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安置妥当——事实上来到这里不过临时起意,除了那把淋湿的伞,也并没有什么可安置的——林芜手机一扔,瘫进靠窗的贵妃榻里,拖长了声音抱怨刚才没吃饱,还想点个外卖。
秦殊推开窗户透气,顺手捻了一把他潮湿的发尾:“先洗澡,别感冒了。”
雨倒是停了,夜风湿润,顺着窗台涌入房间,裹着隐隐的草木味道,缠着某种清冽的花香,和秦殊腕间的味道有几分相似。林芜贪恋地嗅了两口,才缓缓起身,依言向浴室走去。
秦殊眉梢微抬,直觉他这么听话必定藏着别的心思,却也无意探究,将伞撑开了晾在通风处,才想起自己同样淋湿的肩膀与头发来,抽了两张纸慢慢地擦。
十分钟后他的预感果然成了真,浴室门悄然打开,金发的少年身着浴袍,前襟敞开,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皮肤,连骨骼隐隐起伏的轮廓都看得分明,半长的头发沾在脖颈间,蜷成近于暧昧的弧度,无端惹人心痒。
可惜秦殊不是一般人。
眼前的场景再是引人遐想,他也不为所动,只在视线扫过他胸前时略微蹙起了眉头,像个封建家长。
林芜走到他身边坐下,刚洗完澡体温还有些高,裹着甜软的沐浴露味道,显得整个人也比平时柔软几分,任由他伸手拢好自己的浴袍,没头没尾地笑出来:“哥,如果生在古代,你一定是个好君王。”
“为什么?”
“清心寡欲,意志坚定,”少年略微凑近些许,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多祸国殃民的攻击都对你无效。”
秦殊不置可否,摸了一把他的湿发,随后起身拿来了吹风机:“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林芜怕热不怕冷,从猫舌头到贪凉的性子,无一不继承于他寒冬腊月还能光腿穿裙子的亲妈——对吹风机对热风也敬谢不敏,从小就不喜欢吹头发,总要秦殊温温柔柔地哄着代劳。
“当然是哥帮我。”小麻烦嘴角耷拉下来,又很快恢复原样,像小时候一样乖乖坐到他腿上,也不管时移势易,这样的姿势下他已经比秦殊略高了一些。
秦殊却拍拍他的脑袋:“这样线不够长。”
他的本意是让林芜下来,然而忘了一点,三年过去,不仅身高,某人的套路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疯长。
林芜静默片刻,撑着他的肩膀缓缓起身,却并没有坐回贵妃榻上的意思,而是两腿分跪,以一种极尽暧昧、暗示意味颇深的方式骑坐在了他大腿上——浴袍下摆顺势掀起,露出白而细嫩的皮肤,将将卡在危险的位置,再往上一寸就有些犯规了。
偏偏犯规的人神情无辜,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好坐得更稳一些,面对着他低下头,轻声问道:“这样呢?”
毛巾质的柔软布料悄然滑落,露出少年单薄的肩膀,像是某种故意为之的暗示。
其实正坐与侧坐没有多少区别,吹风机的线也并没有短到这种地步,两个人各怀心思,差别只在于谁先让步。
夜风乍起,秦殊平静如水的视线终于略有波动,像是那层斯文的表象碎裂一隙,又很快被他严丝合缝地粘好了——他并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姿势。
“扶稳些,别摔了。”然而他最终也只是这么叮嘱一句,随后启动了吹风机的开关,噪声嘈杂,吞没了林芜凑到他耳边说的悄悄话。
少年人吐息湿软,比夜风更撩动人心。
他说哥,你的心跳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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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某个小麻烦吹头发花得时间远多于秦殊收拾自己——他没有需要人帮忙吹头发的坏毛病,连洗带吹只在浴室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浴袍也穿得十分规矩,没有随手一扯就能整件掉下的隐患。
出来就看见林芜趴在床上,手机屏幕五颜六色。
“不是要点外卖么,”他想起不久前对方的抱怨来,随口道,“睡前不宜吃太多。”
“现在不饿了,”林芜翻了个身,大剌剌地露出一截腿,察觉他视线微沉,又自觉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哥,你秀色可餐。”
秦殊并不接他的茬,走到床边坐下,突然想起什么来,话音带上几分歉意,看着他道:“明天晚上开例会,还有些招新的材料要准备,我得提前回去……看展的行程可能会有些赶。”
事实上他的工作堆积如山,还有不少原定在周末完成的作业,这么说已经很委婉了。
原以为小孩多少会觉得失望,没想到林芜自己对这次展出似乎并不太积极:“没事啊,那就不看了,明天一早回去吧。”
秦殊皱眉:“不是说有你的老师……”
“没关系,离闭展还早,下周再来吧,”少年伸了个懒腰,顺势翻进他怀里,枕着他的大腿,仰头道,“反正这里的小吃我还没尝完,想去的酒吧街也还没来得及去——哥,下周有空吗?”
