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
莫晓与邵望舒对视一眼, 想不到连周侍郎也被关了进来。莫晓虽然没见过周侍郎,因为周媛对她曾经的“错爱”,她对周媛总有些不同于陌生人的关心,爱屋及乌,对于周家人入狱感受亦有所不同。
耳听得脚镣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周侍郎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两人都心有戚戚焉,只是不能说话,只能眼神交流惊讶与惋惜。
等到丁昊穹一行人离开监房,莫晓才小声问邵望舒:“你最近是否去过周府?”
邵望舒点点头,压低声音回答:“六月底才去过。周大小姐已经好多了。”
周媛因对男装的莫晓一见钟情却不能同结连理而郁郁寡欢, 进而茶饭不思,渐渐相思成疾。
莫晓直言自己喜欢的是芮云常, 周媛才死了心。之后莫晓避而不见周媛, 以免再次让她伤心。
周媛的心结虽解, 虚弱的身子病情仍需药石调理,邵望舒既知内情, 周正卿便不再找其他大夫,请他来为周媛继续诊治, 也请他为此守密。
邵望舒一口答应, 只向莫晓提及周媛的近况。
莫晓想到周媛才刚刚好转,家里又出这样的事,怕她又有可能犯病,便提醒邵望舒。
邵望舒点点头:“后天我轮休时去周府看看情况。”
说话时瞧见莫晓衣袖上全是血迹, 他不由吃了一惊:“你受伤了?怎么弄的?”
莫晓一直用左手紧紧按着伤处止血,听到丁昊穹的声音她甚至紧张得忘了伤处的疼痛,经邵望舒一问才想起自己的伤。
“方才藏襆头时,不知被褥子下面的什么扎到了。”
牢房中光线暗淡,邵望舒拉着她走近牢房门较亮处,托高她的手,轻轻掀开伤口上的布料,凑近细看伤口,看上去是被尖利之物斜着刺穿的。
他见血已经止住,心下稍安,但见伤口颇深,边缘血肉模糊,就觉自己的手也跟着疼起来了,皱着眉念叨:“怎么扎得这么深?疼不疼?”
莫晓摇头:“没关系,血已经止住,呆会儿上点药就好。”
邵望舒与莫晓的医箱都被狱吏带出去藏在了值房,一时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先等楚英来把他们放出去。
杨如意脱下邵望舒的外袍,递还给他。
邵望舒摆摆手,先去翻褥子,莫晓以为他是去找襆头,他俯身翻看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手中举着一物,原来是刺破莫晓手掌的罪魁祸首——一根生锈铁钉。
铁钉有三四寸长,带点弯曲,一头被磨得尖利无比。想必是这间牢室中的犯人磨的,藏于褥子下面不知是想用来自尽还是伤人,更不知为何最后没用上,却害莫晓划伤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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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昊穹带人离开镇抚司后,楚英与狱吏赶紧过来打开牢门。“公子,你们出来吧!”
邵望舒视线一扫,见两人都空着手,急着问:“我们的医箱呢?!”
楚英没想到邵望舒第一句不是抱怨被关在牢房里,而是急问医箱在哪里,微愕之后瞧见邵望舒身后出来的莫晓衣袖带血,才知道莫晓受了伤,他立即道:“公子别急,医箱都在值房内,下官带你们过去。”
到了值房,莫晓让如意打开她的医箱,取出消毒酒精。邵望舒见过她用酒精替别人消毒,从如意手里接过玻璃瓶拔开瓶塞,闻了闻,再往伤口上缓缓地倒。
伤口本来已经不太疼了,被酒精一冲,顿时一阵剧烈刺痛。
莫晓从牙缝里轻轻抽了口气。
邵望舒既心疼又内疚,若不是他提及来镇抚司替下狱的官员看病,莫晓压根就不会来:“都是因为我你才来的……”
莫晓见他满脸愧意,便朝他微笑着道:“这是意外,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邵望舒只是摇头,小心翼翼地上药。
伤口处理包扎好后,楚英只怕夜长梦多,催促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公子你们抓紧离开吧。”
一行人赶到镇抚司门口,莫晓朝附近的小胡同口望了望,没见到她来时乘坐的马车,让如意在周围找了一下,也未找到。
楚英朝莫晓道:“附近仍有锦衣卫在搜索刺客,未免再生意外,莫大夫不如与公子同车离开,让公子送您回去。”
莫晓心想有丁昊穹的人在四处搜索,阿晨大约是避开了,先乘望舒的车离开也好,便对楚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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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云常偷袭丁昊穹前,先让马车驶远,在一条小胡同内藏起来。
当丁昊穹命手下锦衣卫追捕刺客时,所看见的那道远去人影已经换成了一名东厂干事。
那名干事并不急于藏匿,而是一路不快不慢地奔逃,时不时露出点踪迹,引着那队锦衣卫越走越远。
另一队锦衣卫由百夫长带队在附近搜索。芮云常吩咐另一名干事依样露出踪迹。百夫长一心立功,带人急追而去。
只苦了跟着他的那队锦衣卫,公然捏鼻,对上司太过不敬,只能小口吸气,大口喘气,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没生这对鼻子眼儿。
后来有个锦衣卫想到法子,采下路边草叶,揉成小团塞进鼻孔里,既阻止了臭气进入鼻子眼儿,也不招上司记恨,吸气时还有阵阵草叶清香。其余锦衣卫立即群起而效仿。
这一段胡同边长的野草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今年雨水极少,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那点点草叶子全都惨遭腰斩,被捋得一干二净,甚至于被拔根的也不在少数,全白长了!
