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医院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林芜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秦殊在他身上装了监控,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背景音里时不时响起的“请xxx到x窗口输液”播报音出卖了他。
于是他想起这几天被问到身体状况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那些“差不多痊愈了”,微妙地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嗯,药吃完了,来配药。”
“在输液厅配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紧不慢,显然是不信。
“……可能是这里的医院特色,”自知瞒不过去,他笑了笑,还是放弃睁眼说瞎话,“算了,就是昨天降温吹了冷风,我怕再加重,趁今晚有空来看看……医生说挂一针就好,应该是快痊愈了。”
秦殊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话里就带上些许心疼:“还要挂多久,医院里冷吗?”
“不冷,”他穿了一件厚风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坐在室内还有些嫌热,“还剩半瓶,也快了吧,就是有点儿无聊,还是忍不住给你打了电话。”
大概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有些闷,语速比平时慢一些,像拖着黏糊糊的尾音说话,又带上不自觉的放松笑意,让人想起某种晒着太阳的伸展身体的小动物。
小动物看着点滴瓶里缓缓滴下的药液,贴在手机旁说起自己看了两个人这些天来的聊天记录,嗓音轻而沙哑,像耳语。
“我以前是不是挺烦人的,连晚饭吃什么都要告诉你,”他吸了吸鼻子,语气还是带着笑,听不出反省的意思,倒像是明知故问,“哥,嫌我烦吗?”
“不嫌。”秦殊话音微顿,又将这两个字轻轻重复一遍,“不嫌,反而很高兴。”
意料之外的真心话,就这么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反倒直白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其实很少聊起分隔两地的那几年,偶尔一次两次,也都是他用开玩笑的方式提及,又很快心照不宣地揭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他好像在这样惯常你来我往的玩笑里,意外探及了对方的真心。
秦殊那头的背景音很安静,偶尔响起空空的风声,大概是在哪幢楼的天台接他的电话。
他垂下视线,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边的场景,站在寂静夜色里的身形修长的青年,在听到他的问题时会几不可察地怔愣一瞬,然后很快给出否定的回答——又怕答得太快有敷衍之嫌,片刻之后还要重复一遍,不甚熟练地捧出一点儿真心来,告诉他“反而很高兴”。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这个惯常游刃有余、依照既定程序行事的哥哥才会露出破绽,像第一次遇到无法求解的问题,显露出合乎年龄的生涩来……
是独属于他的秦殊——即使是面具,也是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戴上的那一张。
那团毛线球又不知反省地躁动起来,软乎乎的,闷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心室里,很热。
林芜轻轻呼了口气,拿过早已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被苦得咋舌,才意识到自己思维里的含糖量似乎有些超标,咖啡都冲不淡。
他看着快要流空的输液瓶,招招手示意护士来拔针,又听见自己得寸进尺地问,那为什么高兴。
“嗯……”回顾心情不难,要总结背后的原因却多少有些难度,尤其对于情绪本就寡淡的人来说——片刻的沉默里,秦殊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思绪一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拔针有点儿疼,”林芜有些别扭地反手摸出耳机戴上,把手机连同耳机盒一起放进衣兜,按着冰凉的手背往外走,“你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