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发是大工程,尽管金发染黑已经算得上大工程里耗时较少的情况,林芜也还是担心来不及,决定趁着上午人少直接去理发店,早餐就等到洗完头后坐下来再吃——反正有人陪着,他负责张嘴就好,也不担心到时候不方便。
商场里的理发店不止一家,他凭着眼缘选了某个似曾相识的招牌,记得在F国的时候也在他家折腾过头发,没什么坏印象。
运气挺好,不用提前预约,两位Tony老师围着他的脑袋研究半天,给他推荐时下流行的发型,说他骨相年轻适合狼尾,又说学院风也不错。
金毛狐狸就饶有兴致地跟着研究,像误入人类世界的什么化形动物,看着图片划了一张又一张,发现感兴趣的造型他似乎都尝试过了,就把难题推给秦殊:“哥,你觉得呢?”
理发师以为两人是真的兄弟,场面话张口就来:“你看,你哥哥的发型是比较干净利落的类型,看起来就比较成熟,你就可以剪一个稍微野一点儿的嘛,两兄弟风格互补,多好。”
秦殊对这些东西显然一窍不通,礼貌地笑了笑,也不接话,就着他的手看了几张图,在其中一张看起来中规中矩、像是人为自然卷的照片上停下来,看着照片里的模特道:“很像你上初中时候的发型。”
“行啊,那就这个了,”林芜把手机递还给理发师,才想起陈述自己最初的需求,“对了,请帮我染成棕色,和发根的颜色越接近越好,之前染金色的时候漂了九度,这次应该不用再漂了——嗯,我是混血儿,头发天生就是这个颜色。”
“九度?!您的发质看起来不像啊,我还以为这就是本来的发色,”理发师惊讶地眨眨眼,又捻起他的一缕头发摸了摸,感叹道,“发质真好,平时一定很注重保养吧……我都不好意思给您推荐咱们店里的养护产品了。”
倒是没怎么刻意保养,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大约只能归结为天赋异禀——林芜也不反驳,跟着他去二楼洗头,站起来才觉得有点儿饿了,又折回去跟他哥嘀嘀咕咕地交代了几句,说自己想吃灌汤的蟹黄包,一楼好像就有一家,豆浆要甜的,最好还能附带些小蛋糕之类的零嘴,不然连染带烫一整套下来,干坐几个小时会很无聊。
“但我也不是很饿,再说洗头要花不少时间,”报完菜名又乖乖补上一句,“哥,你慢慢吃,吃完再来陪我好啦。”
秦殊回到理发店的时候,某只小狐狸的一头金毛已经被打湿了,乱蓬蓬地左支右翘,又被理发师一撮一撮地梳顺,用五颜六色的夹子分成几层——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林芜闭着眼,不只是嫌碎发扎眼睛还是单纯地困了,有点儿像任人梳毛的狐狸。
他对林芜的要求向来尽力满足,依着对方的意思打包了蟹黄汤包和甜豆浆,又觉得一份不够,加了一小盒蒸饺,和隔壁甜品店散装的小泡芙一起带上来,大包小包的,如果不是步伐太过从容,大约会被误认为是外卖小哥。
把“外卖”放在桌上的时候小狐狸闻见香味,看了一眼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哥,你对我真好。”
秦殊“嗯”了一声,替他插好吸管,将豆浆放在他能拿到的位置,问他想先吃灌汤包还是冰淇淋泡芙,或者蒸饺。
“当然是选A。”
于是他的专属外卖员兼饲养员就端起餐盒,夹着汤包送到他嘴边,温声提醒道:“慢慢吃,当心烫。”
他们来得早,偌大的理发店暂时还有只有林芜一位客人,大约是理发师也还不到工作忙碌的时候,就有一个状似学徒的青年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叹道:“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
“是啊,我哥很宠我,”小狐狸就含含糊糊地说,“我有时候都担心,要是他哪天给我找个嫂子回来怎么办,我肯定接受不了……”
对秦殊来说被认成兄弟远比情侣自然,也就没有出言点破,由着林芜玩角色扮演,充当安静的饲养员。
学徒青年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看起来深有同感:“我姐当年嫁人的时候我也别扭了好久呢,虽然不是因为她对我好,是想到以后犯事儿没人揍我了,就有点儿惆怅……”
“那我哥倒是没打过我……而且他答应我了,如果我不愿意,他就不交女朋友不结婚,对吧,哥?”