秦殊低下头,觉得他这么躺在自己腿上,方才吹干的金发散落铺开,看起来有点儿像炸毛的狐狸,忍不住揉了揉那手感上佳的狐狸毛,有一下没一下地理顺,思忖片刻,温声道:“如果学校不安排什么讲座的话,应该还是空闲的。”
“嗯,下周不行还有下下周,”狐狸餍足的眯起眼,蹭了蹭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说,“还早呢。”
闻言,秦殊看了一眼时间,才发觉已经临近午夜:“先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也不用太早,你可以睡到自然醒。”
林芜却不情愿地皱起眉头,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耍赖似的一用力,让他和自己一样仰躺进床里,然后翻身坐起,像之前一样跨坐在了他腰间——没有坐实,只是虚虚跪着,却比肌肤相贴更令人想入非非。
“哥,”少年自上而下地望着他,淡色的眼睫沾了灯光,显出近于明艳的金来,眼底笑意闪动,不尽纯善,“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
要说风月,却也无关风月。
答案他早就知道,三年前的秦殊尚且年轻,不如现在“能忍”,唯一一次对他破戒、露出斯文表象下的恶质与强硬,就是因为他不明真相,用了这种方式撩拨对方。
上次是无意为之,这次却意图鲜明。
他太喜欢秦殊动摇的模样,像是假的太阳一朝熄灭,露出底下余烬催生的花朵来,开败了,十足病态,令人怜惜——短短一瞬视线相接,他就已经验证了所想的答案。
“不喜欢就算啦,”少年转开视线,状似乖巧地从他身上下来,又讨好般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下次不敢了。”
秦殊沉默良久,才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近于强迫地将他推进床里,三下五除二盖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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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组织招新在开学第二周,秦殊也照例要忙整整两周,从审报名表到长达三天的面试,每个环节都不能缺席。
“今年的新生有两把刷子,”孟麒又翻过一张报名表,手边放了三只喝空的咖啡罐,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这个会剪视频,还有十万粉丝……新宣部没跑了。”
秦殊不如他能熬,鼠标滚轮有规律地下滑,只草草扫一眼、确定格式和内容没多大问题就算过了,闻言揉了揉眉心,道:“你不是也会。”
“我可没那么多粉丝,”孟麒又哗哗翻了两页,精神一振,“诶,你弟的——好家伙,这履历可比你上次给的炫酷多了,光是绘画的奖项就有十几条,小小年纪居然还办过摄影展,学生会长、广播台台长……嘶,咱们那些部长真压得住他么?”
秦殊滑滚轮的手一顿,又想起不久前林芜那句“最好让他对我充满偏见”来,觉得基本是不可能了,遂作罢,选择回答孟麒的问题:“放心吧,他脾气很好,写那些……就是给你看的。”
“给我看?”
“嗯,怕你觉得他是我弟,给开后门,”秦殊轻笑,“你这种人,亲妹妹都能拒之门外,恐怕是他想多了。”
“我那只是把校会的工作量如实跟她列了一遍,小妮子自己怂了,”孟麒摆了摆手,不愿多提,“他填的也是新宣部,能力确实挺合适,性格上……嗯,我觉得行。”
新宣……是由另一个副主席负责,似乎和他的工作没什么交集。
“说起来,宋珏这学期出去交换了,她的工作有人接手么?”
“哦对,我正要跟你说,”孟麒一听就蔫了,放下那沓报名表,“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分分,代管文体和新宣,不过我跟宋珏聊了,她说几个部长都挺靠谱,真有什么问题她也能线上管一管,不用我们太操心。”
秦殊垂眸,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知是因为他的哪句话:“我的性格不适合文体,还是新宣吧。”
“行,”孟麒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调侃,“那你弟可就归你管了——某位弟控不会偷偷开小灶吧?”
弟控本人义正辞严:“他到新宣也是负责摄影,十六岁办过摄影展的人,有什么可开小灶的。”
“……也是。”
“行了,审完的报名表都发给你了,还有迎新晚会的东西,我去吃饭,很快回来。”秦殊站起身,又神色自若地补上一句,“对了,迎新晚会还缺个摄影位,让他试试吧,就当提前适应工作。”
“行。”孟麒点点头,目送着他走出办公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冲着门缝低声吼道,“你还说不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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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你们这时候该军训了,不过今年情况特殊,两个校区刚合并,很多地方还在装修,所以统一推迟到明年,跟下届一起,”秦殊看着眼前把冰淇淋当饭吃的人,解释道,“意味着招新会提前……周四面试,你应该知道吧。”
林芜“嗯”了一声,把冰淇淋顶端的葡萄舀到他嘴边:“啊——”
还是那个小孩子,会把西瓜中心最甜的一口或是整袋饼干里唯一的隐藏款给他吃,也不管他喜不喜欢……秦殊失笑,顺着他的意思吃了,先前攒起的一点严肃烟消云散:“准备了吗?”
“面试而已,有什么可准备的,”林芜笑嘻嘻地支着下巴,浅色的睫毛上沾了些许灯光,像镀了细碎的金箔,“哥,我对你有问必答。”
倒确实是由他来提问……秦殊没理解他话里暧昧的衍生意味,颔首道:“晚课就不送你去了,这几天校会比较忙,也不能全甩给孟麒。”
林芜咬着勺子,乖巧点头:“那晚上见。”
他指的是午夜时分,夜深人静,两人在天台角落或楼梯间不成文的约定。
“嗯……对了,周三的迎新晚会,缺个摄影位,可能会让你帮忙,”秦殊伸手抚过他眉间,替他整理弄乱的金发,一边道,“相机我有,晚上给你送过去。”
这次却没那么顺遂,林芜听完他的话,眼底的笑意便深了一分,饶有兴致地凑近些许,抬头吻了吻他的指尖:“哥,这算义务劳动还是家属特权?”
秦殊平静地收回手,似乎真的思考了几秒,才道:“算作为家属的义务劳动——不想去吗?”
“也不是不想,”小狐狸最擅长得寸进尺,脑袋一歪,略微压低声音,“但总要给点儿报酬,对吧?”
秦殊眉梢微抬,认真道:“学生会经费有限,而且需要正当理由,如果是我自掏腰包……什么报酬,说来听听。”
真是块木头。
林芜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嘴角笑意不减,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贵的,哥,只要你亲我一下——以你喜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