芮云常自己则绕回镇抚司门口静等,见丁昊穹带着人离开,便知莫晓不久也该出来了。然而她们却迟迟不出现,他担心起来,正要命人进入镇抚司查探,终于见她们从里面出来了。
他一眼便见到莫晓衣袖上的斑斑血迹,虽见她行动如常,仍是禁不住心弦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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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望舒的马车驶出一条胡同后,车身轻轻一晃,随即车帘掀起,芮云常钻进车里。
莫晓先是一惊,待看清是芮云常,不由微笑:“你在啊?我没瞧见你便先坐了望舒的车。”
芮云常示意如意坐到对面去,自己坐到莫晓右侧,撩起她的右袖问道:“这是谁的血?你受伤了?”
莫晓先朝他笑了笑,再道:“是我不小心划破了手。”
“出这么多血?”芮云常眉头皱起,拉高她的衣袖。
莫晓抬手给他看,同时语气轻松地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小伤口,好在大夫和药都是现成的,已经包扎好了。”
邵望舒靠过来补充道:“伤口有点深,所以出血较多,但好在口子小,伤口收口应该挺快的……”
芮云常眸光一寒,一把将他推开,用得力大了些,邵望舒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发出“嘭”一声重响。
莫晓吃惊地拉住芮云常的胳膊:“阿晨,不关他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刮到的。”
车外的小厮听见动静不对,询问:“公子,出什么事了?”
邵望舒道:“什么事都没。你好好看着前头。”
他撑坐起来,并未为自己辩解,反而直视芮云常寒冰般冷冽的双眼,坦诚且语带愧意道:“辰曦受伤确是因我而起,我也觉得很抱歉,是我没照顾好她。”
莫晓想说我这么大个人了照顾不好自己要你照顾么?但转念一想,她都把自己弄伤了,也真算不上把自己照顾好了。
她拉拉芮云常:“要怪只能怪那个指挥使,半夜突然来提犯人,我们躲得匆忙,要不然我也不会弄伤自己,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笨手笨脚,实在是怪不了别人。”
芮云常绷着嘴角,挑眉盯着邵望舒看了会儿,不快地低哼一声,没再对他说什么,转向莫晓,脸上的神情瞬间由冬入春,冰消雪融。
他握着她的伤手,搁在自己腿上,小心地不压到伤口,低声问她:“疼不疼?”
“只有一点点,你不提我都注意不到。”莫晓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你不也受过伤?还是我亲手缝的呢,这个伤和你受过的伤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芮云常挑眉道:“这怎么能比?”
莫晓诧异:“怎么不能比?”
芮云常道:“我不怕疼的。”
莫晓好笑道:“哪有人不怕疼的。只是会忍罢了……我不是也受过极重的伤?你别忘了啊!我那会儿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连翻个身都是受罪……”
这两人最近只要坐在一起就变成连体婴,手也好脚也好,总有一部分是连靠在一起的,兼且一说起话来就对周围人视若无睹,说得都是些近似废话般无聊的话,自己浑然不觉,旁人却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杨如意也就罢了,她对于这种状况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督主与莫大夫说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在心里停留。
邵望舒却是浑身不自在,心中内疚加尴尬,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意,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最后只能转头望着车外黑魆魆的街道,耳朵中却仍是不停钻进两人对话。
“纱布是谁替你包扎的?”
“难不成我还有第三只手?当然是望舒啊!”
“包得乱七八糟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完全不懂医的人胡乱包的呢,回去我替你重新包扎。”
邵望舒:“……”
敌意要不要这样明显啊……
莫晓哭笑不得:“包都包好了,不用拆开重包了吧?那时候情况紧急,又要消毒又要上药,难免仓促,这已经包扎得很好了。”
邵望舒:“……”
还是辰曦好啊……
芮云常:“在这里打结,不硌得慌么?”
邵望舒:“……”
鸡蛋里挑骨头……
莫晓:“不觉得啊。”
芮云常:“我觉得硌手。这样手握着的时候,就顶在我手心里。”
邵望舒:“……”
是你在吹毛求疵吧!
莫晓拍拍芮云常的手背,一付哄小孩的口吻:“等换药的时候让你来包啊。”
正说着话,车外的小厮压低嗓门,紧张地道:“公子,有锦衣卫拦在路前头!”
邵望舒道:“镇定些,拿通行令牌给他们。”
“哦哦,小的知道了。”小厮点头应道。
只听前方有人大声喝道:“停车!车上的人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