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莫晓听着外头对话声音, 拦路的锦衣卫询问他们为何半夜里在大街上行车。
小厮拿出令牌,连同预先准备好的钱袋子一起递上去,笑着道:“回大人,这是南镇抚司邵镇抚的车,外出办点事儿。”
那锦衣卫接过钱袋,仔细看了看令牌,又扫了眼马车,大声嚷道:“车上的人都下来!”
小厮道:“这车上可是邵镇抚的公子,您就行个方便……”
锦衣卫嘿嘿一笑:“你要我行个方便,便要先行我个方便。指挥使大人遇刺,刺客还没捉到, 指挥使下了严令,半夜里街上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得查清楚!再且说了, 车上的人若是没有可疑的地方, 车坐得久了, 下来吹吹风,松动松动筋骨有什么不好的?只要你们行我个方便, 我也就行你们个方便,这样一来嘛你我不就都方便么?”
这锦衣卫也是个话多爱耍贫嘴的, 好好一句话给他说得像是绕口令一般, 边说自己还乐。只不过在场的除了他自己觉得可乐之外,没人想笑。
另一名锦衣卫皱眉看向马车:“都下来吧!”
邵望舒与杨如意都还好,但莫晓的衣袖带血,芮云常的脸则为锦衣卫所熟知, 他们要是下车,肯定会让这两人起疑的。
莫晓紧张地看向芮云常。他却显得十分平静,朝她微笑着摇摇头。莫晓顿时就觉得安心了。
芮云常朝邵望舒与杨如意各看一眼,接着朝车门方向轻轻一扬下巴,示意他们下车。
邵望舒比莫晓还紧张,主要是莫晓手上带伤,他担心她会被当成刺客,但看芮云常镇定自若的样子,想来他应有什么应对法子,这才觉得心头稍安。
在邵望舒心里,虽然觉得芮云常此人颇为讨厌,但也清楚,与莫晓有关的事他不会轻忽怠慢,尤其是涉及她安危之事更是绝不会让其出错。
邵望舒便故意慢慢地下车,走到那锦衣卫面前,作出傲慢且不快的样子,仰首皱眉,冷然道:“我看着像是刺客的样子吗?”
贫嘴锦衣卫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他:“公子自然是不像的。”
他又看向杨如意,目光像是粘着了一般在她身上多转了两圈:“这位姑娘……”
杨如意厌恶地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她怎么了?”邵望舒冷冷问道。
“这位姑娘看着像是个练家子,今晚的刺客正巧,也是武艺高强……”
“她是我的人,你怀疑她是刺客,就是怀疑我要行刺指挥使了?你们锦衣卫就是这样缉查刺客的吗?捉不到真正的贼人就随便找人来顶?”
“这京城里武艺高强的人多了,你们是准备把京城里的武师与镖师全都抓起来?锦衣卫个个身怀武艺,你们怎么不怀疑是锦衣卫里出了内奸?说起来若是卫里的内奸,正好属南镇抚司的管辖。敢问两位校尉姓什么叫什么?我回去好问问父亲。”
“这……”贫嘴锦衣卫一时无话可接,倒不是邵望舒说的话多么义正辞严,多么不可辩驳,主要是他把爹搬出来了。
南镇抚司虽然不是这两名锦衣卫的直接顶头上司,但却管着本卫军纪法纪,若真是惹怒了镇抚公子,邵镇抚不会找指挥使,只会找他们的麻烦!因此查归查,问归问,到底还是不敢对镇抚公子太过放肆的。
贫嘴锦衣卫见邵望舒言辞严厉起来,便不敢再纠缠杨如意,转向马车:“车上还有人吗?统统都下来了?”边说边向马车走去,似乎还想探头朝里望一望。
邵望舒的心又提了起来,想着要是被他看见了车上的莫晓与芮云常,这该怎么办?他刚想开口说:“车里没人了。”又怕这锦衣卫不信,真的探头去看,那岂不是更显可疑了么?
就在他踌躇不定的片刻之间,贫嘴锦衣卫已经走近马车,伸手要去掀车帘,忽听另一名锦衣卫低喝一声:“什么人?!”
贫嘴锦衣卫回头一看,再顺那名锦衣卫所视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见到。他疑惑地问:“你看到……”
“嘘——”另一名锦衣卫让他安静,并朝对面屋檐上指了指,又做了个让他绕去屋后的手势,自己则从右侧绕行。
两人放轻脚步包抄过去,只听屋檐上极轻的“格”一声响,似乎是瓦片动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声,离开原处已经有一段距离,再听第三声“格”,已经离开一丈多远。
三更半夜在屋顶上潜伏的,轻功还这么好,不是刺客还能是谁?
两名锦衣卫脸色大变,急忙抽刀,循着声音离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邵望舒松了一大口气,立即与杨如意回到车上,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车行驶起来后,邵望舒忍不住问芮云常道:“方才屋顶上真有人?是你的人?”
