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马车无声无息停在那里,像是空的。
顾千秋上前,照着车辕就来了一脚:“你装什么逼?”
可惜那纯金马车重得惊人,车一点都没晃动,连灯都在静悄悄地嘲笑他。
顾千秋默默掏出轩辕。
终于,那马车里传来了声音:
“他人呢?”
居然不是凌晨,而是那个……鬼修永思的声音。
他居然也来凑热闹了。
顾千秋叹了口气,忽对呼延献生一种同病相联——只可惜人家的前任都是打算要复合,而他的前任,全都是准备将他剁成二十八截。
不对,打算把呼延献关起来一辈子……
好像还不如他这边的不死不休呢。
都是一样的可怕。
马车内见他没有回应,再次开口:
“他人呢?”
颜子行有些紧绷,似乎想要先下手为强,但被郁阳泽和顾千秋的站位给刚好挡住了。
顾千秋痛心疾首地说:“……没救活。”
郁阳泽:“……”
颜子行:“……”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永思冷冰冰的脸。
他的五官没有太大差别,但此时看起来和谐多了。
大概是现在的小鬼玩不过千年的老鬼,施禾颐已经彻底融合了这具身体。
顾千秋继续痛心疾首:“看这架势,您已经重整了黄泉?当上了新的鬼主?可惜啊,斯人已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得到的往往不珍惜,总是要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你希望是一万年。”
没看错的话,鬼主颐的额间青筋直跳。
郁阳泽下意识就往顾千秋那边靠。
但见他师父虽然笑嘻嘻地凑在马车边讲话,可身体的肌肉是崩着的,就算施禾颐突然发难,他也可以完美避开。
顾千秋迫不及待地话锋一转:“凌晨呢?他怎么样?死了没有?”
施禾颐盯着他,旋即笑了:“你怕他死?”
顾千秋赶紧情真意切地表示:“我怕他没死透。”
两个鬼王要抢黄泉,那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是不会有人允许身边还有强者虎视眈眈的。
这么看起来……凌晨死了的概率很大啊!
施禾颐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明明一个字都还没说,就已经脑补起来了。
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呈螺旋似的旋转,要将人扇感冒了。
施禾颐按下恼怒,第三次不耐烦地重复:“我知道他还活着。人在哪里?”
顾千秋心说你们老不死的都互相有心灵感应么?怎么还能作弊呢?
面上却说:“啊,这个……如果您需要带走呼延的话,也不是没得商量。”
颜子行上前一步,面色凝重,语气紧绷:“顾盟主。”
郁阳泽瞬间一个错步,拦在他面前,两人斜着对视一眼,郁阳泽没有让步。
顾千秋装作苦恼的样子,说:“当初我带人去救呼延,都是因为他请求我帮他的,本质是个交易,没那么多情深意重。鬼主大人,你看我现在的样子,相信你也能看出来,我这是用秘术把人家给夺舍了!我如此心狠手辣,其实都是想回到原本的位置。”
顾千秋深深盯着他的眼睛,含笑表示:“不瞒您说,我曾经是这仙盟的盟主,但现在有贱人抢了我的位置。”
他直起腰,看了一眼天上,又含笑看回来:“现在已经有人出价了,我还挺心动的。鬼主大人,您呢?”
施禾颐看了他半天,忽然开始笑。
大概这种黄泉苍恒鬼蜮里的老鬼,都觉得争权夺利是人的本质,为此手段再怎么下做,都不稀奇。
而他笑着打量顾千秋半晌,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呼延千百年只交过你一个朋友,看来他眼光真不好。”
顾千秋含笑承了:“哪里哪里。各取所需而已。尊夫人良善,独自面对险恶修真界,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颜子行已经原地站住了。
但显然也被他胡说八道的本事吓了一跳。
虽然顾盟主人品是有的,但这张嘴吧……不会真的有人被他骗了吧?
但这个上千年前的老鬼,显然没经历过礼崩乐坏的时代,顾千秋一张嘴,就给了他重生第一课。
施禾颐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说:“好啊,我也出价,保证比对方出得多。”
他忽然开始闷笑,似乎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郁阳泽看着顾千秋:……
顾千秋挑眉:这傻.逼肯定在想,证明呼延献眼光太差,好把人直接骗回家。
就这点小花花肠子,还能骗得过有整整七段情史的顾大盟主?
虽然都是他被骗吧。
但数量摆在这里!
