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度陈仓】1
送信出去还算是容易的, 晓春堂每天进出那么多人,曲婶要出去买菜,僮儿要出去买花,小四出门跑腿……
丁昊穹的人即使要跟踪,也不可能个个都盯上,他没有这么多人手放在晓春堂附近。
难的是如何送芮云常出去。
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他的伤情仍需稳定。
鸡汤煲好了,莫晓让曲婶撇去上面的浮油,只留清汤喂芮云常喝。
之后他又睡了会儿,莫晓陪在一边,听着他的呼吸声, 眼皮渐渐沉重,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得还特别沉, 半个人都滑下椅背, 脑袋歪搁在椅子靠背上。
芮云常一个瞌睡醒来,睁眼就见她这模样, 眸光便暖了起来。
他侧头看了会儿,用没伤的那条腿把床尾备用的毯子勾近, 左手捏住毯子一角, 轻轻一抖,再一扬,毯子展开,落在她身上, 把人盖住了。
到底是伤后,只做了这几个动作他竟然有些头晕目眩,靠回床头闭目休息了会儿才好。
床边放着新榨的果汁与盐糖水,他拿起果汁来喝了几口。
这么会儿功夫,莫晓又往下滑了几分,就差没出溜到底地上了。
芮云常拍拍她手背。
莫晓一惊,猛然弹起:“丁昊穹又来了?!”
她本来就有大半个屁股在凳子外面,这一弹起来,好了,整个屁股都滑出凳面,人便往地上坐下去。
要照以往,芮云常当然能轻轻松松拉住她,奈何他腿受伤,靠在床上又无可借力之处,要是去拉她,怕是两人都要滚到地上。
芮云常应变极快,当即抽出头下的枕头用力掷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她坐下的地方。
莫晓一屁股坐上去,人还没全醒,全凭本能用手撑住地,茫然四顾。
芮云常不禁想起去灵州路上她摔下椅子的事,忍不住大笑起来。
莫晓被他笑得脸红,急忙爬起来,低头拾起毯子与枕头,拍去上面的浮灰,放在凳子上。
他往里挪了一尺,拍拍床:“睡这儿吧。”
莫晓脱了鞋,靠在他身侧。
芮云常挽住她的肩:“困了上床来睡就是了,干嘛坐在椅子上睡?”
“本来没想睡的,不知不觉就……”
其实她是怕吵醒他,想让他多睡会儿,芮云常又怎么会不知道,侧头在她颊上亲了一下:“接着睡吧。”
莫晓方才打过瞌睡了,这会儿虽闭起眼,想着怎么才能送阿晨离开晓春堂,越想越睡不着,她看看芮云常,见他亦醒着,便准备问问他有何计策。
忽听如意在门外轻唤,莫晓应了一声。
杨如意道:“先生,邵公子来了。”
“好,请他稍待片刻,我一会儿就来。”
莫晓忽然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阿晨,让望舒的马车送你去什刹海寺吧?”望舒是南镇抚司邵镇抚的独子,那些锦衣卫总不能随便搜他的车吧?
芮云常不快地掀了下眼皮:“你忘记你手受伤的那晚了么?也是搜捕刺客,不照样查他的车?”
“那要请望舒的父亲亲自出马了?”
“丁昊穹是他爹的顶头上司,你觉得邵平出马能有用?”
莫晓:“……”
虽然理是对的,阿晨这口气……好像差了点。
“阿晨,你还在怪他?我手受伤真的和他没关系。要怪就怪丁昊穹!”
芮云常:“不是他邀你去监牢替人看病,哪里会出这种事?”
莫晓:“是我自己说要去的,他没邀过我,只是和我提了句……”
“他明知你这性子,和你一提,你必然会说要去,还用邀么?他这就是存心要诓你去。”
莫晓:“……”
连诓这样的话都出来了,阿晨对望舒的意见真的很大啊!
她无奈地看着他:“阿晨……”
芮云常接着道:“我养伤的时候,你少和他见面,更不能出去,他这人办事不靠谱,要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又不能在你身边……”
莫晓忍不住笑,芮云常一愣:“你笑什么?”
莫晓歪头看看他:“我觉得望舒来了之后你的精神特别好,连说话都显得有力气许多。”
岂止是精神好了,他简直是斗志昂扬好么?!
芮云常:“……”
这明明是那锅鸡汤的功效!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伤,休息休息就好了。”
莫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我真要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了。”
芮云常:“…………”
这都歪到哪里去了?
莫晓笑嘻嘻地伸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去的。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
芮云常平静下来:“你去吧。”早点把讨嫌鬼打发了早点回来。
莫晓脚步匆匆地离去。
芮云常躺在那儿阖着双眼养神,想到阿晓说的最后一句,突然咂么出味儿来,她说:“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那他不在就可以出去了?
