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赃】
姜元嘉眼珠一转:“莫大夫, 你敢不敢和咱家打个赌?”
“赌什么?”
他眯着眼笑道:“你要咱家打开盒子也行,要是打开后里面没有吓人的玩意儿,你就给咱家十两银子。要是有吓人玩意儿,咱家就给莫大夫你十两银子,如何?”
莫晓仔细打量他,看他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这小鬼是在趁机讹她,还是虚张声势?
姜元嘉笑吟吟地望着她。
莫晓亦笑了笑:“我赌第三种,盒子里既没有吓人玩意儿,也没有你们督主让你给我的东西。”
“里面是空的。”
姜元嘉闻言一愣,撇撇嘴嘀咕了句:“真没意思……”
他从怀里另取出一个小布袋:“咱家一次不敢多拿, 怕让牛鼻子发现了,若是不够咱家今晚再去拿。”
莫晓接过布袋, 内里还有个纸包, 她打开瞧瞧:“够用了。只是外面包裹一层, 用不了多少。”
“那好,咱家走了。”
莫晓叫住他:“慢着, 愿赌服输啊!银子呢?”
姜元嘉眨了眨眼:“咱家说得那两个赌注莫大夫都没选啊!”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回应就走,溜得哪个叫快啊!
莫晓失笑摇头, 元嘉走后她便继续加工仿制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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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帝病情日益加重, 无法上朝,只能由司礼监挑选重要奏折送去病榻旁,念与他听,待其决定后, 再代笔批朱。如此速度自然奇慢,奏折累积,导致未决之事越来越多。
渐渐各方立储之声日益增多。
宣宁帝却道立储之事还言之过早。
为此身为宗人令的老燕王进宫,先是面见太后,之后又来探望“病重”的皇帝。
芮云常与司礼监众秉笔退出寝宫,忽在殿廊里瞧见一人站着,身着王府仪卫司卫正的官服。他不由脚下停顿。
众王爷进宫,都只能单身一人,这般能带一名随行进宫的特权,除了老燕王之外绝无仅有。
然而单是这样不足以让芮云常止步。
前世他见过此人。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内官监的典簿,去找盛安福时撞见他与人在屋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要避开,屋里却传来喝问:“谁?!”
他不得不应声,推门进入。
与盛安福说话的便是此时殿廊内候着的人,当时此人并非王府仪卫正的装扮,而是穿着宫中侍卫服,但即使如此,与盛安福关起门来说话也显得颇为异常。
见芮晨进屋,那人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就此记住了那张脸。
更让他对此印象深刻的,是此后不久他就因为一个莫名的小错被贬调去御药房了。
那时候的宣宁帝同样因外忧内患,多虑国事而病倒,每日汤药不断。
一日傍晚,盛安福把芮晨找去,交给他一包东西,要他设法下在宣宁帝所服汤药中。
芮晨闻言一惊,急忙摇头:“这不行!”
盛安福笑着劝慰道:“你放心,义父如何会害你?这不用真的送去乾清殿,你悄悄下在汤药中后,便说看见另外一个人往药里放东西,之后便没你的事了。”
芮晨顿时明白过来,心中却更不安了。
盛安福见他迟疑不答,便道:“你不是想回内官监么?这事儿办好了,便能回内官监,以后跟着义父吃香的喝辣的。”
他仍是想要婉拒:“义父提携大恩芮晨不敢忘,但是……”
盛安福眼神一厉,语气骤然变得生硬起来:“这由不得你选!”
芮晨沉默着,此事重大,牵涉到的绝不仅仅是一两个人,他又知道了其中秘密,若是坚拒不参与其事,义父如何会放心?那就不仅仅是被贬调或是受冷遇的事儿了。
盛安福没再给他犹豫的机会,将纸包塞进他手里,留下句,“这会儿便去,不得耽搁知道么!”说完便走了。
芮晨原地站了许久,才脚步沉重地离开。当他回到御药房时,药已经煎好。
按例这药必须由两人共同送去。另外那个内侍已经等得急了,见他才来便催促道:“你怎么这么慢?赶紧的!耽误了时辰,倒害咱家和你一起被罚!”
芮晨过去端药,假作匆忙出错,踩了那名内侍后跟。
“哎呦!”那年轻内侍叫了声,低头拉鞋。
芮晨借机将手中藏的药粉撒入碗里,盖上碗盖,为掩盖声音还咳嗽了几声。
很快那内侍穿好鞋直起身,芮晨咳得越发厉害,对他道:“我突然咳得厉害,你来端药吧。”
那年轻内侍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似芮晨这般年纪还在御药房内做这些杂事,原本以为他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贬的,但看他笨手笨脚的,又事儿特别多,大概还真是因为太没用了!
