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成婚!”“成婚!”
齐刷刷的喊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顾千秋在凌晨身后,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机会。
但仇元琛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娘的,就是受不了这鸟气!要不然还是把凌晨绑回去大刑伺候,每天定时定点三顿好打吧。
郁阳泽手无意识地一紧,指甲深深插入掌心,虽然表情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睫毛预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俞霓死死握住栏杆,几乎要在那木制的凭栏上摁出几个手指印,神情冰冷到杀意俱现。
“成婚!”“成婚!”“成婚!”
凌晨挑衅一般,重新拉起了顾千秋的手。
盛典祭祀,婚礼和大庆在同一时刻。
凌晨带着顾千秋走到了一个青铜大鼎面前,这鼎足有一人高,上面雕刻着兽首纹样,栩栩如生而狰狞异常。
巫罗麒麟鼎。顾千秋见过的。
“巫罗麒麟鼎。”凌晨笑着说,“黄泉清气就是由此鼎炼化而成,去除所有鬼界的污浊和尘垢……哈哈,想不到吧,全世间最纯净、最无瑕、最至高无上的清气,居然是出自黄泉地府。”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却不在青铜大鼎上,而是微微侧目来看顾千秋,眼睛里盛满了一些醇厚而温柔的东西,似乎意有所值。
而顾千秋果然如他所料地翘起嘴角,眼角也弯成漂亮的弧度,轻声道:“嗯。”
凌晨拉着他上两级阶梯,道:“上来。”
顾千秋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似有一道雪亮的光骤然划过阴霾的天空,被他如雷霆一般抓住了端倪。
丑时。
巫罗麒麟鼎发出很轻微的“吱呀”声,金属的声音令人牙酸,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看着一道幽幽的清气从其中冒了出来。
这简直是肉眼都难看见的一股微弱气流,几乎有人呼吸太重都能瞬间把它吹得灰飞烟灭。
但谁都没有在此时动手。
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知道,黄泉清气只是一股气流,全从鼎中袅袅而出,最起码还需要半刻钟的时间!
所有人的精神被拉到紧绷的极限。
而一切变故都发生在这一刻——
忽然,无垢楼顶层的雕花木门如炮弹一般飞了出来,下一秒,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同时从楼上飞速坠下,剑光乍起。
从三十三层飞速坠落的一瞬间,他们的佩剑被炫色的灯光照得雪亮——墨剑和留情!
是鬼修磋磨和合欢宗的都门!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所有人猝然抬头,便见无垢楼顶层内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是鬼主凌晨!
他们统一迅速低头去看,电光火石间纷纷想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鬼长安内鬼气十足,他们常年不沾染这种污垢浊气,一进鬼长安便觉如铺天盖地的霾,极大的干扰了他们的判断。
以至于连鬼主本人在楼顶上睡觉,而楼底下正在成亲的那位是凌晨的出窍元神都看不出来!
几乎只是在都门和磋磨双双坠地的瞬间。
仇元琛直接轩辕剑用力掷出,将四面台围得水泄不通的鬼修们如分海般毫不留情地重重拍向两侧,而他本人也几乎在同时掠过他们,直奔巫罗麒麟鼎!
顾千秋断喝道:“仇……!”
凌晨直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眉心深深皱起来,但神情暂分不出是惊是怒,又或者是一万句疑惑的话卡在喉咙里。
“……放开!”仇元琛宛如被点了暂停键,轩辕神剑的滔天一怒硬生生顿在凌晨的三尺之外,不由咆哮道:“松手!!!”
而这话一出,凌晨立刻察觉了不对。
顾千秋绝望于老铁的智商,颤抖着抬手遥遥一指,那边三十三层的郁阳泽顿时侠骨香出鞘,寒芒闪动间他如乘风直上无垢楼顶!
磋磨在混乱之中大喝了一声:“鬼主!”
所有鬼修如得令的蝗虫,纷纷朝着无垢楼涌来,直追着郁阳泽而上!
俞霓犹豫了一秒,最终纵身一跃。
他身上霞色的衣袍就像是一只从枝头坠下的绚丽鸟雀,裹挟着狂风就落在了四面台上。
他直接伸手去抓顾千秋——但凌晨迎着“不惭世上英”和“巫山戏云雨”的威压,必不可能撒手,反而下意识加重了一些力气。
“他是谁?”一种惊心动魄的猜想萦绕在凌晨脑中,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心悸让他的心脏狂跳,“他到底是谁?!”
