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芮云常立在史开畅身前, 朗声道:“逆贼陈氏公明,本该镇守边疆,保卫这一方水土,却暗中勾结女真,向其提供福余、朵颜、撒又河三卫守卫分布与轮班情况,任其劫掠粮草兵马,此乃通敌叛逆大罪,其罪该诛!”
史开畅垂首瑟瑟发抖,今天与宴的几乎都参与了此事,陈公明已经被斩首,他们这些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芮云常展开手中卷轴, 垂在他面前。
史开畅突见头上落下一物,吓了一大跳, 忍不住尖叫一声, 待芮云常点燃火折后看清是卷轴而不是大刀, 这才松了口气,却更觉羞惭。
“看清楚。”芮云常冷冷道。
史开畅把上面内容细细看了一遍, 颤声道:“确是圣上手谕。”手谕上列举陈公明诸多罪状,最后明确写了若遇逆贼顽抗, 便可“当场斩决”。
这当场斩决, 也是包括了他们这些人啊!史开畅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芮云常熄了火折子,收起卷轴,淡声问道:“想不想活?”
史开畅连连点头。哪个都不会活腻味了啊!
-
事发突然,乍然听闻酒宴遭袭, 都督府护卫副指挥贺江匆忙赶来,却因对内里情形不够清楚,不敢贸然冲入,一边派人查探情况,一边紧急商议如何应对时,忽闻包围宴厅的护卫一阵骚动喧嚷。
贺江斥道:“都乱叫什么!”一边推开挡在前面的几名护卫,向宴厅大门看去,就见门口战战兢兢出来一位与宴的文官,正是史佥事。
史开畅眼见门外乌压压一排弓.弩对着自己,顿时双腿发软,欲哭无泪。然而后背亦有一把刀顶着,刀尖几乎扎着后背,连半寸都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站直。
贺江大声问道:“史佥事,内里是什么情况?”
史开畅不敢答他,只大声将陈公明所犯罪行一一列举,最后义正言辞地一番声讨,说逆贼陈公明天理不容,按法该诛,已经被就地正法。
闻言贺江大惊:“什么?!都督已经……史佥事,你说的是真的?”
史开畅沉重地点点头:“圣上贤明,自会分辨得清,我等只是迫于陈贼威势,听命于人,不得不服从罢了。贺将军尽早将外面这些卫兵撤离吧!以免被当成陈贼一党,到时候论起罪来也是叛逆大罪。”
贺江仍是半信半疑,史开畅诚恳地劝道:“贺将军,本官是亲眼所见,圣上手谕写得清清楚楚。若要回头,只有趁现在啊!”
芮云常与姜元嘉从门后出来,站在史开畅身侧,展示谕旨。虽然是夜里,火把的光芒下,上面的小字看不清,印玺却正是玉玺盖印。
芮云常朗声道:“圣上有旨,只诛逆首,其余属从只要弃暗投明,就可证并非心甘情愿跟着陈贼通敌作乱,可以既往不咎,贺将军深明大义,应清楚该怎么做吧?”
贺江犹豫再三,终是长叹一声,下令收兵。
两刻之后,辽东都司副指挥潘晶终于带着大队人马赶到。
他在得知都督府发生异状后,立即点齐人马赶来,入内却只见到陈公明无头的尸身,而芮云常早已带人离去。
潘晶咬牙含恨,怒吼道:“贺江呢?!让他给老子滚过来!”
芮云常这一次突然袭击,不仅陈公明身首异处,其手下最亲信的将领大多也在府中与宴,这些将领都死的死残的残,陈氏在辽东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几乎被彻底打残。
而身负今夜守卫之责的贺江,不但没有保护好陈公明,还放走了芮云常,潘晶真恨不得把他剁成八大块放油锅里炸了!
士兵嗫喏道:“禀将军,贺将军跑了……”
潘晶气得飞起一脚,踢翻报讯的士兵:“给我把他抓回来!!”
-
芮云常来的时候六个人,走的时候三十多人,“借用”都督府的马匹数十匹,匆匆离开左都督府。
奔马疾驰,很快就行出三五里外,忽然那舞姬发出“哎呀”一声。
在她身侧并肩而骑的姜元嘉朝她看去:“子灵怎么了?”
子灵懊恼道:“那只玉杯没带上。”
姜元嘉“嗤”了一声:“一只玉杯罢了,还是那老色鬼用过的……不带也罢。”
子灵瞪他一眼:“说得轻巧,你买给我?”
姜元嘉顿了顿:“咱就这点点俸禄,买不起。”
子灵冷笑:“鱼就买得起,多贵都肯花银子,要买个杯子就买不起了。”
“鱼能值多少钱……”
“买一条两条是花不了多少,可至今为止你买了多少条了?成百上千条鱼要花多少银子?”
“……帐不是这么算的。”
“不是这么算要怎么算?你也不小了,该存点钱了。”
“好吧,好吧,算咱怕了你了。”元嘉笑嘻嘻道,“回去后就开始存钱,存够了给你买杯子。”
子灵白他一眼:“谁稀罕!”