本来还觉得去什刹海寺养伤是最好的选择,这会儿突然就不想去了!他不在的时候邵望舒那个惹事精要再折腾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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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到了前堂候诊室。
邵望舒本来坐着等,一见她便起身:“辰曦,昨晚出事了!”
莫晓讶异,昨晚丁昊穹搜查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难道他猜到阿晨在这里了?
她急忙示意他别在外头说,两人进了诊室后关起门来她才压低声音问他:“你知道了?”
邵望舒点点头:“听说有锦衣卫在城里被杀……”
莫晓:“……”
还真是锦衣卫偷袭了阿晨?她本以为这是丁昊穹为搜查而找的借口,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她看看他:“即使如此,你也不至于特意跑过来和我说这事吧?”
邵望舒道:“为此城门口设了门禁,进出都查得特别严,往日出去搭棚施粥的都不让出去了,流民又不让进。这不就等于断了那些流民生路吗?”
莫晓微皱眉头:“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对?就是草菅人命!”邵望舒义愤填膺道,“我拟了份奏议,找众人署名,准备到时候找我爹递上去。你看,太医院两名同僚已经署名,我是来找你与坚白兄署名的。”
莫晓一听原来是这事,她对于联名上书没有意见,只是觉得邵平向来低调,未必肯出这个头把奏议递上去。
何况即使上书,联名的都是低级官员或是书生、文士、大夫等人,如今的朝廷又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联名上书未必能有用。
但她也不忍打击邵望舒的一腔热诚,便让竹苓取来笔墨,看了看奏议的内容后便署上莫辰曦的名字。
这事说完,邵望舒便告辞要走,莫晓问他:“你是坐马车来的吗?”
邵望舒点点头道:“是啊,我还要找不少人署名呢!”
“明日你还能来一下吗?”莫晓见他急着要走,也不勉强留他,但心底已经有了个想法。
邵望舒点点头:“行啊!你有事?”
莫晓道:“晓春堂的马车没法用了,要搬送点东西,想借你的马车一用。”
邵望舒一听,以为是她的车坏了,便答应帮忙,接着匆匆告辞而去。
莫晓没提她要送阿晨走,倒不是信不过望舒的人品,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且她还只是个初步的想法,要与阿晨商量一下细节,就算需要望舒配合,也不急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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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虽然忙于当芮云常的私人护理,但有赵坚白坐堂,晓春堂照常营业,每天来来去去不少病人。
若是步行来去的,不会被特别留意。但凡有那些坐暖轿的,乘马车的,来时没人管,离开晓春堂后走不了多远,总有锦衣卫借口搜查逃逸刺客,检查轿内与马车车厢。
邵望舒第二天依约而来,却没见到莫晓。
杨如意指着堂中央一只硕大的箱子对他道:“先生临时有事出去了,留了话请邵公子帮忙把这送去什刹海寺。”
邵望舒欣然答应,杨如意便唤来两名护院,将箱子抬上马车。
然而邵望舒的马车离开晓春堂没多远亦被拦住,即使他抬出父亲的头衔,也只是让对方的态度变得客气不少,依旧被请下车来,遂有人钻入车厢内彻查。
车厢内摆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藏个人绰绰有余,还上着把锁,那锦衣卫一看就生出怀疑来,问里面装着什么。
邵望舒没见到莫晓,其实也不清楚里面具体装着什么,他很不高兴地道:“除了装东西还能装什么?难不成会有刺客在里面?”
他这么一说,锦衣卫反而更怀疑,试着用手抬了抬,发现箱子极沉,这就要邵望舒打开让他们看看。
然而邵望舒没有开锁的钥匙,即使他有钥匙,受莫晓所托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开箱子给这些锦衣卫随意搜查啊!
邵望舒越是不肯,那几名锦衣卫越加怀疑他心虚,然而对方是镇抚公子,他们又不能真得罪他,便只是堵着车围着人,拖延不让他走,另有人赶紧去请丁昊穹来。
自前日夜里起,芮云常就没有再出现过。丁昊穹认定他受了重伤,这两日夜间,搜遍了京城内外他觉得芮云常可能的藏身之地,却毫无结果。
城门也是从当晚便开始严查出城之人,尤其是身上带伤,年龄样貌与芮云常相仿的人,还抓了好几个“可疑之徒”,带回去一看,却都不是他。
丁昊穹正没处着手,一听从晓春堂出来辆可疑马车,立即便赶了过来。
他到了地方,正眼没看邵望舒一眼,直接命人抬下箱子。
邵望舒怒道:“在下一没犯法二没违令,即使你身为指挥使,也不能这样目无法纪,没有任何证据,丁指挥使凭什么抢夺在下财物?”
丁昊穹呵呵冷笑:“一切以搜查刺客为重,你可让开些,小心刺客狗急跳墙,混乱中伤了你。”
说完一拧头,厉喝一声:“砸锁!”
众锦衣卫在箱子外围成一圈,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一人上前,用刀鞘几下砸开挂锁,接着便用刀尖挑开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