皦玉色的身影在长桥上行远了,江枕风的动作看起来轻飘飘慢悠悠,可眨眼间竟就不见了踪影。
林尽回头看了一眼,又瞧瞧身边垂头丧气的花南枝。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眸同晓云空道:
“师兄,听说你和钰门主一起去查案了,此行可还顺利,你们是何时到的缥缈阁?”
晓云空听着他的话,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神色稍霁:
“还好。刚到,流巽长老见你们迟迟不来,才叫我来寻你们。”
说着,他又看向身后低着头的花南枝,多少有些无奈:
“你这小姑娘,到底何时才能长大?”
“我……”花南枝被师兄训了一顿,也觉得委屈:
“他们说林尽,还说我,师兄你是没听见,他们说的话好难听!”
“我记得,林尽以前同你讲过道理,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做人做事,切忌冲动,他们说他们的,你还嘴没有意义,私斗,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你何不忍一时,等到试剑会时,再光明正大打他们到心服口服?”
晓云空轻轻叹口气:
“方才之事,我便不同前辈们说了,但仅此一次,若下次再有类似事件,我不会再帮你们隐瞒。”
花南枝用力点点头:
“谢谢师兄!”
她到此时才算是松了口气,她看看林尽,发现林尽也在看自己,便冲他吐吐舌头。
林尽无奈地弯唇笑笑,收回了视线。
经过路上这段小插曲,等他们到春水涧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长老们住的地方确实要比弟子那边的环境好很多,院子宽敞,屋子也大,不仅有休息的地方,还有供大家集议的小堂。
小辈们到时,流巽、摸鱼子、三宗钰和将楼都在一处,边上还立着将楼晚到的其他三个徒弟。
流巽坐在一边,不耐烦地摇着团扇,瞧见他们,她皱皱眉:
“你们的寝舍离这里有那么远吗?怎来的这样慢,还非得差你们师兄去请?”
林尽冲她笑笑,赶紧打掩护道:
“抱歉,师尊,缥缈阁景色实在是好,我们路上贪玩,才耽误了时间。”
“大晚上有什么好看的?”
流巽不太理解,但也没多说什么,她用手上团扇指指边上几个空位:
“不用太正式,坐,随便坐。”
听见这话,林尽便和韩傲花南枝一起坐去了摸鱼子旁边,而齐小狼看看他们,似乎有些犹豫,刚准备跟过去,便听另一边有人唤他:
“小狼!来师姐这边!”
唤齐小狼的是个打扮利落的年轻女修,林尽认得她,她是将楼的大弟子,也就是北坤门大师姐,名叫罗妙妙。
罗妙妙身边还站着两位年轻师兄,他们似乎都很喜欢齐小狼,齐小狼一过去,他们便拉着他笑着说了好几句悄悄话。而齐小狼这孩子瞧着内向腼腆,在林尽他们身边显得十分拘谨,可跟师兄师姐待在一起时,他连脸上笑容都变得十分轻松。
“今日叫你们过来,主要是想交代些有关试剑会的事。我也不知道将楼个老小子为什么非要把你们这些炼器的和我们这些打架的聚在一处,但来都来了,便一起跟着听听吧。”
说着,流巽狠狠剜了将楼一眼,显然对他这凑热闹的家伙十分不满。
将楼倒无所谓,他冲流巽笑笑:
“哎,你这小气婆娘,在孩子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你若真要面子,此时此刻便不会选择腆着脸坐在这了。”
流巽懒得理他,她摇摇扇子,言归正传:
“今早缥缈阁那小丫头已经为你们讲清了规则,我便不过多重复。炼器那边的比试方式很简单,就是看相同命题相同材料下,谁煅的法器品阶高,效用妙。至于咱们这边,我需要强调的是,试剑会的战斗并非点到即止,从比试开始的那一瞬起,外人便不能插手战斗,想要结束比试,要么某方主动认输,要么打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再被场外监督长老救下场。
“别人我不管,但小没,我对你的要求是,可以输,但不能伤,若是发现自己敌不过对方,千万不要逞强,该认输时,就给我乖乖低头,若你非要拼死争这口气,我定要给你记上一笔,等回烟雨山,看我练不死你。”
流巽这话虽狠,但林尽听在心里却一片温暖。
他点点头:
“弟子明白。”
流巽说完后,三宗钰紧跟着道:
“我的要求跟流巽长老一样,输赢无所谓,保全自己才最重要。还有,比试时,就算自己有优势,也切记不要下手太重、将对手逼得太狠,你们毕竟是道友,不是敌人,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才好。
“再补充一点,比试时的对手分配是将参与试剑会的所有弟子混在一起随机抽选,弟子们境界跨度很大,你们可能遇见的对手修为也完全是未知数,云空不提,你们几个小的,若是在比试时遇见缥缈阁江枕风,还有如下几人,便不用打了,直接认输便好,不丢脸。”
三宗钰同他们说了几个名字,林尽在心里记了一下,可才听到一半,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叮——”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所有人听见。
这是传音符送达时的提示音,在场众人皆抬眸望着他,弄得林尽有些尴尬。
他冲他们笑笑,自己偷偷阅了传音符的内容。
耳中传来萧澜启的声音:
“去这么久?有多少话说不完?”
“……”林尽总不能在开会时大摇大摆给人家回传音符,他忽略了大黑哥的问候,继续听三宗钰讲话。
可没过多久,屋里又传来不大不小一声:
“叮——”
“?”
林尽再次在众人的目光下尴尬地阅了传音:
“什么时候回来?”