一口一声哥叫得煞有介事,就差把天真二字写在脸上。秦殊看着他眼里闪动的那点儿狡黠,就忍不住弯起嘴角,又夹起一只汤包堵他的嘴:“嗯,是,你说了算。”
“唉,原来有人宠的弟弟是这样的,我姐要听见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肯定已经上来拧我耳朵了……”青年一边往师父手里递吹风机,一边嘀嘀咕咕地感叹,说着说着又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呼一声,没头没尾地夸张道,“诶,小哥,你女朋友怪奔放的啊!”
饶是林芜思维还算跳脱,这次也没能及时接上他的茬,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何出此言?”
学徒青年就从他身后绕到身前来,指着镜子里他脸侧那一小块红痕,起哄似的眯着眼反问:“这难道不是那什么——草莓吗?”
林芜眉梢微抬,视线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第二次仔细端详耳旁的痕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语气暧昧:“嗯,是啊……”
目光一转,就借由镜子望向始作俑者,如果眼里的笑意能凝成实质,镜面反射出的大约会是一道狡黠的饱和度极高的彩虹。
秦殊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了一旁的沙发里,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偶尔抬手打几个字,看起来心无旁骛两耳不闻——但他肯定听到了,不用想也知道。
“哥……”林芜就故意叫他,暧昧的调侃只有彼此听得分明,“你觉得呢,这是吻痕吗?好主动。”
被点名的人不得不放下手机,顺着他的意思走过去看,指尖在他耳旁轻轻掠过,又将一缕不听话的潮湿鬓发别到他耳后,语气温和如常:“是吗,我不太了解。”
理发师还在工作,头发被人握在手里没法回头,林芜只好通过镜子去同他对视,试图在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寻出些许破绽:“确实有点儿像,不过说是虫子咬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秦殊并不上他的当,也不反驳,拿过那盒蒸饺,将最后一只夹起来送到他嘴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看看,这怎么可能是虫咬的啊!”倒是一旁的小青年激动起来,急于证明自己的发现并非信口胡说,“这个颜色和形状,再说哪有虫子咬人不破皮的——嘶,你干嘛!”
“挡着光了,人家的家务事要你瞎操心,”负责“主刀”的Tony老师终于受不了他聒噪,脸上还挂着营业的笑,话里却隐隐带上咬牙切齿的意思,敲了脑袋还不够,塞给他一把剪刀又在人小腿补上一脚,“闲得没事就练习去,别在这儿丢人了。”
当事人就摆摆手做和事佬,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哥:“好啦,不丢人不丢人,我才丢人,连是不是吻痕都分不清……”
说得就像他没在秦殊身上留过印——更何况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跑,没睡醒时候被人误导是一码事,现在神志清醒智商在线,他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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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烫发和染发之间最好隔上几天,但用理发师的话说,他选的发型难度不高,冷烫足矣,对染发剂的影响不会太大,要是赶时间也可以放在同一天,三四个小时就能弄完。
于是两人走出理发店时已经到了中午,正是饭点,商场比之前热闹许多,人潮熙攘里林芜下意识去牵他哥的衣袖——儿时习惯使然,伸手的时候倒是没多想,回过神来又起了歪心思,抓着袖口的手就顺势下移,扣进青年偏凉的手心里。
“中午吃什么呀哥哥,火锅、披萨、日料,还是……”他一点儿都不饿,却还是凑上前去跟秦殊咬耳朵,后半句话就没入气声里,“吃我呢?”
少年柔软的嘴唇停在青年脸侧,接近耳根的位置,随着话语浅浅开合——不偏不倚,恰好是那枚吻痕所对应的地方。
不是没发现两人的方向渐渐偏离正轨,正在远离人来人往的餐食区,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小孩性子如何,暂时没跟他纠结吻痕的事暗地里必然存了别的心思——秦殊无声地叹了口气,后悔昨晚一时贪恋,没能见好就收,给自己刨了个几乎无解的坑。
却也不是坏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恰好是背叛理智第一步,爱情伊始。
于是林芜将他带进安全通道的时候他没拒绝,走向无人拐角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出异议——下一秒他的无解难题靠近他,在他嘴角印了个湿软的吻,话音很轻,带着低而暧昧的笑意。
“是不是吻痕,试试就知道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