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林芜有些不对劲。
秦殊倚在半掩的后门旁,视线第三次仔细扫过整间大教室,依然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两个小时前林芜告诉他自己要来这里上课,颇为“体贴”地说跨区太远不用他接,下了课会去图书馆找他。
如果不是突然下雨,又知道林芜没有带伞的习惯,他其实不会出现在这里。
消失的人检查多少遍都不会凭空出现。秦殊收回视线,走到电梯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索性等到下课看人会不会来,一边默默地得出结论——这几天林芜确实有些不对劲。
没有吵架,也不是闹脾气,一天里依然有大半的时间同他黏在一起,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像以前一样,欣喜和爱意都写在脸上,也会乖乖戴着项链任他监听,偶然说些情话反过来调戏他。
只是见不到面的时候——譬如上课,譬如去画室帮忙,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陪室友和暗恋的女生一起吃饭”“去图书馆借本书晚点再回来”——林芜就会微妙地消失一会儿,消息照回不误,只是用随机播放的音乐占用监听器,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动向。
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两三个小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比起来不值一提,放在寻常恋爱关系里是很正常的个人自由——于是尽管心生怀疑,他也没有出言干涉过。
前提是林芜没有对他说谎。
几分钟后下课铃如期响起,蜂拥而出的学生里依然没有他想找的人,倒是有个眼熟的身影走过去,被他在电梯前拦了下来。
是林芜的室友,似乎叫方一巡,之前见过几面。
“啊,秦哥啊,咋了有事吗?”
秦殊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走廊,没什么寒暄的心思,开门见山道:“我来接小芜下课,他人呢?”
“他啊……”方一巡在得罪秦殊和出卖室友之间犹豫一秒,毫无挣扎地选择了后者——毕竟眼前这位帮他掩护了好几次夜不归宿,想也知道不能得罪——坦白道,“他没来上这节课,说是有私事。”
意识到在人家长面前这么告状不太合适,他清了清嗓子,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但这节课特别水,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班来上课的也就十几个人……小林他以前都会来的,今天可能是真的有事吧。”
秦殊点点头,不置可否地道了声谢,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看不出喜怒,却让方一巡无端觉得背后一凉,见他没有问下去的意思,立马挥挥手赶电梯去了。
这层楼只有一个教室上课,走廊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淅沥作响。秦殊走到窗边,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雨幕,少有地静不下心。
有什么事是连他都要瞒着的……
他拿出手机,打开与监听器相连的软件,听到的却还是一成不变的音乐声,掺着些许空茫的杂音,让人分不清旋律与背景,反而愈发烦躁。
几秒后他切到通话界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林芜的号码。
捅破窗户纸之后他已经不再刻意遮掩对林芜的控制欲,却始终保持在不会打扰对方生活的范畴之内,也不会真的要求林芜为了他做出改变,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了解,像在礼貌距离下拉起一张网,任由猎物自己选择要不要扑进来。
像这样断联两个小时就忍不住打电话去问,其实还是头一遭。
等待电话拨通的时候他听着一声一声的机械音,有些自嘲地想,十年前这个时候他尚且能放任逃学去写生的林芜我行我素,甚至昧着良心帮人打掩护,一下午不联系都不会着急,怎么现在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然而最近林芜的行为实在太反常,有意无意地躲着他,问也问不出所以然,让他不能不联想到异地那几天里对方的状态——当时是被居心不良的人缠上、憋着委屈怕他担心,那这次……
他没来得及联想更多,下一秒电话被人接起来,少年的嗓音盈着柔软笑意,听起来心情很好:“哥?怎么,想我啦……”
语气轻松又坦然,像在他将燃未燃的怒意上煽了一阵风。
“你在哪?”他很少用这么生硬的语气和林芜说话,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皱眉,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压下几分不悦,又问道,“为什么没去上晚课?”
“啊……”林芜看着眼前写了一半的曲谱一阵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临时起意想加一段,才翘了课来琴房借钢琴,直到接了这通电话才发现外面在下雨自己还没带伞——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
他毕竟聪明,转念之间就猜到了秦殊发现他没去上课的来龙去脉,还被他哥冒雨送伞的体贴小小地戳了一下心口,可惜这么个难题横在眼前,没留给他多少感动的时间。
坦白从宽是不可能了,他瞒着秦殊鼓捣那么久,总不能在黎明之前功亏一篑——林芜沉默片刻,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也不想轻易骗人,只好先转移话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语调来,煞有介事地跟他耍赖:“哥,我没带伞,你先来接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安静到他都有些心虚,摸不透秦殊是不是真的生气,正想再开口试探两句,就听见青年无甚情绪的声音传过来,问他人在哪里。
他避开了“琴房”的关键词,看了一眼窗外,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在行政楼等你。”
刻意模糊的回复显然让对方更加不悦,然而林芜听着电话那头变深变缓的呼吸声,几乎能想象出秦殊是怎么皱着眉咽下火气、优先考虑他的需求的——原本忐忑的心情就多了几分古怪的满足感。
让他很想再得寸进尺一点儿,看看这个人对他能有多少耐心。
片刻之后话筒里的雨声变得清晰,又响起窸窣的伞开合的响动。
秦殊没有再问什么,语气平静得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又尝到某种睽违已久的紧张——和期待。
“好,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