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的餐馆是本地一家有名的家常菜,店主夫妇是林芜母亲的高中同学,也算有几分渊源,临近饭点也依然替他们留了位置,两张圆桌的大包厢,足以容纳他们“拖家带口”几十号人,点菜是线上的,也就没让两人太费心。
秦殊拍了点餐用的二维码发到群里,扫了一眼菜单便将手机递给林芜,让他看看自己能吃什么——猫舌头又不吃辣,还偏爱甜口,在这种聚餐里能吃的东西就很有限了。
“没事,不用,我也不太饿,”林芜却摆了摆手,乖乖坐在那里,连提前上的茶点都不去碰,“再说我一个随从家属,又是学弟,让我挑算怎么回事。”
其实显示的是秦殊的账号,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嘴上嚷嚷着要吃这个吃那个,却也不会真的肆无忌惮去点,意思意思选上一两样,大部分点菜的任务就还是落在孟麒和秦殊身上——说是两个人,上学期刚换届时新旧交替聚过一次,孟大工作狂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好室友好搭档不仅能记得寝室每个人的喜恶,居然连校会三十几个人的喜好和忌口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个艰巨的使命就自然而然地转变成由秦殊一个人承担了。
秦殊自己没什么偏好,默默等了一会儿,等到共享模式下点菜的数量不再增加,就按照自家小孩的口味添了几个菜,然后查漏补缺似的来回划了一趟菜单,算着人数和品类选,林林总总加起来每桌二十道,还有主食和甜点,一起截图发给孟麒,又附上一句“天冷,菜凉得快,不够再加”。
餐馆离学校不远,打车反而麻烦,他们大约是一起走过来的,问孟麒一个人就算是问了一群——那边大约是讨论了一下,几分钟后消息才回过来,一个向日葵点头的中老年人表情,下面跟着一条语音。
他没多想,随手点开来听,于是那句话就在外放模式大剌剌地飘出来:“秦哥,太贤惠了,不愧是你”。
林芜本来趴在一旁玩三倍速的俄罗斯方块,听了这话手指一顿,飞快落下的不规则方块就堆积起来,排列出一个“GameOver”——他没忍住笑出来,索性放下手机,凑过去由衷地表示赞同:“哥,我也这么觉得。”
秦殊也不恼,把贤惠的好品质贯彻到底,拆开塑封的餐具用热茶滚了一圈,又平静地替他那份也代劳,语气淡淡的:“你喜欢就好。”
这还是他从某篇爱情小说里学来的话术,却与主人公该有的温情脉脉没有半点相像,小狐狸就笑得更欢,肩膀都有些发抖,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抬手覆上他两边脸颊,让他转过脸来和自己对视,认真道:“哥,这句话不是这么说的。”
秦殊就配合地问:“那应该怎么说?”
“比如呢,”林芜思索片刻,给他构建了一个有点儿肉麻的情景,“有一天你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十层的大蛋糕,旁边放满了鲜花和礼物,还有求婚戒指,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我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准备,实在太辛苦了,忍不住要给我一个爱的抱抱——我就会这样托着你的脸,看着你说,不辛苦的,你喜欢就好。”
说到“爱的抱抱”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出戏,险些笑出来,最后几个字却还是回到戏里,含情脉脉地看着秦殊,眼底晃动着似真似假的经心,将一句再俗套不过的情话说得十足深情。
秦殊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或许是因为他构建的情景实在太夸张,到底也没能代入情绪,还因为求婚的主动权被剥夺,生出几分荒唐的不满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短促的“吱呀”声,似乎是有人推开门又很快关上了。
“哦,抱歉,打扰你们了,”他转过头,就看见孟麒把门推开一条缝,从缝里不尴不尬地冲他笑,干巴巴地解释,“他们买奶茶去了,我想提前来认认房间……”
罪魁祸首早就松了手,躲回一旁玩三倍速俄罗斯方块去了。
秦殊就神色自若地清了清嗓子,招呼他进来:“你误会了。”
——却也不解释,弄得老实人一头雾水,想问又不好意思,只能满脸欲言又止地坐在一边,摸出手机来缓解尴尬,看清屏幕上的消息才如蒙大赦似的抬起头,扬声问道:“他们到奶茶店了,你俩要喝什么——我说秦殊,沉迷恋爱就算了,你好歹看一眼群消息啊。”
他们的群分两个,一个工作一个闲聊,日常的闲聊群属于“无意义也没必要”的范畴,早和寝室群一样被秦殊屏蔽了,有需要时才会点进去看一眼——秦殊把问题原封不动递给林芜,一边不动声色地拿过手机,将毫无动静的屏幕反扣在桌面上。
“嗯,我想想……就普通的珍珠奶茶吧,去冰三分糖,钱我之后转给你们,谢谢孟学长。”
“不用不用,让秦殊一块儿付了就行——秦殊你呢?”