芮云常本不想理他,非但口懒得开,连头都懒得点一下,但一转眸,瞧见莫晓亦好奇地望着他,那对澄清的眼睛睁大了,眉头轻轻扬起,一付等着他回答的样子,便微笑着点点头,非但答了,还附带解释,当然是对着莫晓说的:“自然是。他是故意暴露行迹的,好引开那两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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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晓春堂门口,莫晓与芮云常下车,邵望舒跟着下车,他不太放心莫晓,还想关照几句:“辰曦,你的伤……”
芮云常截断了他的话:“折腾了一夜,已经很晚了,邵公子再不回去,邵镇抚要着急了。”说着便拉起莫晓的手往里走。
莫晓回头朝邵望舒歉然一笑,边走边匆匆忙忙地对他道:“我的伤没什么,你别放心上,真的挺晚了,改日再叙吧。”
杨如意在最后下车,进门之前朝邵望舒拜了拜:“多谢邵公子今日借衣之恩。”
邵望舒正发愣,闻言回过神来,摇摇头道:“小事一桩,别说什么恩不恩的。你也进去吧。我走了。”
杨如意道:“邵公子走好。”
邵望舒朝她摆摆手,转身上车,屁股刚沾坐凳便听见晓春堂的门合上的声音,全身犹如脱力般松了下来,不由自主叹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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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妈睡得浅,又记挂着东家夜里出去办事没回来,一听见外头开门的动静便醒了,披衣迎出来,先打了洗手的水端上来:“东家你们回来了啦!”
莫晓点点头,让董妈往淋浴间水箱放热水,又问芮云常:“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面?”
芮云常正洗手,闻言摇摇头。莫晓笑道:“我倒有点饿了。”
董妈便接道:“放完洗澡水,老仆就去给东家下面……哎呀!东家你的手伤了?怎么伤的?破了口子不能落水啊!”
莫晓笑着摇摇头:“擦破点皮而已。我洗的时候会小心的,去放水吧。”
“好好,老仆这就去。赶紧洗了,这会儿歇下还能睡一两个时辰。”董妈应了,匆匆往厨房而去。
莫晓转身,却没朝内院去,先往诊室走。
芮云常眉头微皱,跟在她后头,见她取出剪刀、镊子与消毒酒精、纱布等等,才意识到她是要重新消毒伤口。
他帮她拔开瓶塞,往盘子里倒酒精,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邵望舒靠不住。”
莫晓边消毒用具边道:“真不能怪他。当时我们只怕丁昊穹去而复返,或是有其他意外,只好匆忙消毒了伤口,包扎好便要走,没有时间多弄。”
芮云常想到她在马车上以及方才在晓春堂门口说的话,不由嘴角沉了沉:“你是为了不让他太内疚么?”
莫晓点点头道:“他已经很难过了,我不想再听他不停地道歉。”
她看到邵望舒找出来的那根铁钉时,内心是有点担忧的,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仔仔细细地清理创口,且她当时出了不少血,相信即使铁钉上有破伤风菌,留在伤口深处的也不会太多,之后又用酒精浇淋过伤口,感染破伤风的可能并不大。
不过她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下,破伤风一旦发病死亡率有多高,因此还是想再处理一下才能放心。
麻烦的是她伤在右手,又是在手掌外侧,自己操作起来十分不便。
芮云常问她:“你要怎么弄?”
莫晓把过程对他说了一遍,之前用来喷射番椒汁的竹管枪,取出其中的小囊之后便是个没有针头的注射器,她打算将其彻底消毒后,抽取酒精冲洗伤口。
芮云常默默听完,出去将竹管枪洗干净。
莫晓用左手拿剪刀,笨拙地慢慢剪开包住右手的纱布。
芮云常回到诊室,将竹管枪放在盘中用酒精浸泡。过来接过她手中剪刀,很快剪开包扎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揭开。
伤口本身不大,但挺深的,此时仍在微微渗血,看着像一个血洞。
芮云常眉头紧蹙,抽了管酒精,照莫晓所说,一手用镊子前端扩张伤口,另一手把竹管枪前端铜管对准伤口,拇指按压竹管后方活塞,一股细流喷射而出,对伤口深处进行冲洗。
酒精冲进伤口内,莫晓登时打了个激灵,她左手攥拳,死死咬住牙关忍痛。
待他冲洗完一管,她才松开牙关,喘了口气后道:“再冲一次。”
芮云常眉梢跳了跳,什么都没说,又重新抽了一管酒精替她冲洗伤口。
好不容易两管冲完,莫晓浑身一松,才发现自己疼出了一身汗。她朝芮云常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芮云常便拿出伤药替她涂上,再包上纱布。
莫晓指导着他:“包的薄一些,好让伤口透气。”破伤风是厌氧菌,包得密不透风的伤口更有利于其繁殖生长。
芮云常照着她所说的一一做来,中途一句话没有。
莫晓见他始终沉默,眉头也一直皱着,不解地问道:“阿晨,你生气了?你怪我不该去镇抚司替那些人看病,招来这些麻烦么?”
他抬眸看她一眼:“你要去镇抚司替人看病,我当时没反对,这会儿也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
莫晓更为不解:“那你不高兴是为什么?”
芮云常没马上答她,将纱布末端打了扁平的结,将多余的部分剪去后才道:“你担心邵望舒太过内疚,不想让他太难受,明明自己也在担心感染,却在车上不停地说伤势不碍事。这会儿又是酒精冲洗又要重新上药包扎,你倒是不怕让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