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
第二日一早, 朱祐奕喝完子灵取来的药,又接过常氏递上的花蜜水,水刚入口一瞬间,便觉味道与往日大大不同。
他微一皱眉,想到这蜜突然变了味道,很可能被下了毒!差点就要当场把蜜水吐出来。只是想到另一层可能才忍住了,含在口中,既不吐出来,也不下咽,先抬眼看向子灵。
子灵微笑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让他放心, 是她换了蜂蜜,原先的蜜送去晓春堂了。
朱祐奕这才放心地咽下这口蜂蜜水, 接着把剩下的全喝完了。
常氏与华芝看见这两人的眉来眼去, 都在心里暗道一句, 果然!
子灵刚要过来收空药碗,华芝抢上一步, 先把空碗空杯放进托盘里:“紫芝姐姐放着吧!”端着往外走。
子灵不好走了,只能留在屋里伺候。
朱祐奕却站起来往外走。
常氏讶异:“王爷刚用完饭, 不先歇会儿?”
“走走消消食。”
常氏起身, 跟着往外走:“妾身陪王爷一块儿走走。”
朱祐奕轻咳一声:“我去雪蔚院看看。”这几日都歇在兰蕙院,陈嬛那儿也得去望望了。
听秦王说是去王妃那儿,常氏便垂眸道:“妾身恭送王爷。”
朱祐奕朝子灵看了眼,常氏立即会意:“紫芝跟着王爷, 把扇子带上。”
出了兰蕙院,朱祐奕左右看看无人,低声问子灵:“花蜜也有不妥?”
“这暂且不知,已经送去晓春堂试了。但这种蜜只有王爷在服用,被人利用来投毒也是有可能的。”
朱祐奕皱眉:“但本王用银针试过了,没异样啊?”
自他开始怀疑被人投毒后,他所用的筷、勺都换成了纯银的,但凡是入口的东西,几乎都用银针试过,并未在饮食里发现异常。
也因此他才百思不解,找来莫辰曦确诊自己是否是真的中毒,并不得不答应芮云常安插人手到他府中暗查。
子灵也不太明白,便只道:“这就要问莫大夫了,也许有些毒物用银针试不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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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把装着蜂蜜的碗放入鼠笼,老鼠很快将其舔食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这只喂食蜂蜜的老鼠便出现了四肢抽搐,步态不稳等各种中毒症状。
比对分别喂食微量砒.霜、少量朱砂、胡粉的老鼠,这些症状表现与服食朱砂的老鼠最接近,因此可以认定为是汞中毒。
野生蜂蜜虽然有可能因蜜场所处的地方有朱砂矿而含有极少量的有机汞,却远远达不到中毒的量,因此一定是人为投毒。
实际上用银针试毒,也只能试少数的几种毒物,而且也并不是真的试出有毒的汞或砷元素的存在。而是因为古代的砒.霜不够纯,往往含有杂质,是杂质中的硫让银针变黑。
而朱砂的主要成分便是硫化汞,一样是因为有硫的存在,才让银针变黑。
当然这就没有必要对子灵以及秦王详细解释,只用说明毒物的量极微,不足以让银针明显发黑就行了。
夜里芮云常来时,莫晓将结果告诉了他。
芮云常挑眉:“药汤与药丸中反而无毒?”
莫晓道:“药汤与药丸所喂食的老鼠,并未出现这些症状。但因为药汤与药丸是每天要服用的,即使有毒,每一份中所含毒量,一定会比整罐蜂蜜少许多。短短两三天未必看得出效果。”
芮云常:“那就继续试,也许不止一种食物被投了毒。”
莫晓点点头,确实,不能排除多处投毒的可能。
她问他:“你要告诉秦王吗?”
“明日让子灵告诉他。也好让他先安心。不过……”
芮云常略一停顿,又接着道:“若只是为了找出投毒的源头,一开始就将王府中所有饮食水源都试一遍就好了。之所以要暗中查,是不想让投毒的人察觉。因此虽然是要告诉他,却需要他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并继续装作中毒。”
莫晓转头看向他:“阿晨,你这么尽心尽力帮秦王,是想以后借他的力量重回东厂?”
芮云常轻轻一笑,摇头:“不……”
莫晓觉得疑惑不解:“那是为何?你与秦王之间本来也不投契,为何要这样帮他?”她说不投契已经是客气了,原先这两人根本是相看两生厌好嘛!
芮云常不答反而问她:“你觉得是何人要害秦王?”
