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琢磨了一下季府这事儿。
今夜这么大的动静。
但那狗日的男人没来。
那唱戏的小孩也没来。
满上醉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下一句“喜欢听戏么?”,构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真是奇也怪哉!
顾千秋问:“他也是花蝶教的?”
郁阳泽答:“花蝶教是他的吧。”
顾千秋道:“说得有理。”
郁阳泽道:“嗯嗯。”
顾盟主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小尾巴:“?”
“你们跟着我干嘛?”
“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千秋不满地看向秋珂,瞪她一眼。
秋珂耸耸肩,表示无辜。
随后,顾千秋又温和地看向殷凝月:“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阳泽再逛一会儿。”
秋珂插话:“去哪儿?”
顾千秋差点没翻个白眼:“当然是爱去哪儿去哪儿。难道你还要跟我一辈子?”
说完,顾盟主拽着自己的小徒弟加快脚步,消失不见了。
还剩下的人就等着殷凝月拿主意。
他们都是一副大难不死的样子。
但神情之中,又有暗淡的、深切的对未来的迷茫。
谁都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长夜还没有过去。
顾千秋带着郁阳泽绕了一下,又绕回到了季府之外。
两人理直气壮地蹲了墙角。
然后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失魂落魄的郎本。
郎本:“!”
郁阳泽捂着他的嘴,拖进巷道里,又绕了几个弯,四下寂静。
郎本被丢进墙角里,摔倒在地上,大氅落地,才发现他瘦得已经脱相了,是一把骨头架子支撑起来的身体。
顾千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还没走吗?”
“怎么?这地儿是你家的么?”
“你难道不怕……”
“诶,我都敢这么做了,我还怕什么?”
顾千秋笑眯眯地问:“我问,你答。……项良在哪里?”
郎本绷着一张脸,试图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衣冠,找回仪态。
顾千秋给了他一脚:“我耐心有限。我说,项良在哪里?”
郎本死死盯着他,还是不答话。
项良在这里,那满上醉和颜子行应该就也在。
就算顾千秋不管那千年的老鬼,也得捞一下不二庄的小师叔啊。
顾千秋打了个手势,郁阳泽抽出侠骨香,剑光寒芒一动。
郎本就看向了郁阳泽——那神情,如厉鬼。
想来,如此近的距离,他就算看不出其中千秋同悲剑式的变式,也肯定能认出来沧海书院项良的心法。
这个人的身份是如此呼之欲出。
所以郎本的神态是如此难以描述,即悲愤又悲哀。
但郁阳泽根本不为所动。
他只需要顾千秋一声令下。
顾千秋给了郁阳泽一个眼神。
郁阳泽立刻心领神会,蹲到郎本面前,靠近,低声:“郎师兄……”
郎本的瞳孔微微一动,恐惧无比。
郁阳泽问道:“郎师兄,你知道项良在不二庄做了什么吗?”
郎本:“……”
郁阳泽将侠骨香贴到他颈间,寒光刺骨,锐利惊人,问道:“你说,项良喜欢你吗?他会听见你的求救吗?”
顾千秋就抄着手在旁边欣赏。
从来只见小徒弟柔顺温和、人美心善。
没想到演起戏来,也如此可圈可点。
郎本忽然神色一厉,反问道:“那你呢?盛师弟,你师父会喜欢你吗?”
顾千秋直接在旁边接话:“少问他,他师父可喜欢他了。”
郎本恶声恶气:“你又是谁?”
顾千秋:“?”合着你没认出来啊。
郁阳泽不愿意再跟他废话,冷声道:“我数三声。不说的话,杀你了事。”
原以为,他对第五程就已经够不客气的了。
没想到对比郎本一看,之前郁阳泽简直能算温良恭俭的。
郁阳泽真就开数了:“三、二……”
顾千秋默认了。
当仙盟盟主的人,无论看起来多温和,哪有心软的?