说着她双腿一夹,策马追上前方的芮云常,见他眉宇微凝,便问:“督主,是不是担心家里?”
芮云常沉默,陈公明虽因愤恨说要报复他全家,但谋政多年的陈韬应该明白,要削弱陈家势力的并不是他而是皇上。就是把他杀了,皇上一样要压制靖安公府。
但是,人是会迁怒的……
--
莫晓有了些许现钱,便先去买来十几坛烧酒,并买了许多小瓷瓶。
葛大媳妇一边招呼粗使婆子来搬酒坛,一边半开玩笑地问:“莫公子这是有多爱喝酒啊?”
莫晓笑笑:“这不是买来喝的。”
市面上已经有卖蒸馏制法的烧酒,但酒精度大约也就在40到50度之间,再烈恐怕没什么人喜欢喝。
这样的烧酒临时用来消毒也是聊胜于无,但真正能杀菌消毒的是70到75度间的酒精,这就只能靠自己来进一步蒸馏了。
目前她蒸出来的酒精,其纯度无法达到百分之百,酒精度也并不精准,每次蒸馏出来都或高或低。不过常温下纯酒精的比重是个很好记的数字0.789,谐音的话就是“吃杯酒”,莫晓从初中化学课时便记住了。据此能算出75%酒精的比重,只要她有个秤与量杯,就能配出适当浓度的消毒酒精。
按比例配好的消毒酒精灌入小瓷瓶,用软木塞住,以蜡封口,便告完成。留出数瓶浸泡洁净的棉球,便是酒精棉球了。
至于量杯么,自然还是得靠她自己做。
用一瓷缸,称量出本身重量,倒入适量的水,增加一两便是50克,在水面位置刻一横槽,便是50毫升刻度,逐渐加水,依次刻槽,便能做出各种容量的量杯、量缸来。
这些基础器具她在还是“莫亦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年前那次夜探莫府后就拿回来了。
莫晓开始蒸酒没多久,就听人问:“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抬头,厨房门外站着芮午,那对与芮云常极为相似的凤眸眨了两下,好奇地打量着炉灶上微微冒着蒸汽的蒸馏锅。
莫晓微笑道:“蒸酒精啊。”
芮午走进了厨房,仍是盯着蒸馏锅看。
莫晓见他好奇,解释自己在做什么的同时,顺便教了他一点极为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当然都是用这时代的人能接受的说法来说,把太现代或是太学术的词换成易于理解的生活用语。
芮午到底是小孩心性,起初两天还兴趣颇浓,在莫晓指导下,帮着她称量、调配酒精并灌装封口,两天后看她还是在重复做这些事,失去了新鲜感便不再来汀兰院了,趁着年节还没结束和街坊小伙伴玩得欢。
莫晓蒸馏酒精之余,还抽空把送来的莫府物品整理了一遍,理出一部分她用不到的,这就准备去当铺质押变现,这样她手头也能有更多现钱。
整理出来有衣物首饰,亦有字画,大包小包东西挺多,魏氏让管事葛大陪莫晓去,带上两个外院跑腿的,一个叫俞三,一个大兴,帮忙提拿东西。
芮午听说莫晓要出门办事,便说要一起去。莫晓欣然答应。魏氏笑着嘱咐两人要回来用晚饭。
莫晓要质押的东西较多,解典铺里的老师傅一样样估价过去,花了不少时间。等全都估算完毕,结算清楚,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带去的东西一共质押了五百多两,那几幅字画尤其值钱。银两太沉,折算成宝钞都是厚厚一叠。且这还只是部分家当!
对此莫晓十分意外,没想到莫亦清那样折腾花销,竟还会有这么厚的家底。但他若还收藏有这么多值钱的字画古玩,缘何不拿去抵债,却要干冒巨大风险收陈贵妃的贿赂呢?何况她在莫府时都没看见过这些东西。
整理时她已经起疑,这会儿见这些东西竟质押了这么多钱,心里就有点数目了,这些东西恐怕不全是莫亦清府中的,还有其他被抄家罚没之人的财物。也不知是下面人为讨好芮云常而多送的,还是他吩咐过的。
但就算不是他本人吩咐的,他对此应该也是知情或说是默认的。
-
大年初七,已是年节最后一天,走在街上仍是一股浓浓的年味。因上元节与正旦相距不远,不少店家已经开始做起上元节的准备,在店门口布置各式各样的彩灯。
莫晓一行离开解典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芮午少年贪玩心性,走走停停,东张张西望望。
时候已经不早,莫晓不想让魏氏等得心焦,便催芮午走快些。
俞三熟悉路,带他们抄近路穿小胡同回家。
走了一段后,前方胡同口过来三人,脚步匆匆。
胡同狭窄,只容两人并肩,双方交会时,那三个人贴右侧墙走,走在前头的俞三与葛大便往左让。莫晓与芮午也跟着向左。
那三人经过了葛大,到了芮午身侧时,其中一个戴圆帽的高大汉子忽然出手夹住他,将他整个人横提起来。
芮午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便被捂住嘴。
莫晓就在芮午后面,本能地去拉他胳膊,才拽住了,就被另一个褐衣汉子一把扯开,站立不稳向后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