但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顾千秋被掐得上不来气,本能去掰凌晨如铁的手臂,眼睛却看着仇元琛,霎时间,老铁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他惊疑不定地将剑势收回,然后道:“鬼主,你们已经结束了。”
凌晨下意识松开手,快速扭头去确定,猝然对上顾千秋的目光──透过那张熟悉的脸,看到绝无仅有不可能被替代的坚毅灵魂。
那一瞬间,顾千秋直接抬脚一踹!
多年来的默契还是有些用的,轩辕剑携无敌之势当头斩下!
凌晨本就心神大乱,若以出窍元神直抗轩辕一剑,他就算是不死也得重残,千钧一发之际,他别无可能地选择了回神。
下一秒,凌晨从榻上猛地睁眼。
直对上郁阳泽的侠骨香!
而顾千秋因为那一脚踹得太狠,一个踉跄不稳,向后倒的瞬间居然被人接住了,扭头一看──俞霓。
这可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仇元琛一剑劈空,大骂一声,扭头来看,不由得脏话飙了一连串,最终大喝一遍刚刚的台词:“撒手!”
俞霓轻而易举地扣住了顾千秋的几个穴道,但动作堪称是轻柔的,就好似羽毛轻轻拂过皮肤。
但顾千秋知道,只要他打算反抗,那力道几乎在瞬间就会让他脱一层皮。
“千秋……”俞霓像是忽然喝醉了,迷蒙着目光叫他,“你还是这张脸,比较好看。”
而在无比混乱的场面里,自在抱头鼠窜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块比较安全的角落缩进去,头上顶着一块块碎了的木桌,他颤抖地说:“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啊!”
但下一秒,便有一个重物惊天动地般摔在他面前,砸起尘埃。
那是一个已经死透了个鬼修。
自在喃喃道:“……你听往生咒吗?!
接着,面前又是一声响,不过这次就轻了许多。
郁阳泽身上已经染血,落地轻盈如猫,但喘息略大,自在从他侠骨香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年轻、狂妄。
但郁阳泽并没有时间跟他说话,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就滚开,下一刻,一条银链带刺长鞭如雷霆般骤然抽向地面,霎时间地板龟裂成好几块,尘土飞扬。
自在呛了一口土,呸呸呸了半天,终于一掀桌子,站起来了。
“好巧啊,郁少侠。”苗妆笑眯眯地说,手中转着一个玉质的枕头,上面的虎形栩栩如生,顷刻间又被她收进了手腕,“你很想要这个啊?嘻嘻,不给。”
好在是凌晨此时根本没空跟他们这些小辈计较,睁眼的瞬间将早都在那的苗妆和刚刚赶到的郁阳泽都重重掀出去,下一秒就消失了。
不过仇人见面,苗妆已经已经从看红了脸变成杀红了眼,她因为地理优势抢先拿到伏虎枕,二话不说提鞭便抽,杀心极盛!
三个人呈三角站立,自在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发出灵魂一问:“苗圣女?你不是喜欢郁阳泽的吗?!”
他这不提还好,一提苗妆当场翻脸,银鞭直扑面门而来。
而自在猛地伸手,“啪”的一下就把银鞭抓在手中。
那鞭子带着倒刺,一碰就鲜血如注,自在却浑然不觉,苗妆用力想抽回鞭子,却没有拽动,怒目而视,那小和尚说:“苗施主,我这几月忙着赶路,没太关注六壬书院的草书,敢问您现在是良玉榜第几?”
苗妆这才在盛怒之下认出了这素衣的小和尚。
天碑良玉榜,少年人趋之若鹜、头破血流的榜单。
若不是有人猝然与世长辞,那么整个修真界能够争榜的人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个,你上我下,她上他下,就算没亲眼见过,但互相也能算半个熟人了。
只有这个自在。
他是全然没有出过名的,甚至如旁人一样稳扎稳打地从第十、第九、第八……直到登临第一都没有。
他是一夜之间,忽然挤走了霸榜多年的郁阳泽,金光闪闪的名字如天降,插翅间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可谓名震四海。
“自在?你是琉璃大师的弟子?”苗妆勾起殷红的嘴角,“小师傅,久仰啊。”
自在只好道:“不敢不敢,都是运气好而已。”
笑话,他若是单凭运气好就能登临良玉榜首,那剩下的九个人挨着跳海就好了。
“但今日之事,是我跟郁阳泽两个人之前的。”苗妆骤然用力,唰啦一声长鞭被收回,“休要插手!”
自在把掌心上的血迹揩在衣角上,笑嘻嘻地又问:“你是第几?”
这话问得简直是怪异──
苗妆话说得很明白了,她不想跟他动手,而且这些事情跟他琉璃寺又没有关系,他直不愣登这么一问,搞得他像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