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尽看看桌上的银饰,又抬头看看萧澜启,实在有些茫然。
停顿片刻,他福至心灵:
“你需要盘缠?好,我可以帮你带出去卖掉,你想要灵石还是凡世流通的金银?”
“?”
萧澜启一挑眉:
“给你的,我不要。”
“……啊?”
林尽又懵了。
他用指尖拨拨那串天星银,有些不确定:
“送给我?”
“不然呢?”
萧澜启没好气道。
林尽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无奈。
他把银饰又推了回去,干巴巴道: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我……不太需要。”
“不需要?!”
萧澜启古怪地看着林尽。
不是这家伙自己说,他没钱,还欠别人很多钱吗?他不是很需要钱吗?为什么现在自己给他钱,他却说他不需要?
烦!
人类真烦!
萧澜启受够了这样猜测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抬手想把银饰收回来,但顿了顿,还是一把将它推了回去:
“让你拿着就拿着!”
萧澜启想了想,又补充道:
“住客栈还要付银钱,这些,就算是我给你的报酬了。”
哦!
这样一说,林尽就懂了。
他冲萧澜启笑了一下:
“不用,我本来就是帮师姐的忙,如今再收你的钱是什么道理?”
听他这样说,林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误解这位大黑哥了,看起来,这家伙还挺讲道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人虽然凶,但凶巴巴的模样里还带了一丝别扭劲儿,仔细品品还有点可……
“少废话,拿着!”
林尽心里一句“可爱”还没评完,就自己默默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
好的,是错觉。
他乖乖闭嘴,再没坚持,赶紧把那串银饰收回了储物戒里,继续低头面地思过。
萧澜启看看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变成了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越想越烦,最终窝着气,搬着凳子自己坐到屋子另一边。
随便说句话都把你吓成那样,给你钱你还委屈起来了。
是,本尊凶,本尊比那红衣小鬼还吓人,比修罗血狱更恐怖!
爱理不理!
不识好歹,不搭理你了!
屋子里明明有两个人,气氛却僵硬沉默得像一座空屋。
林尽在凳子上坐得都要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收到一道来自流巽的印信,只觉这是一张救他出苦海的救命稻草。
他受够和大黑哥共处一室了,他现在就想溜。
他悄悄看了一眼萧澜启的方向。
此时已至傍晚,窗外天色已暗,屋内的光线也昏昏沉沉。
萧澜启正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他低着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林尽空咽一口,悄悄起身,想在不打扰到他的情况下偷偷溜走,以免把人吵醒,造成不必要的交流。
他小心再小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谁知,他才刚站起身,屋子那头就传来一句低沉的:
“去哪?”
林尽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
他回头看了萧澜启一眼,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的方向,一双青粲色的眸子在暗处居然亮着微弱的光,就像野外藏匿在夜色中窥伺的狼。
“明天试剑会正式开始,我师尊叫我过去交代些事。”
说完,林尽犹豫着又加了一句:
“我……能去吗?”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是自己的屋子!大黑哥只是个借住的客人,为什么他出个门还要征求他的同意?!
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林尽,支棱起来啊!
林尽在心里抓狂,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挺直了腰杆,好让自己显得别那么卑微。
“问我作甚?该去就去,怎么,需要我陪你?”
“倒也不用。”
林尽干巴巴笑了两声,拔腿就想溜,但到了门边,他脚步一顿,又折了回来。
他从储物戒里抽出几张传音符放在桌上:
“那个,大黑哥,给你留几张传音符,有事可以用它找我。”
说完,林尽也没等萧澜启回话,拔腿夺门而出。
萧澜启看着小屋的门开了又关上,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以前这小子去哪不带着自己,干什么都要把他往衣服里一揣,烦都烦死了,如今怎么又不用人跟着了,跑得还那样快?
还有……
大黑哥是谁啊!
不许给别人取奇怪的外号!你个可恶的混球绿皮龟!!
那边,林尽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出逃,生怕晚一秒就被大黑哥叫住。
各宗各派的长老们和弟子并不住在一处,林尽在秋云间,而流巽和摸鱼子他们则被安排在另一头的春水涧。
林尽知道从秋云间到春水涧的线路,他出了小屋就跑上通往春水涧的长桥,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林尽!”
是花南枝的声音。
转头看去,花南枝正带着韩傲还有齐小狼走向他这边。
她边走边上下打量着林尽:
“你怎么看起来慌慌张张的?说,你干什么心虚事了?!”
“饶了我吧花大小姐,在你心里,我无论哪种模样都是在心虚。”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这次林尽是真的很心虚。
林尽只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他随口问:
“你们也去春水涧?”
“说什么呢?”花南枝双手抱臂,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没仔细看流巽长老的印信吗?我师尊和师兄还没回来,所以这次的小会,由流巽长老给咱们一并开!刚我们还想去你屋找你一道过去呢,结果刚走近就见你慌慌张张从屋里跑出来,好似屁股上着了火,也不知道你在着急什么。”
“哦,是没注意看,我瞄了一眼就跑出来了,这不是怕迟到吗……”
林尽汗流浃背。
“哈?得了吧,你这人,迟到惯犯,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花南枝眯起眼睛,表情愈发狐疑。
“我……”
“哟,这不是林尽吗?”