郁阳泽数出最后一个数:“一。”
他一转手腕,侠骨香毫不留情,横着就要切下郎本的脑袋。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黑暗之中有一道如豹如虎的影子,飞身直扑,直接扑倒郎本,而侠骨香追着身影的动态而走,飞溅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但那黑影显然也不是善茬,错身而过的瞬间,居然不畏侠骨香的剑式,从口中吐出一道寒光暗器,直指郁阳泽!
顾千秋此时反应极快,轩辕剑都没有出鞘,直接去挡——神木做的剑鞘居然应声裂开,像是蜘蛛网般的痕迹布满剑鞘,震得顾千秋虎口生疼。
这轩辕剑虽然是他后来跟仇元琛一起做的仿版。
但也是选了极好的料子。
却被一下子震裂,可见其威力不俗。
两人尚未看清那边的来人是谁,只听郎本一声低低的痛呼。
同一时刻,一道寒芒直奔顾千秋的后脑!
来人居然不止一个,而且隐在黑暗之中,他们居然都没被发现!
但顾千秋此时的处理堪称完美——他连头都没回,缩起脖子,同时甩掉轩辕剑鞘,以一个堪称绝妙的角度反手便挡,即刻发出“当!”的一声,剑却被架住了。
郁阳泽猛地挥出侠骨香,寒芒照亮一瞬的黑夜。
来人没有偷袭顾千秋,反而是稳准狠地拦下另一枚更隐秘的暗器,看向黑暗。
顾千秋回头一看这出手相救的好汉,刚想习惯性地称兄道弟,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人他认识。
好巧不巧,好死不死,正是他的前任——南门明珠是也。
于是顾盟主的笑容瞬间被收回去了,冷硬道:“你干嘛?”
下一秒,顾千秋看见有人挟持着郎本就要往黑暗里退,当即轩辕挥出,截断他们的退路:“这位朋友,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么?”
郁阳泽也是极有配合,同一时间扑向另一侧的黑暗,极快的几声冷铁碰撞的声之后,侠骨香回鞘发出“当”的轻响,他从黑暗中重新走出来,轻声道:“七个人。都解决了。”
这些人偷袭尚可能得手,真面对天碑无上,便很难有还手的机会。
顾千秋不知为何,看见郁阳泽的身影,忽然晃了一下神。
就是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之下,他居然准确地看见郁阳泽站在明暗交界处,月光洒了一半在他身上,少年人好像已经长得比他高了,立如芝兰玉树,气质若寒铁冷光。
但下一秒,那被截住的人就站起身来,道:“啧。真是不走运啊。没想到你们这么能打。”
居然是卫致。
也不知道这马贼首领是什么时候、如何追来这里的。
他手里掐着郎本的后颈,像是拎小鸡似的,神色却又些凝重。
顾千秋笑着说:“来得好。就别走了。”
郁阳泽站在稍近一些的位置,侧身扶剑,随时取人性命。
而这时,顾千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千秋。”
顾千秋这才想起来这倒霉催的,不悦回头:“干嘛?”
南门明珠温和地笑了,轻声道:“别这样嘛,我刚刚才救了你呢。”
顾千秋觉得好笑:“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了?我需要你来救?”
这一点台阶没给,主打的就是让他下不来台。
但南门明珠显然也不是个一般人,居然稳稳接住了:“我错了。”
顾千秋:“……啊?”
他是少参与了两章吗?怎么完全接不上剧情了?
若不是两人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这个态度,简直像是和好了之后。
郁阳泽猛然回头看来。
短暂的犹豫之后,郁阳泽放弃了卫致,侠骨香猛地朝南门明珠劈下来!
南门明珠被迫退步远离顾千秋,整个地面都震出一道可怖的裂痕。
顾千秋在旁边鼓掌:“砍得好!我早看这些傻.逼不顺眼了!”
郁阳泽:“……”
顾千秋赶紧补充道:“追他的步子!这人练的太极,动时要定中宫,不可能太灵活!打人先打腿!——打脸也行!”
