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忙碌也寻常,和其他三个参加了不少社团和组织的室友比起来,林芜的日常生活已经称得上单调,除去睡觉大致能分成三部分,上课和在校会的工作,还有谈恋爱。
从某种意义上,最后一部分占的比重反而最大,颇有几分玩物丧志的意思,但他在F国生活过几年,大一那些最基础的外语知识对他来说就没有太多投入的必要,在校会最主要的工作又是摄影,该学的他都学过,也就占用不了太多时间。
倒是有个小小的插曲,艺术学院的一位年轻老师是他母亲的学生,不知从哪里知道他,辗转加到了他的联系方式,邀请他去自己的画室帮忙——被他以学业繁忙的理由婉拒了,对方也不急,说可以等几个月后他空闲一些再做考虑。
“问了我妈,她确实有这么一号学生,说是学了两年艺术史又转行去搞设计,搞来搞去成了大学老师,教得不错,在业内小有名气……”
他跟秦殊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正坐在教学楼顶层的空教室里,面前摆着一台电脑——他哥被他以“不熟悉校会审核的具体要求”为由,陪他一起审今年学校摄影节收到的参赛照片。
“那为什么不答应?”秦殊滑滚轮的手一顿,随口问他。
“我嘛……没什么上进心,也不想费劲跟着老师蹭个奖什么的,没兴趣,”狐狸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看他,语气懒懒的,像是快要被午后的阳光晒到睡过去,“哥,你也知道,我其实挺佛的。”
秦殊就垂眸望向他,看他淡色的睫毛上落了一层阳光,呈现出毛茸茸的过曝感,瞳色也比平时更浅淡,让人联想到澄明湛蓝的天。
他就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孩的睫毛,感觉到林芜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毫无防备地任他触碰脆弱的地方,还有意无意地眨了眨,让柔软的眼睫蹭过他指腹,带来一点柔软的痒。
“也不小了,还是该找个未来的方向,不能总这么佛。”他收回手,又开始说口不对心的话,明明心里想的是林芜最好一辈子赖在他身边,不务正业到被养废了只能依靠他,说出的教导却义正辞严,一副尽责兄长的模样。
狐狸就笑起来,躲避阳光似的往他那边靠了靠:“可我只对你感兴趣……哥,如果世界上有个职业是围着你转,每天只负责研究你观察你喜欢你,我一定心向往之,投入多少都愿意。”
秦殊顺着话茬逗他,一边将窗帘拉拢些许:“那谁给你发工资啊?”
林芜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他搭在鼠标上的手,嘴唇在微凉的戒圈上蹭,像什么小动物:“不要工资啊,哥你养我嘛……”
饲养员就屈起那根手指摸摸他,话音里泛着温温柔柔的笑意,说不出的纵容:“就会耍赖。”
话题被不知不觉混过去,耍赖的人把恃宠而骄贯彻到底,丝毫不觉得让大他两级的前辈代劳有何不妥,就安然闭上眼睛,嘀嘀咕咕地说困了,要睡一会儿,照片就不审了。
秦殊失笑,扫了屏幕角落里的“67/300”,想今天下午开始帮他审的时候分子是30,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都丢给他,确实很耍赖。
但他看着小孩眼下淡淡的一抹青,想起对方过分充实的课表,还有被新宣副部长过分器重以至于平白比别人多出许多的工作,到底还是没舍得拒绝,只轻轻揉了揉林芜的耳朵,在心底道了一句“好梦”。
作为前辈似乎不该纵容偷懒的不正之风,但作为恋人,偶尔替连轴转的小男朋友分担一些,倒也无可厚非。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甚至没觉出哪里不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入戏太深,不小心接受了他们有名无实的交往关系,接受了这个“男朋友”的身份。
审照片是很无聊的事,尤其对于秦殊这样的人来说,他很难对作品里所谓的“故事感”产生共情,就只能对着白纸黑字的审核标准一条条检查,把本来还颇有几分浪漫的工作变成无机质程序,很纯粹的无聊。
夏已入秋,多数人拍的照片也离不开秋天的意象。审到某一张的时候他停下来,感到有些讶异——画面普通,色彩单调构图也拙劣,但内容与众不同,是一株平平无奇、怎么拍也很难拍得好看的桂花树。
花叶几乎没入夜色里,却又沾了些许路灯光,映出星星点点的亮色来。
配文是一句话,“桂花的花香很特别,每次闻到都让我想起高二那年喜欢的女生,她喜欢趁吃晚饭的时候不去食堂,坐在桂花树下的长凳上背历史,我就帮她买面包和牛奶……她笑起来很好看,很甜,像桂花一样,每次都让我脸红。”
他就想起若干天前的某个晚上,林芜站在图书馆门口拍桂花树——说以后看到照片就会想起那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值得留念。
那天林芜对他还戴着自己给的戒指感到很惊讶,但他至今没有取下来。
青年垂下眼眸,望着身边安然入睡的人,目光停在他柔软的下唇,静默良久,又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
一个迟到很久的问题就浮起来,关于那天他是不是该亲一下对方,作为理论上回礼的最优解。
其实也不算太迟。
亲吻落下的时候秦殊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在随时可能有人开门进来的空教室里这么做很奇怪,趁林芜睡着亲他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从这样轻描淡写的亲吻里尝出几分满足感,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晚上,空气中充盈的桂花香,少年讶异又有点儿无措的眼神。
像是本来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植物被赋予了意义,很俗套的意义,会让他产生亲一亲对方的念头,并且鬼使神差地付诸现实。
和之前那次趁人睡着的偷吻有点儿像,却又不尽相同——这次连实验都不是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探进他唇间,玩闹似的舐过,又很快离开。
少年带笑的嗓音就响起来,有些哑,是刚睡醒时候特有的懒倦。
“哥哥,在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