然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迟去怕是真要挨骂,年轻内侍只得上前去端起托盘,嫌弃地催道:“走吧!”
芮晨吸了口气,忽然喝问:“你往药里加了什么?!”
年轻内侍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芮晨却只是大声叫来人。
很快有人赶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芮晨指向仍端着药的年轻内侍道:“我看见他往药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见所有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年轻内侍急忙放下托盘:“咱家没有!什么都没放过。”
但众人赶来时药碗就端在他手里,芮晨又一口咬定看到他放了,他气急得脸都涨红了,过来拽着芮晨问:“你为何要胡说八道害咱家?”
拉扯中芮晨借机将包药粉的纸团成塞进他怀里。
事关重大,两人都被带走,分别盘问,而那碗药被送去验毒。
深夜,芮晨被放了出来,是盛安福亲自来领人的。
后来听说药里果然验出了毒,而那名年轻内侍经严刑逼问后承认受人指使投毒。
尽管芮晨一直为自己辩解,他是身不由己,不得不照盛安福的要求去做,不然死的就是他自己,但内心的愧疚不会因此而消失。他始终都记得那年轻内侍被带走时气愤不解又绝望的眼神,也记住了那个年轻内侍的名字——姜元嘉。
这一案牵连甚广,许多人因此下狱,追查到后来,甚至秦王也被牵涉其中。
但最后的结果如何,芮晨已经不知道了。
是盛安福亲手掐死了他,在他意识消失前,只听盛安福假惺惺地叹息道:“阿晨,咱家也是没法子啊……下一世投个好人家吧……别做咱们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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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的芮云常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反复追忆,细细推敲,那日盛安福与之密谋的侍卫,定然于之后的投毒陷害案有关。
但尽管他一直留意着,也曾派人找过,却始终没能找到这名侍卫。
今日再见,已然隔世,也隔了多年,然而一见此人他就认了出来。
这张脸,他绝不会忘记!
想不到竟然是老燕王身边的人。
多年谜团豁然解开,芮云常所受冲击太大,一时停步,虽然表面上仍然平静,心头却翻涌起强烈而复杂的情绪。
一旁有秉笔察觉,微带诧异地回头。芮云常深深吸了几口气,抬步前行。
那武官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便转开头。
芮云常也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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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芮云常再进乾清宫。
卧榻上病怏怏的朱祈赞挥退殿内侍应宫人,眼神立时恢复清明:“今日燕王来探望朕,劝朕立储,太后亦表赞同。看来朕若是再不同意,他们能把太师太傅一并请来,非‘劝’到朕答应不可。”
芮云常只道了一句:“大皇子年幼。”
朱祈赞点点头,大皇子尚且年幼,极易受影响。若他真有不测,定然要顾命大臣辅佐,有心人便可借此把持朝政。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做这顾命大臣。”
这话朱祈赞是自言自语,芮云常没有接话。
虽然并无明言,宣宁帝已经对老燕王起了疑心,只缺实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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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芮云常便服离宫,独自步行去晓春堂取药。
行到半路,却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他不动声色往前走,到胡同口转向晓春堂相反方向。
身后的人越跟越近。
芮云常装作不知,默默数着身后的脚步声。
身后人放轻脚步,速度却不慢,不断接近,本来压抑着不可闻的呼吸声,猛然间增强,那是跟踪者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发动突袭!
锐器破空!
芮云常本来正要向前迈步,突然朝侧旁平移了一步,让开这一下的同时转身,与跟踪者面对面。
对方灰色布衫,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对眼睛,眼神惊怒,显然意外于如此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了。
但他紧接着不歇气地连攻四招,招招狠辣致命。
芮云常冷哼一声,连退四步,险险避开每一次攻击。
暗夜昏巷,刀光闪烁。
蒙面客沉默着,却步步进逼。劈砍挑削,刀刀直击要害!
芮云常吃亏在空着手,只能退而防守,终于让他寻着机会,足尖挑起地上一块小石子,用力踢向蒙面客。
蒙面客急忙变招,挥刀打开迎面飞来的小石子。
“噹——!”
石子击打在刀身上的余音未息,芮云常已从靴中摸出一柄短剑,
蒙面客仗着手中刀长势猛,又趁他并未完全站直,举刀便劈!
芮云常作势举短剑迎击挡格,却不等刀剑真的相交,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让开这刀。
而蒙面客挥刀过猛,上身前冲,与芮云常已然不足半尺距离。
芮云常挥腕,金属冷光在薄刃上一闪即灭,刃尖已没入蒙面客右肩下方。
为留活口,他没有下杀手。
蒙面客闷哼一声,手中长刀落地。
与此同时,不祥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竟然不止一个伏击者!
芮云常瞳仁一缩,就要抽出短剑,谁知蒙面客却连他手腕与短剑一起死死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