南门明珠:“……”
然就在他们谁也没发现的时候,卫致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
不过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几步居然也没放下郎本,拖着挣扎的人,才不过十几步之外,就被回过神来的顾千秋发现了。
“准你走了吗?”顾千秋现在看谁都火气旺,“把人放下!”
不知为何,卫致好像放松了不少,甚至都能笑得出来了:“我若是不放呢?”
顾千秋表情怪怪的:“不放就真掐死了。”
再一看,郎本之前还在猛烈挣扎,但可能因为卫致太过紧张,手上力气太大,郎本现在已经翻着白眼,在去世的边缘了。
卫致立刻松手,探了一下鼻息,又赶紧输了些灵力。
顾千秋道:“多大仇、多大怨啊?卫大人,不如将此人交给我们,你可以走。如何?”
卫致却忽然扯出一个笑:“干脆我们都别走了。如何?”
顾千秋心猛地一跳,意识到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脚底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响动,哗啦啦──
所有人再次不出意外地落入了一个陷阱中。
顾千秋:“!”
果然卫致那傻.逼一直要往那边靠是有原因的!
但现在翻脸已经来不及了。
这陷阱埋得很浅,就在地底下的一层。
瞬间落地之后,顾千秋一抬头,头顶上已经像是水波一般迅速合拢了,变成一道暗暗涌动的薄膜,月光还能透进来很昏暗的光。
一看就很难搞。
顾千秋从地上站起来,摔得离他最近的是南门明珠,还在地上。
顾千秋没有要拉一把的意思,而是斜睨他一眼,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怎么见你就倒霉?你有去看过医师吗?”
说完,顾千秋也没在乎这话的奇怪逻辑,朝着郁阳泽去了。
至于卫致和郎本?
这俩小子仗着熟悉地形,落下来的一瞬间早就没影了!
顾千秋伸出手,郁阳泽哀怨地看他一眼,顾千秋立刻条件反射:“你听我解释!”
郁阳泽搭上了他的手,顾千秋一用力,郁阳泽起身。
然后顾千秋反应过来:不对啊。
自己为什么老是要“解释”?
自己到底有哪里对不起这小子了?!
但郁阳泽并没有追着他要解释,而是充满敌意地看了南门明珠一眼。
那六壬书院的院主大人是如何的人精?
岂能跟顾某人同日而语?
南门明珠立刻就看出了郁阳泽的不轨之心!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了一瞬间。
南门明珠:他可是你师父!
郁阳泽:哦。
南门明珠:你当真要将他置于不利之地?!
郁阳泽:……哦。
顾千秋虽没看懂这眼神,却顿觉不爽,一把将郁阳泽扯到自己身后:“你俩眉来眼去什么呢?”
郁阳泽:“……”
南门明珠:“……”
南门明珠闭一下眼睛:
他不知该痛恨顾千秋多情,还是该庆幸顾千秋无情。
“千秋……”他说。
“诶!”顾千秋直接打断,“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但你先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懂,我都懂。事不宜迟,咱们现在还是快找找出去的方法吧。”
比之言严之雀、俞霓等人,南门明珠跟他没那么大的仇。
这一番话,顾千秋自己说得很满意:又表达了态度,又挡住了废话,还指出了目标。可不算完美么!
不过,南门明珠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南门院主憋了一下,缓缓道:“我觉得你不是很懂。”
顾千秋自信道:“不,是你不懂。南门院主,干脆咱们相逢一笑泯恩仇,谁再提过去谁是狗,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可好?”
南门明珠,进则喜当狗,退则心郁结,非常为难。
但顾千秋还没意识到,这番话他有一半是说给郁阳泽听的。
虽然心中并没有明确概念,但他说完之后,看了郁阳泽一眼。
郁阳泽含蓄地站在他身边,然后……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虽然松开得很快,但顾千秋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但下一秒,顾千秋游开始莫名其妙:不对啊。
但不对的次数太多了,他几乎也没怎么犹豫,就随它去了。
管他的呢。
最后一遍,顾千秋宣布:“看看这是哪里,找找怎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