“叮——”
“回答。”
“叮——”
“遇见事了?走丢了?被妖兽吃了?”
“叮——”
“你偷偷死在外面了吗?!”
“叮——”
“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不回话!既然回不了话,你留这破传音符有什么用?!”
“叮——”
“回答!”
“……”
悔。
林尽真的后悔。
他就多余给大黑哥留那么多传音符!
您玩我呢?!
“哟,小没,大忙人啊。”
流巽摇着扇子盯着他:
“怎么,跟小姑娘聊天呢?人家发你这么多传音,你怎么也不敢回一句,为何晾着人家?少做这人渣行径。”
看着他那局促模样,流巽轻笑一声,继续打趣: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还不敢回?莫不是你在缥缈阁,给我们上演了一出金屋藏娇怕被我们发现?”
没有金屋藏娇。
有木屋藏魔。
但这话林尽可不敢说,他只干巴巴笑两声:
“师尊莫要打趣我,哪能藏什么娇?”
摸鱼子看着也好笑,他捋捋胡须:
“行了,若真有急事,便先走吧,接下来若有什么重要内容,待老夫总结过后,明日一并告诉你就是。”
流巽翻了个白眼:
“死老头子,你就惯着他。”
林尽表情有些无奈:
“没事,没什么急事,我……”
他话还没说完,耳边又传来几道连成串的“叮”,硬生生将他一句“我听完再走”变成了:
“……我还是走吧,抱歉师尊,抱歉长老,抱歉门主。”
在场的长辈们都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笑话他两句便也放他走了。
但林尽心虚,他出来时已汗流浃背,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大黑哥这催命似的架势是在做什么?!
到底出什么事了要这样烧传音符?!
是他被人发现了还是房子炸了?!
林尽跑得气喘吁吁,一步都不敢停,直到他到了房门口,一把推开屋门,没看见对峙的魔族和修士也没看见炸掉的房子,只看见翘着腿躺在床上烧传音符的萧澜启。
萧澜启换了身装扮,他把长发拢在脑后随便编了个辫子,身上繁琐的银饰也取了,只留了头发和左耳的饰品,身上换了件简单的墨色衣袍。
他指间还夹着一张烧到一半的传音符,林尽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冲传音符怒吼:
“解释!!!”
林尽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他勉强冲萧澜启挤出一个微笑:
“您……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
见人回来了,萧澜启扔掉了手里的传音符,他坐起身,眼神还有些无辜:
“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尽的笑容愈发勉强:
“问一遍不够吗?”
“你没回我,我就多问几遍,不行吗?你突然死在外面怎么办?”
“……黑哥,我在开会。”
“开会是什么?”
“集议。”
“集议不能回传音符?”
“可以,但很不礼貌。”
“哦。”
萧澜启歪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片刻,他又点点头,躺回了床榻上:
“知道了,本尊不发了就是,你回去吧。”
“……”
林尽本来有点生气,但现在看萧澜启这个样子,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明明看着挺聪明,怎么现在显得呆呆的?像只大型犬。
“罢了,都已经回来了,再回去也没意思。给你传音符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以后若我没有第一时间回你消息,就说明我暂时不方便,可能会回得晚些,你不必着急,因为,只要我收到消息,就一定会回。”
“那我怎么知道你收没收到?”
“我的传音符文被我改动过,只要发出,我就一定能收到。”
“哦。”
林尽关上屋门,抬眸看看正玩自己小辫的萧澜启,犹豫片刻后,他问:
“你们魔族……吃东西吗?”
“可以,但没必要。”
萧澜启漫不经心答。
“嗯……那你吃东西吗?我想弄点东西吃,可用准备你那份?”
“……”萧澜启晃小辫的指尖一顿。
他面上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轻飘飘答:
“如果你坚持,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吃一点。”
可难死你了。
林尽在心里吐槽一句,但还是问他:
“你喜欢吃什么?我看能不能准备。”
听见这话,萧澜启迟疑片刻。
想了半天,他认真答出两字:
“炮面。”
“?”
不知为何,萧澜启说出这话时,林尽突然抬眸望向了他,神色颇为古怪。
萧澜启居然被他盯得有点紧张,他扬扬眉:
“你作甚?”
“……”
林尽轻轻挑起眉梢,小声试探似的问:
“奇变偶不变?”
萧澜启歪头:
“哈?”
“大锤八十?”
“什么?”
“肯德基疯狂星期四?”
“你在说什么怪话?”
萧澜启撑着身子坐起来,不知道林尽突然念什么咒语。
炮面怎么了?不是林尽那天自己泡在水里说自己欠了钱吃了一个月炮面吗?宁肯欠钱都要连吃一个月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珍馐美味?
“看来不是……”
林尽小声嘀咕一句,片刻,他又犹豫着望向萧澜启:
“容我问问,您说的‘泡面’是……?”
不是你自己说的炮面,你还不知炮面是什么?!现在还问本尊作甚?!
讨厌的人类!为什么总爱玩明知故问?!
萧澜启心里直冒火,却不能直接将这话同林尽说,但他实在不知炮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好信口胡诌:
“炮面!是魔族的传统食物,炮面,呃,顾名思义,就是像……像鞭炮一样的面。”
萧澜启难得感到一丝局促,他对着林尽疑惑的目光,面不改色,笃定道:
“就是像鞭炮一样的面啊!鞭炮、面!很难理解吗?吃进嘴里会炸得噼里啪啦,很烫,很香,你没吃过?”
林尽的表情和心情一样复杂。
炮面。
炮、面。
不愧是魔族。
天天在嘴里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