一层皮肉的方式试着去掉身上的痕迹。可魔纹是天魔传承的外在表现,不可能被这种自.残式的办法‘清洗’掉。”
“所以,她真是天魔?可不像啊!她看起来明明就是一个人类啊。天魔不都是那种高高大大凶神恶煞的吗?”
花南枝十分惊讶。
林尽神色略显凝重。
他叹口气,答:
“为什么她觉得身上白净没有花纹才是‘正常’,当然是因为她自小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从外貌来看也与寻常人类一般无二,才会有这种想法。我不大了解天魔,但我记得有只天魔的情况与她很像,如果真是那人的话,事情怕是有点超出我预料了。而且,这事还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
林尽顿了顿,看向花南枝:
“你今日试探她的法子那样简单粗暴,若她有心继续隐藏,怎么会那样轻易把破绽暴露在我们眼前?”
花南枝要被他绕晕了:
“你的意思是,今日她身上这些魔纹,是故意暴露给我们看的?”
“恐怕是。”
一直没出声的木芳凝在旁边点点头,小声说:
“大小姐您方才放火时,我一直在旁边观察柳姑娘。按理来说,一个怕火的人,应当对火星十分敏感警惕才对,比如说我怕蛇,平时余光瞥见地上一条麻绳都会胆颤,恨不得跑远一里地。再说,大小姐放火前还在语言上有过提醒,并非乘其不备。还有,柳姑娘的修为很高,就算疲惫到反应迟缓,也不至于毫无防备被火星燎上身才是。”
花南枝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顺便反思自己刚才为什么没发现一点问题,还在沾沾自喜得手那样容易。
她连连点头,却还是不懂:
“可是,她图什么呢?前几天如此尽心力,如今又主动暴露破绽,难道是想让我们主动赶她走吗?”
“……”
林尽原本垂眸思索着,听见花南枝的话,眉目忽然一凛:
“坏了。去寻见桃师叔。”
-
林府。
见桃坐在林老爷的床榻边,稍稍挽起衣袖,用手中银针在病人指尖取下一滴血,用灵力包裹着收进储物戒里。
“仙子,你说,我们家老爷可还能好起来吗?咳……他这一日日消瘦下去,喝再多药也不见好,我实在是……”
见桃理好衣袖,站起身来,冲林夫人一礼:
“夫人放心,我定尽力而为。”
说罢,她转身想走,抬步时,却又被身后的林夫人叫住:
“……仙子,请问你可是来自烟雨山?”
见桃点点头:
“嗯,夫人有何事?”
“没什么……”林夫人勉强笑了笑,道:
“我有个儿子,叫林尽,现在也在你们烟雨山修行。我想问问,他……和同门相处得好吗?过得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过,修仙修得好不好……哎呀,你看我,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见桃看着林夫人,轻轻弯起唇,给了她一个安抚般的笑容,边柔声道:
“他很好。他的师尊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小妹,我总听她提起他。他很懂事,于修行也很有天赋,门内没人欺负他,他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不过,这些事,夫人为何不自己同林尽聊一聊?我想,他难得回家一趟,一定很乐意同母亲说些修行中的趣事。”
“……没,哎呀。”
林夫人避开了见桃的视线,她的笑容似乎略微有些勉强:
“过得好就好,没事了,这些年年纪大了,就爱絮叨这些。”
见桃似乎从她神情中看出了些许异样。
她轻轻扬起眉梢,正想问些什么,可开口前便被一道印信打断。
她匆匆看过印信,抬眸抱歉冲林夫人笑笑:
“夫人,我这还有些事要解决,便先告辞了。”
“嗯,好。”林夫人作势就要起身:
“我送送仙子。”
“不必了,您身子不方便,多歇歇吧。”
见桃将药箱收回储物戒内,谢过林夫人好意,自己抬步走出了林府卧房。
见桃行医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名唤赤.毒风的古怪瘟疫,经过昨一日了解,她总觉得这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所以,今日一早,她没有继续去流丹阁同柳拂心一起研究药方,而是独自去赤霞城内那些病症稍重的患者家中走了一趟。
赤霞城人口基数很大,这一圈转下来,可供参考的病例很多,还真被她从中寻出一丝异样。
从林府出来后,见桃一抬眼,便瞧见了先前给她发印信的林尽。
赤霞城连续几日都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头顶透着血色的灰烟压在天空,宽阔街道空荡荡,只偶尔有几只野猫野狗自墙边蹿过。
林尽一身碧山等在街道中央,实在显眼。
“师叔。”
看见桃从林府出来,林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
他匆匆上前,开门见山道:
“这赤.毒风有问题。我先前听人说这瘟疫可能是人祸,可现在看来,它甚至……”
林尽话音一顿,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好在见桃懂他的意思,替他说出了后半句:
“这赤.毒风,不是一种病。”
虽然早有猜测,可现在听这话从见桃口中说出,还是令林尽瞳孔微震。
见桃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木芳凝,在解释前,先问一句:
“花南枝呢?”