“和他一样。”
“行,两杯珍珠奶茶……”孟麒低着头打了几个字,三言两语下来,先前他心里那点儿撞破狗粮的尴尬终于散了,语气也正常起来,“对了,刚才你走得早没听说——也是巧了,你前脚走,后脚隔壁屋的会长就来了,说他们新闻部的人不够,问咱们能不能匀两个同意调剂的过去……”
“嗯,然后呢?”秦殊看着他的表情不像生气,心想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冲突。
“我以为闻晚会不情愿来着,毕竟她之前……那样,对吧,”孟麒就抓抓头发,露出个欣慰似的笑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替她拒绝,她居然就先答应了——哎,突然那么懂事,我都有点儿不习惯。”
“是吗,我觉得她一直都很明事理,之前那次也是事出有因。”秦殊抿了一口茶,隔着升腾水雾道。
“那你就不知道了,她也就是在外人面前懂事,私底下……”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孟麒连忙刹了车,正想转移话题,抬头便对上某只小狐狸笑意盈盈的眼睛:“孟学长,难道你不算外人吗?”
“也,也不算吧,”老实人不擅长说谎,被发现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往嘴里塞了块店主赠送的黄豆酥,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就是暑假那会儿刚换届,宋珏——就是她原来的部长,本来和秦殊一样留任成校会副主席的,后来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突然出国了——暑假那会儿我们也有工作嘛,弄公众号啊宣传招生什么的,宋珏一走新宣的主心骨就没了,那小姑娘硬着头皮顶上来,负责那些零零碎碎的工作,估计也是压力太大,有一天晚上就找我倾诉来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找我,我脾气又差又不会安慰人,要找也应该找秦殊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帮着分担了一点工作,那几天几乎是连轴转,秦殊被老师借走了,宋珏那边又有时差,白天联系不上,就陪她一起熬着,熬到半夜六个人一块儿开语音商量——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工作的时候聊天也情有可原,但后来忙完了,讨论组也解散了,连剩下两个副部长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她居然还时不时来找我。有时候聊工作,但更多的好像还是跟工作没关系的事,什么暑假去哪儿旅游啊看了什么书之类的……”
“咳,我觉得这样其实不太好,毕竟都是一个组织,上下级的关系,哪有这么聊的,但人家找我又不能不回,不回消息她就闹脾气,也不说,就发些只有我能看见的朋友圈——他们好像上来了,算了算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下次有空再说,我去问问能上菜了没有……!”
林芜就目送他红着一张脸开溜,也不评价,递给秦殊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继续去玩他被打断两次的俄罗斯方块挑战。
“别玩了,好好吃饭,”秦殊像是没听见刚才的那些话,伸手点了点他的手机屏幕,温声道,“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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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家属二十几个人,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中途还补了一轮菜——第二天还是休息日,晚上门禁也迟,平日里爱闹的几个就愈发如鱼得水,吃完又嚷嚷着要去唱歌,说饭桌上滴酒没碰,总要换个地方再补上几杯。
“想去就去吧,别到时候喝醉了就行……”孟麒私底下倒是好说话,活脱脱一个被皮猴儿折腾到心力交瘁的老父亲,撑着额头嘀咕都是大二的人了,过两天就要带自己的小干事,怎么还那么不着调。
于是吃饱喝足又转移阵地,几个不爱热闹的女生自发组了队,说想去逛逛附近一家新开的书店就先走了,剩下全是精力溢出的年轻人,又打了三辆车浩浩荡荡地去K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