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顺遂得有些出人意料。
比如向秦殊解释过之后,手机上依然喋喋传来的孟麒的消息——尽管消息内容主要围绕“今天秦哥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展开,但话题的主角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机,显然不想再看更多无异议的解释了。
比如后来玩数字炸弹的游戏,轮到林芜的时候只剩下从519到522的四个数字,他想正常人选数字的时候多少该有些含义,也不想当着他哥的面对主持人说520或521,索性放弃了出风头,挑了个平平无奇的519——没想到选数字的那位朋友剑走偏锋,同样不按套路出牌,“炸弹”就在他手里不偏不倚地炸开来。
不知是谁又起哄似的添上一句“你怎么知道他的生日是五月十九”,就更说不清了。
抽到的惩罚是“选择一位异性摸头杀”,没说清楚谁摸谁的头,但这种场合下男孩子总要成为吃亏的那一方,赵欢欢作为主持人很自然地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伸手来摸他脑袋的时候还一脸挣扎,大声嘀咕着“秦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像鼓动气氛又像真的求生欲溢出。
秦殊看起来倒是不生气,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局外人模样,但山雨欲来的平静也是平静,别人分不清,林芜自己却心知肚明。
到这里他其实已经有点儿想见好就收了,但听到他愿望的那位神灵大约是个急性子,恨不得让他的心愿被十二分满足。
于是过分的“幸运”降临到他身上,变成很暧昧的Pocky挑战,要求两人间的距离小于一厘米。
抽到另一张鬼牌的是新宣副部长,迎新晚会那天教他用相机的男生,不善交际的技术宅,叼着那根草莓味饼干棒不知所措,紧闭着眼咬了几口,险些撞到他脸上。
他就不得不扮演起主动的那一方,碰了碰对方的脸阻止那过于鲁莽的动作,偏过头去咬那根饼干棒,算着距离一点一点靠近,然后在周围“学弟好会哦”之类的感叹声里垂眸咬断,结束这项惩罚。
——所以例会结束后秦殊把他带到楼梯间,又将一包没拆封的、同样是草莓味的饼干棒放进他手心里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不是很擅长酒桌游戏吗,”秦殊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温柔,垂眸整理他不知何时又乱翘起来的头发,指尖掠过耳廓又返回来,在那枚小小的蓝宝石质的耳钉旁摩挲,“上次还说三个人都玩不过你——小芜,你是故意的吗?”
林芜已经记不清他说的“上次”是哪次了,只知道他的手指好凉,捏住耳垂的时候就让异物感变得很明显,让金属细针嵌进柔软的皮肉里,牵扯出细碎又不祥的痒,仿佛下一秒臆想中的疼痛就会到来。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对别人说520,也不知道——哥,我也不知道他的生日刚好是那天,”他被磨得难受,瞥见秦殊眼底那点儿温和的控制欲,耳朵就烫得要烧起来,把那袋碍事的饼干棒随手放到一边,蹭进青年怀里撒娇似的辩解,“抽牌也不是我说了算嘛,刚才那么多人,我哪有机会去猜别人的牌……”
他还想解释孟麒给他发消息的事,还有那些凑巧降临到他身上的不合时宜的惩罚,但秦殊没给他机会,用一个有些凉的、盈满橘子味道的吻堵住了他的嘴。
他就想起散场前所有人玩笑似的干杯,秦殊呷了一口纸杯里的果汁,抬眸朝他看过来,目光是清冷的,就将他的感官与周遭熙攘隔绝开来,只能听清自己陡然急促的心跳,像被旋紧了发条的快要超载的人偶。
现在亲吻落下来,他又尝到了那种濒临超载的心慌。
秦殊好像越来越擅长这样温柔的吻,很耐心地撬开他唇舌,将无害的酥麻感送进来,像是缓缓描摹出烟花的形状,缱绻又细致地勾画上色,直到某个瞬间烟花被点活了,争先恐后地猝然炸开,他才会意识到灼烫与疼痛都是真实的,前者来源于他自己狼狈的体温,后者是秦殊带给他的,从掐在他腰侧的手到嘴唇弥散铁锈味道的伤口。
秦殊似乎很喜欢他疼到下意识抽气的模样,舌尖在那些零碎的裂口上缱绻舐过,像安抚,又像温和的施暴。
这个吻抽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追上去,攀着青年的肩膀要继续,像亲手将自己送进虎口的羊——秦殊却捏了捏他滚烫的脸颊,用少有的略微放低了的声音蛊他:“不亲了,乖。”
“哥……”林芜伸手去摘他的眼镜,恍惚地想起自己的初衷来,觉得这至少是个不错的开端——尽管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弥补或是报答秦殊,很多方法论在彼此的世界观里是不成立的,但现在对方尽善尽美的面具好像摘下来了,就让他觉得至少该做些什么,才不是白白……
白白什么呢,他似乎没吃什么亏,也不见得遭了什么罪,反而赚了一个温柔又不算太过分的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快要把他的神志搅浑了,思考起问题来也断断续续地不得章法,还没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已经循着本能作出反应,食髓知味般去找对方的唇。
下一秒塑料纸窸窣的声音响起来,手里就多了件什么东西,秦殊揉了揉他的头发,略微后退,靠在楼梯拐角的扶栏上,话音隐隐带着笑意,让他恍惚觉得对方此刻心情很好:“那这个呢——和别人吃的时候那么投入,也不是故意的?”