没吃过猪肉,他还能没见过猪跑么?
顾千秋笑吟吟地说:“大气,不愧是传说中的鬼主颐,那么……鬼主,请。”
施禾颐最后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颜子行。
眼中有杀气,但并不算浓烈,更多的是傲慢和不屑:“那他呢?你能做得了主?”
顾千秋也回头看了一眼颜子行,无所谓地表示:“能啊。鬼主大人,他是看见了呼延眼中的桃花,身不由己的。”
施禾颐笑了一声,总算从马车中出来了。
而此时,不二庄的上空早都打得难舍难分、一团乱麻了。
黑玉一般的巨蛇在浓雾中翻涌,像是偶尔出水的神龙,却又和黑雾融为一体,只偶尔有光芒乍破时,才能窥见其惊心动魄的颜色。
与之缠斗的人却更为厉害,只一人一剑,在云层中迈着诡异的步伐,每一次出剑,都会准确无误地划破巨蛇的鳞片。
只不过这个不是生灵,没有痛感,又被褚师钰亲手做得浑然一体,到现在也还没分出个高下来。
只不过,男人的攻势太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胜出是迟早的。
颜子行有一些着急。
虽然褚师钰看起来和刚刚别无二致,站在广场上若盛开的白花。
但她手中的机潢飞速转动,额间渗出丝丝的薄汗,陷入了苦战之中。
顾千秋却神色不变,在施禾颐旁边煽风点火:“鬼主大人,您与其盯着我身后这个小孩儿,不如去看看那个男人。”
施禾颐看了一眼:“嗯?他怎么了?”
顾千秋惊讶:“啊?原来您不认识啊。我以为你们是老熟人来着。”
施禾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顾千秋继续煽风点火道:“原来呼延没跟你说过这件事啊。……诶,别瞪我,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
施禾颐冷道:“说。”
顾千秋就叹了口气,把碑文上看下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果然,鬼主颐不知道。
当初看那块碑文的时候,就觉得字迹凌乱,应该是呼延献被关在地底的千百年间,疯疯癫癫所刻。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顾千秋装模做样地感慨:“大概是一生之痛吧,被关在寺庙十年,遭受那种痛苦……哎,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也许呼延不会长成现在的样子。”
他早就看透了呼延献的本质。
他如果真的当这件事是难以面对的痛苦耻辱,就不会把它刻在碑文上,也不会在四幕戏的时候,邀请一群人去看。
所以顾千秋说起来也并不嘴软。
施禾颐却忽然看他一眼,眼神很奇怪。
顾千秋莫名其妙: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话说错了?这老鬼什么眼神?
下一秒,施禾颐笑了:“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顾千秋:“嗯?”
施禾颐说:“他那种人啊,是不会沉湎于过去的,就算当真如你所说,他指不定还会将此当成……他的荣耀和机遇。”
顾千秋:“……”
他知道呼延献是一个苦命的妖艳贱.货。
但施禾颐好像以为他不知道。
虽然过程全错了,但好像结果是对的。
顾千秋露出一种“竟然如此”的表情,果然让施禾颐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这老鬼抬头看向老王八,眸色深深。
看来就算呼延献本人不在意,施禾颐嘴上不在意,但心里还是要搞死所有情敌的。
顾千秋已经推得足够了,往后退了一步。
施禾颐甩了甩袖子,御风而上。
顾千秋用胳膊一杵还没反应过来的颜子行,用下巴指了指广场上摇摇欲坠的褚师钰。
半空中,老鬼已经和老王八对上了。
虽然还没动手,但黑蛇足以从其中抽身而退。
他们几人过去的瞬间,褚师钰刚好撑到了极限,腿一软,所有不二庄的弟子嗷嗷叫着往这边冲,而褚师钰刚好倒进颜子行的怀中。
顾千秋就在旁边,下意识扶了一下。
就一个瞬间的接触,他察觉到褚师钰的皮肤非常凉且硬,凉得不正常。
那个触感,就算告诉他,这是个死人,顾千秋都会相信。
但颜子行抱着她,神色如常。
如此近距离地看她,就会发现褚师钰实在长得漂亮,几乎快能和呼延献相提并论了。
但不知为何,如此美人,居然朱帘榜上无名……大概是她深居简出的缘故。
褚师钰挨过最开始的晕眩,睁眼看着颜子行极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顾千秋下意识直起腰,远离了她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眼神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