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该称之为痛定思痛,当晚回到寝室后林芜确实开始反省,生平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乖巧懂事与恃宠而骄之间的平衡——尽管以他对秦殊的了解,就算他真骄纵到“不识好歹”,大约也还是在他哥的接受范围之内的。
但明知道对方疲惫不堪却还忍不住蓄意挑事的幼稚行径,还是别有第二次了。
手机被他甩在一旁,屏幕还亮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句“那你忙完早点睡”——再往上是秦殊发给他的,轻描淡写的几句,说忙完这两天竞赛立项的事还要跟着班主任做什么项目,周末也腾不出时间,被隔壁学院邀请去做某个比赛的评委,再加上期中考和筹办十佳……大大小小的事被压缩在两周内,就让原本还算乱中有序的日程变成了彻底的连轴转。
偏偏当事人看起来无波无澜,唯一称得上有所波动的还是一句“这两天就不能陪你了”,过分体贴的歉意落在视野中心,就让林芜的心口又紧了紧。
早知道就不扯谎了,趁早解释清楚再卿卿我我一会儿不好么,至少不会让他哥那么心累——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想问秦殊明天会去哪里自习,转念想起这时候发消息对方也看不到,要叹的气就又翻了一番。
几分钟后他重新拿起手机,从联系人列表里找出沉底已久的“孟麒”,一字一句地输入道:“孟学长,有件事想麻烦你,现在方便吗?”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告诉我哥。
孟麒的回复来得很快:“有什么事能麻烦我,跟秦哥有关系?”
“嗯,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我哥明天有什么安排,会去什么地方之类的”
“这我也不清楚啊,问他本人不行吗?”
“怕打扰他嘛”
“也是,他现在还在电脑前面呢”
“他还在忙吗?”
“别提了,今年的队友不靠谱,我们重活难活都甩我们头上,我也才刚告一段落……行了不说了,我去找秦哥试探试探,问到了就告诉你啊”
林芜松了口气,发了个表情以示感谢,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类似的事他其实干过很多,小时候有意和秦殊身边的同学打成一片再打听对方的消息,或是后来在国外培养出两人几乎重合的交友圈。
然而这一次,或许因为心境改变,他居然从本该习以为常的行为里尝出几分忐忑来。
这次他的目的不是单方面地黏着秦殊,而是带有赎罪意味的陪伴。
——即使对方并不需要他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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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孟麒的说法,如果秦殊不留在寝室,那十有八九会去校会的活动准备室——从用途上说更像杂物间,唯一的好处是插座自由,也不会有人打扰。
林芜白天有课,熬到下午三点才解脱,给孟麒发了条消息确认就径直向综合楼跑,去的路上还没忘记点两个外卖——以他对秦殊的了解,如果时间不允许身体也不抗议,那他哥忙起来省一两顿饭也在意料之中。
五分钟后他敲开准备室的门,像开学时候一早守在秦殊寝室门口那样,略微喘着气张手抱住对方,贴着耳朵叫了声哥。
“找到你了。”
秦殊似乎愣了一下,才忍不住轻笑出声,没去深究眼下的情景是否需要上升到“找到你”的高度,当他是像平时那样黏着自己才跟过来,就抬手摸摸林芜的脑袋,温声道:“怎么猜到我在这里的?先进来吧,手上的事快弄完了,晚上陪你去吃饭。”
很意料之中的发展,想也知道他在秦殊心里的优先级高于工作或学习——林芜将一晃而过的窃喜压在舌尖,说出的话还是遵从理性:“不用啦,我点了外卖,很快就到了。哥,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就是过来……嗯,就是想待在抬头能看见你的地方,然后自娱自乐。”
对常人而言有些荒诞的行为,放在他们之间却已经很平常。秦殊也不多问,纵容地捏捏他后颈,像让进一只缠人的猫,又在一干杂物间替他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不知什么活动需要用到的泡沫垫。
“凑合坐吧,这里没有椅子,”他指指房间角落同样被杂物占满、勉强清出一块放着电脑的飘窗,“或者你想和我一起坐那里……”
林芜摇摇头,从善如流地在地上坐下来,抱着膝盖看他,认真道:“还是算了,离你太近的话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凑上去,贪恋肢体接触,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秦殊大概听懂了,眼神就沉下些许,又很快恢复寻常,低下身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一缕略长的鬓发别到耳后,垂眸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温和得像在同他商量:“今天不行,这两天太忙,要是不小心冷落了你……别怪哥哥,好不好?”
即使对视过无数次,林芜依然会在撞进他视线时难以自制地心动,像猝然陷入某个温柔织就的完满梦境,他知道开端与结局,却还是愿意无数次遍历。
尤其是现在,或许因为连日忙碌,秦殊眼里那些惯常的面具性的温柔就沉下去,显出更多真实的东西来,就也像触手可及的深情。
太难了——林芜有些恍惚地想,在心上人身边保持理智且互不干扰的状态,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他只是同秦殊对视一眼,都会心跳加速指尖发麻,按捺不住想触碰对方的冲动,就更遑论更长时间的独处……
所幸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将他从不合时宜的冲动中惊醒。
“外卖到了吧,我去拿……”他深吸一口气,借着站起身来仓促地抱了抱秦殊,“哥,我尽量不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