林尽正想找借口把这事带过去,结果还没开口,他突然听见有人点了他的名。
他朝声音来处望了一眼,见是几个穿着缥缈阁校服的年轻弟子。
缥缈阁的校服不似烟雨山可自主选择颜色和样式,他们的校服以白色为主,以桃粉做点缀,看起来干净又精神。
几人中领头的那个少年正是点了林尽名字的人,他样貌端正,但唇角携着丝不怀好意的笑,导致他整个人显出些许刻薄。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一位陌生人的口中唤出,毫不夸张地说,林尽一颗心突然重重“咯噔”一跳。
糟糕。
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认识原主的人出现了,可自己对眼前人根本没有印象。
他是谁?什么人?他对自己的态度很差,看样子自己似乎跟他有过节?什么过节?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尽心里慌乱地拧成一团,但依旧保持着面上沉稳。
他正在想要怎么回复少年那句问候,旁边的花大小姐便打出一句神助攻:
“哎,林尽,这谁啊,你认识?”
林尽微一挑眉,顺势打量那少年一眼,轻飘飘答:
“谁啊,不认识。”
“哈?!”少年的脸色一变,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不认识我是谁?!”
见他如此,林尽唇角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眼前这少年是最好看透的那种人,所有的心思和情绪都明晃晃写在脸上,只要抛出几句反问就足够他跳脚。
“我有必要记住你?”
“你……!”少年一张脸涨成了茄子,他重重冷笑一声:
“好啊,看来有些人出去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今早听人说林尽回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真的叛出师门,去当了烟雨山的弟子?看来烟雨山真是没人了,连个废物炉鼎都能代表师门参加试剑会。你明日不会被人打哭在台上吧?那可就不好看了。”
“你说什么呢?!”
听见这话,林尽还没来得及回答,花南枝先沉不住气跳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烟雨山的人也是你能欺负的?”
“啧啧啧。”
少年摇摇头,同身边其他几人对了个眼神:
“可以啊林尽,以前在缥缈阁时,遇见事就只知道哭着找师姐给你出头,如今去了烟雨山,你怎么还是那套作风?你果然还是只会躲在女人身后、让女人保护?明天的试剑会呢?叫女人上去帮你打?”
缥缈阁几人因着这话捧腹大笑,那笑声又吵又难听,花南枝根本忍不了。
她推开上来劝和的林尽,一把抽出背后的大刀:
“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怎么,你想私斗吗?”
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眼,轻飘飘评价一句:
“看来林尽当真招美人喜欢,难怪总有人愿意给你出头,以前有师姐,现在又有这小美人。还行吧,虽然不及师姐,但也有几分姿色,就是脾气差了些。”
“收起你那轻浮样子,再看,当心本小姐戳瞎你的眼睛!什么人也敢评价我?你可知我是谁,你可知我爹是谁?!”
花南枝瞧见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私斗就私斗,本小姐就算被师尊治罪,也要打哭你个恶心的臭流氓!”
说着,花南枝扬刀就要砍过去,林尽一阵头痛,他赶紧抓住花南枝握刀的手腕。
见状,韩傲也一把捞住花南枝背后的刀鞘,齐小狼更是张开双臂拦在花南枝身前:
“姐姐!弟子私斗的惩罚很重的!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呵,重就重,我花南枝怕过谁?!今天我就是将他乱刀砍死,谁又敢治我的罪?!”
花南枝一把甩开林尽,又一把推开齐小狼,拖着刀鞘后边的韩傲就要砍向对面缥缈阁众人。
啸月刀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就在刀锋逼上少年眼睛之时,一道冰凉灵流将啸月刀刃轻飘飘抵开,带得花南枝也后退了两步。
“胡闹!”
缟羽色身影落在花南枝身前,晓云空微微皱眉,表情难得带了丝愠怒:
“你方才说了什么话,可敢再给我重复一遍?”
方才还狂妄地说“我花南枝怕过谁”“谁敢治我罪”的花大小姐在晓云空面前立马变成一只鹌鹑,她吐吐舌头,不大服气:
“是他们先挑衅我们,我就想给他点教训。”
“他们自有人来教训,何须你出头?”
说着,晓云空又抬眸望向长桥尽头,沉声道:
“看了那么久,何不出手?”
“……呵。”
夜色中传来某人一声轻笑。
一身皦玉的江枕风慢悠悠行来,走近了,她冷冷瞥了眼缥缈阁那几个弟子:
“管不住自己的嘴,难道不该受点教训?”
传说中的漱冰濯雪晓云空、岚海尘清江枕风,在此傍晚巧合般聚在了这处窄桥,气氛却携了些微妙的剑拔弩张。
晓云空抿抿唇:
“他们该受的教训,自有你来给,何须借我师妹的刀?”
“我是师姐,又不是奶娘。”
江枕风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
“受了委屈,不亲自动手怎称得上解气?放心,今日若真出了事,也有我来给你师妹作保,不会让你带的人受委屈。”
“你最好是。”
晓云空微微叹了口气,他回眸看看身后四个小的:
“走吧,长老们已等你们许久。”
江枕风也冷声同身边几人道:
“滚去领罚。别带不相干的人,就说自己狂妄轻浮,说错了话。”
“是……”
方才还狂得像大公鸡似的几人此时在江枕风面前头也不敢抬,慌忙应了几声便赶紧溜了。
江枕风没管他们,她还站在原地,看样子是要目送烟雨山几人离开。
晓云空带着师弟妹们路过她,走到她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垂眸看向江枕风腰上佩剑:
“你还是没有找见自己的剑。”
“如何?”
江枕风瞥他一眼,抬步离开前,只留一句:
“打你,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