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场迎新晚会顺风顺水,再没出什么问题——除了最后的致辞,本来该由秦殊上台讲两句场面话,然而被迫官宣的风波犹在,当事人以“我上去恐怕就下不来了”为由推脱,致辞的活儿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孟麒身上。
与此同时,趁着晚会没散,电梯人还不多,秦殊把某个黏着他不放的小麻烦送回了寝室,进门前愧疚犹存,还是认认真真地道了声歉,依着他的意思抱了几分钟——也不全是为接吻失控的事,他只是觉得小孩满心依赖他,不该为了他一时的动摇患得患失。
“我晚上还要跟孟麒商量面试的事,可能不回消息,”他替林芜打开门,温声道,“你明天有早课,早些睡。”
倒是记住了恋爱关系不成文的规矩,不回消息得提前报备。
林芜点点头,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算作晚安吻:“嗯,明天见。”
走廊空荡,窗外灯火绵延,安静得恍若隔世——仿佛半个小时前那场浩荡“官宣”不曾发生,无人失控,破绽也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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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打扰室友休息,秦殊只回寝室拿了趟材料,就给孟麒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在天台等着,记得带电脑。
即使如此,在一进一出的短短几分钟里,他还是遭到了另外两位室友出奇兴奋的调侃——与盘问。
“秦哥,今年第三十四次上表白墙,有何感想?”
“……最后一次了。”
“如实交代,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脱的单!”
“开学那天……改天请你们吃饭,火锅怎么样?”
“好啊好啊,就等你这句话——等等,不对,孟哥前两天还说那小孩是你弟,你怎么回事?”
“又不是亲弟弟,”秦殊扶额,“两家人交好罢了,别听孟麒瞎说。”
“这题我会!青梅竹马,啊不,竹马竹马……秦哥,秦老师,教教孩子怎么脱单吧,上哪儿找这么又漂亮又主动又会弹琴的对象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老师醋意渐起,答非所问:“你们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有人录视频了啊,好几个版本,朋友圈都传遍了,我不是发咱们寝室群了吗——你别说,秦哥,那小学弟一点儿都不怯场,往台上一站,还真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和孟麒还有事,晚些回来,寝室别锁门。”秦殊无声叹气,总不能说自己屏蔽了寝室群也不怎么看朋友圈,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所幸不是第一次经历“谈恋爱被传到人尽皆知”的窘境,他也算接受良好,知道局外人的热情都是一时的,过几天热情冷却,也就没那么夸张了。
只是一想起林芜那句“原来你知道”,他便无端有些在意,总觉得迟早会有什么超出他控制的事发生。
也罢,三个月转瞬即逝,也不会有下次了。
十分钟后孟麒推开天台门,也没能免俗,大马金刀地往秦殊边上一坐,当头就是一句:“姓秦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秦殊和他搭档兼室友三年,深谙此人脾性,也知道怎么对付他,先把一沓资料递到他面前:“这是他们每个人准备的问题,还有明天面试分组情况和顺序,你看看哪几个是打算特别关注的?”
孟麒被他噎得动弹不得,只好先接过来,草草翻了两页,不甘心道:“秦哥,你和林芜到底……”
“哦,对了,林芜的面试是安排在晚上那场,要是你们介意,晚上我就避嫌不去了,”秦殊一副“你提醒我了”的表情,诚恳道,“宋珏也不在,你一个人加油。”
谁不知道他识人极准,挑人从来不出毛病,缺了谁也缺不了他——老实人有苦说不出,只好暂时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挎着脸认认真真翻起材料:“你别不来啊,我都跟他们说了,明天一切照常,别起哄也别特殊关照……哦对,赵欢欢让我给你带个话,有眼不识正主,她深刻检讨。”
秦殊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给了他一颗,淡然道:“没什么,我也没想到。”
孟麒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诚惶诚恐地接过他那颗糖:“你什么时候……有这个闲情逸致吃我们人类的小零食了?”
“……林芜给的,”秦殊顿了顿,神色自若地扯谎,“很酸,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也不知是谁从心上人嘴里尝了糖,转头下单了两百颗。
孟麒不疑有他,被塞了一嘴狗粮倒也不恼,打从心里替他高兴,翻着翻着又嘀咕起来:“哎,秦哥,我说实话,这两年看着你清心寡欲地过来,多少班花系花追你,你都给人家挡回去了,一点儿不为所动,我就想过你不会是压根不喜欢女生吧……当时还想着怎么劝劝你,性取向这事儿嘛,我个人不歧视,但不代表别人都不歧视,觉得恶心膈应的大有人在,你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是因为这个把路走窄了,也怪可惜的……”
秦殊咬碎那颗糖,不觉得酸,却无端想起那天林芜仰起头来吻他,眼睫扑闪,嘴里的糖似乎比现在更甜一些。
“不过我现在一点儿都不这么想了,看到那条弹幕的时候我就懂了,怪不得。”
又是个说话只说半截的人。秦殊眉梢微抬,看向他:“你又懂什么了?”