林尽回过神,答:
“原本是要一起过来的,但临时被花城主叫走了。”
见桃点点头:
“也好。”
说罢,她顿了顿,抬手将脸颊边雪白的发丝撩到而后,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物。
浅粉色灵光微闪,数滴被见桃灵流包裹的血滴浮在几人面前。
那血滴乍一眼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仔细观察才能瞧见,其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不安分地微微动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病症,几乎叫人无处下手。皎月医仙给出的药方我看过,很妙,用药很是精准,完全没有问题,可这样的药方竟也只能做到拖延,而非治愈,就算混了医修灵力,也无法让患者好转半分,实在奇怪。
“这世上不存在无法被治愈的病症,除非它原本就不是一种普通疾病,就比如这赤.毒风。
“我昨日开始怀疑它的性质,现今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有心人设的局。这种骗术对于医修来说其实很拙劣,只是你们不通医道,身边又只有普通的凡世郎中,再经有心人带偏方向,很容易被困在这场局里。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一城人迟早会被拖死在这里,就算寻再多神医药方也无济于事。
“毕竟,如果不是寻常病症,又怎么可能被寻常手法治愈呢?”
见桃气质很是温和恬静,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可一旦她接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整个人都换了模样,沉稳严肃,不容质疑。
说着,她抬手结印,浅粉色灵力自她指尖流转,飞速打入那数颗血滴之内。
血滴似乎一瞬沸腾,不断挣扎变换着形状,很快,一丝丝灰烟自血液中被剥离,林尽几乎能隐约听见其内凄厉的哀嚎。
“这不是瘟疫,而是来自狂暴状态下怨魂的因果报应。”
林尽深吸一口气,心底发凉。
这一切,果真和花无咎的推测一般无二:
“所以,这确实是被伪装成天灾的人祸,只是幕后之人以特殊手段将其伪装成普通疫病,影响他人判断,以瘟疫的名头,行屠城之实?”
“嗯。”
见桃神色十分复杂:
“这些怨魂应当是某种地缚魂,它们因为某种原因死在了这里,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怀有极浓重的恨意,久久不得解脱,如今被有心人驱策,才酿成了今日大祸,疯狂报复着赤霞城所有人。
“可最叫人胆寒的事还不在这里。据我所知,这赤.毒风并非第一次现世,曾经凡世有座名唤小寻的城镇也遭过此疫,但若我记的没错,当时小寻城第一例危重死亡病例是在发病后十多日出现,但赤霞城短短四日就有患者危重濒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林尽顺着见桃的话猜测:
“说明地缚魂怨气之深、数量之多?”
见桃沉重地点点头。
她将手中自血液中抽离的灰烟送到林尽眼前:
“一滴指尖血,一百枉死魂。这赤霞城埋葬了一个惊天秘密,所牵扯的人命,怕已是个你我无法想象的、极为恐怖的数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