但林芜知道那是假的,他哥心情不好才会这样追问,才会多此一举地把饼干棒放进他手里。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远,过堂的夜风涌进来,和他的体温相比有些冷,激得他肩膀一颤,终于找回几分清明。
“不是故意的嘛,”他就垂下视线,咬开冰凉的包装袋,又衔出一根Pocky来,叼在嘴角含含糊糊地扯谎,给他哥鲜见的不悦加码,“以前也玩过啊,在酒吧,都是跟别人学的……”
染回深色的头发给他蒙上一层无辜感,半真半假的纯善,尤其是当他嘴里衔着东西,又这么掀起眼皮自下而上地望过来——秦殊就略微眯起眼,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那根饼干棒不甚温柔地折断,只剩下靠近少年嘴唇的很短的一截,话音却还是很温和,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音量轻轻地问,怎么玩,也教教我好不好。
林芜看着他垂敛的眼睫,还有被浅淡灯色勾勒出的端正轮廓,心想他一点儿也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听起来明明更像虚心求教的优等生,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丧失主动权的那一方。
但草莓白巧克力的味道好甜。
被扼住喉咙的那一刻所有感官都被封死了,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实在太甜了,腻得他有点儿难受。
偏偏心底里那一线同心疼挂钩的神志还醒着,提醒他这也是补偿的一环,他不能挣扎抗拒,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摊开来,用柔软的部分去承受对方压抑的暴行,就像是得偿所愿的献祭。
到后来他都分不清是秦殊在控制他,还是他自己在控制着自己。
这一定是他玩过最煎熬的Pocky挑战——不,如果不算他刚才编出来诓人的那部分,他明明没玩过几次这个游戏,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咬着一截自欺欺人的连一厘米都不到的饼干棒、被人扼着脖子等游戏开始,而他的玩伴极度不配合,只会一动不动地等他去“教”。
温热的吐息落在他嘴角,激得他有些难耐,很想跳过荒唐的咬饼干棒环节,去亲对方的嘴唇。
但秦殊不会喜欢这样越线的自作主张,不用想也知道。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把甜腻的罪魁祸首往他哥唇边凑——无异于将喉咙抵进对方掌心,呼吸就变本加厉地被剥夺,窒息感终于涌上来,让他手软脚软地有些用不上力,费了很大力气才稳妥咬住那截饼干,像被绑缚手脚只好咬着钥匙去开锁的人。
似乎起了作用,至少饼干棒的那一端抵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快要被含软的饼干棒就猝然被人推进他口腔里,在窒息边缘刺出一阵钝钝的疼痛,他听见秦殊不太清晰的气声,逻辑颠倒得像在欺负他:“就这么喜欢玩啊……”
可话里还是带着笑意,浅浅的,听起来温柔又纵容,不像真的刁难他。
他下意识摇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反驳的话,那只剥夺他呼吸的手就松开了,然后熟悉的吻落下来,很轻缓地给他渡气,似乎很享受被他需要的过程。
然后林芜突然意识到,刚才他哥扼住他喉咙的手其实并不太用力,也没有再用其他方式限制他的自由——那个时候如果他想,只要往后退一步就能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