莫晓一脸懵:“我怎么会知道?他得罪过的人啊,恨他的人啊……有太多可能了。”
两人本肩并肩平躺在床上说话,她笑着翻个身变成面对他侧躺,手搁在他胸前点了点:“我要是能知道,我也可以当东厂主了。”
芮云常低笑几声,道:“谋害王爷一旦暴露,绝对不是小罪,若只是寻常的怨恨,不足以让人做出这样的事,而若真是深仇大恨,又不会用这么慢的办法。秦王已经‘病’了两三个月,即使是怕被人发觉才少量投毒,也该逐渐加量,秦王此时应该病重不起才是。”
莫晓琢磨:“既然不是私怨,也不是想杀他,秦王不过一个闲散王爷,手中没有实权,那是为何要对付他?”
芮云常道:“天下人所谋的,不离权、钱这两个字。秦王无权,有钱,若只是谋他的钱,不会用这么迂回却又冒大风险的方式。若是谋权,也不会是目前他这个王爷的位置,而是更高的……”
莫晓轻轻倒吸一口冷气:“皇上……”
秦王虽然此时并无实权,但若皇帝出事,诸皇子又过于年幼,以兄弟身份继承皇位的也不是没有先例。
所以这个幕后之人想要篡位,先把最有力的竞争者扫除?如果秦王身体不好,自然不可再继承皇位,因此没必要杀他,只要把他毒得半死不活就行。
莫晓一想到秦王无端被人下毒,只是因为他有可能挡了别人的路,就是一阵不寒而栗。
她拥紧芮云常:“阿晨,我有时候会想,你退下来了也未必是坏事。索性借此抽身不好吗?等秦王这件事了结,我们就再也不搀和皇家的这些事了好吗?以你的才智,想做什么做不了?”
芮云常默然片刻,苦笑一声:“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吗?即使不再提督东厂,我还是宫里的人,是皇上的人。从活着走出阉房的那天起,我就无法真正抽身离开。如今只是‘告病’,皇上允我暂时休养而已,等‘病’养好了,还是要回宫里去的。”
“你就不能一直装病装下去么?让皇上放你出宫。我把晓春堂好好开下去,你要帮我也行,另外做别的行当也行。或者你要一直装病,那就什么都别做,你如今的财产,已经不用愁后半辈子的花用了。”
莫晓说这些话时心里发涩,其实明知道是自己想的天真,却还是抱着这样的希望。
可他一句话打破她所有幻想:“皇上知道我是装病,这一回的事,是皇上与我一同谋定的。”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装病,只不过别人都以为他是为离开东厂找个借口,不至于失败的那么难看罢了。
莫晓默然许久,另换了话题:“晓春堂已经稳定下来,目前经营得还不错,我最近一直在想索性把这所宅子买下来。但因为当初闹鬼的事,这五年里要付的租金都很便宜。想想我又觉得其实不买下来更合算,先这么租着,五年后再说。你说呢?要不要买?给点意见?”
芮云常:“……”
莫晓还在自言自语:“你说宅子的东主会不会看晓春堂经营得不错,故意抬高宅子的价格?”
芮云常:“不会。”
“你怎么知道?”而且还这么的确信无疑。
“阿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宅子我已经买下来了。”
莫晓:“……”这也能忘吗?
某人一脸真诚地道:“阿晓,真不是存心瞒着你,只是隔得太久才忘了。”
莫晓拿眼斜睨他,似笑非笑道:“原来收我租金的人就是你啊!”
“当时的宅子价钱那么低,哪有不买下来的道理?”
莫晓低哼一声,她就知道臭狐狸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捡漏机会!
唔,但这就意味着……
“当初你找来元嘉他们抓鬼,不是为了帮我,是因为看中这宅院价钱低?你一开始就准备买下来了吧?”
芮云常微皱眉头,解释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真是为了帮你找到租金低廉的宅院。那时候不告诉你,是怕你觉得为难啊。”
莫晓想想,当初她一心想疏远他,当时他若是告诉自己是他买下了宅院,她确实会觉得左右为难,也许她就不会再租下这里了。
她朝他笑了笑。好吧,这桩事就算了,暂且放他过门。
可是有一必有二,臭狐狸的尾巴下面藏着掖着不知多少秘密,每次都要等她自己发现了,他再也瞒不下去了才会告诉她。
莫晓微微眯起眼:“阿晨啊……总感觉你还有不少事情瞒着我。”
芮云常见她笑起来,终于是松了口气,想不到她还没问完!他摇摇头:“没有了。”
莫晓盯着他看,用一种诱导的语气提示道:“你再仔细回忆回忆,还有没有‘因为隔得太久’,‘忘了告诉我’的事?”
某人十分诚挚地与她对视:“真的没有了。”
“我不信!”莫晓,“回答得太快,根本没有回想过程,显然不是真话。”
芮云常:“…………”
他这是头一次在晓春堂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