“懂你为什么看不上别人啊,”孟麒认真道,“林芜往那一站,我就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你,不是说他会弹琴,或者长得帅,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就是那种感觉……你明白吗,就像江祺,唱歌也好听啊,长得多漂亮,但如果换了她发那两句话表白,我就不会这么觉得……”
他一转头,对上秦殊“我就静静听着你编”的眼神,一怔,心虚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秦殊转开视线,望着星月明晰的澄澈夜空,平静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世俗偏见,或者是否相配……这些问题,你想多了,还是看文件吧。”
我甚至从未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孟麒咂摸着嘴里的糖,被酸得一激灵,彻底说不下去了。
是错觉吗,分明是大好的日子……啊不,普普通通热热闹闹的日子,说的也都是好话,怎么秦殊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有点儿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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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更换策略,林芜一时间倒也想不出能换些什么。
最初的思路无甚问题,完美周全的人只有那么一处漏洞,他自然要好好把握,只是除此之外……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撩不动秦殊,这个人明明喜欢他,怎么仿佛除了被挑衅和吃醋,对他就再没有别的心跳加速的时候了。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认为秦殊如他那位名义上的前女友所言,是棵不通感情的铁树——原因无他,他只是觉得爱情本来也不是什么绝对纯善无害的东西,连性的终点都指向占有,晦暗与缠绵殊途同归,界线并不分明,秦殊会吃醋,会对他起生理反应,就没道理不会想跟他谈恋爱。
寝室门被推开,暂时打断了他的思考——是他那位翘了新生晚会出门和女神约会的室友回来了,看起来还不知道他在全年段新生面前干了什么,进门一如既往地咋呼:“小林!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干了什么!”
林芜从吊椅里探出个脑袋,比平时笑得更如沐春风:“干什么了?”
“你心情不错啊,”方一巡总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又说不出来,只好抓抓头发,嘀咕着言归正传,“今天约女神看电影来着,还陪她逛了一晚上的街,你别说,你之前那招还真有用——女神居然对我撒娇了。”
“撒娇?”林芜拆了一盒饼干,远远抛给他一小包,配合地捧哏。
“对啊!说她走累了,让我帮忙买奶茶,”方一巡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炫耀似的感叹甜蜜烦恼,“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心上人撒娇呢……”
林芜不置可否,心想他哥就受得了,不仅不为所动,还颇为游刃有余。
总不能是方法不对……他漫无目的地想着,随口问道:“那你喜欢她怎么撒娇?”
“啊?撒娇还能怎么撒,就是……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温声细语地提点儿小要求,显得特别依赖我,心都甜化了。”方一巡越说越不好意思,轻咳两声,又红着脸补充道,“不过主要是那种新鲜感,要是再熟一点,我可能就像应付我妹似的,自然而然就免疫了……”
林芜一怔。
怪不得……秦殊养了他十几年,什么撒娇讨宠的路数没见过,以前上学时候又不懂,那些小打小闹的勾引和暗示在对方眼里,大概和小孩子讨晚安吻没什么区别。
他听见自己问,免疫了怎么办。
“那就免疫了呗,先撑到免疫那天再说,”方一巡书包一甩,噌噌爬上床,听那动静似乎是开了把游戏,自己把自己说害羞了,“再说了,谈恋爱又不止撒娇这一件事,都成年人了,新鲜事儿多了去了,你懂的嘛……”
行吧,殊途同归。
亲也亲过抱也抱过,成年人还有什么能体验的新鲜事,多少都逃不开秦殊的特殊癖好了……林芜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顿觉道阻且长,以他哥的性格,经此一役,以后对他的撩拨只会更加严格克制自己,不会再轻易失控、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了。
早知如此,不如刚才在停车场趁火打劫算了,反正都起了反应——危险的想法一晃而过,又被他心情复杂地驳回了。
有监控,秦殊乖乖任他打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口气还未叹完,寝室门又被咋咋唬唬地推开,是他那两位亲历大屏幕官宣现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室友回来了。
毕竟是开学之初就亲眼见证过他装醉套路秦殊的人,他们八卦的重点倒并不在于这场官宣本身,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开了,主要围绕“如何不着痕迹地耍帅上表白墙”以及“你怎么上去弹琴了”。
前者林芜无法回答,天地可鉴,他的孔雀屏自始至终只开给秦殊一个人,起初也没打算用这么出格的方式宣布关系,只想找个机会和秦殊的同事们说一声来着,谁知道转眼被人刷屏催婚了,催的还是他和江祺——秦殊容易吃醋又不会明说,他可舍不得心上人憋得难受,也乐得人尽皆知,索性临时起意闹大了些。
至于后者……他思考片刻,简单概括道:“嘉宾的伴奏身体抱恙,临时来不了,我又刚好学过几年钢琴,就上去帮个忙。”
唯一的局外人方一巡满脸茫然:“什么玩意儿?耍帅?弹琴?我又错过什么了……”
“小林啊,你没看表白墙吗——给给给,我录的,高清前排,刚才还有学姐问我要呢!”
林芜:?
耍帅而不自知的人此刻心情复杂,满脑子如何撩动自家官宣对象,趁着三人围观视频一团和谐,默不作声地溜了出去,打算去天台散散心,顺便等某人工作结束,讨个真正意义上的晚安吻。
零点都过了,这次勉强能算“明天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