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乌泱泱地跑向不二庄深处。
那里本来停着的马车,已经不翼而飞了。
颜子行脸色难看得要死。
顾千秋安慰他道:“没事,就算施禾颐要抢人,也会顺便把你抢回去的。不然呼延的透骨钉,他带回去的也是个死人。”
颜子行嗓子涩了一下:“他……情况不是很好。”
那施禾颐看起来已经很变态了。
背地里估计更变态。
那呼延献落到他手里,能讨得到好么?
颜子行着急上火,但是没怪罪顾千秋。
这毕竟……毕竟此事和他无关。
追着过来的同悲盟等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马车?”
“什么人?”
“谁是呼延?”
“什么透骨钉?”
七嘴八舌的问题。
很多人听见最后那三个字,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
那合欢宗禁地里半死不活的、被封印了千年的初代宗主,居然重新现世了么?
但一想到鬼主颐都活了。
娘的,事实充分证明了,世界就是那么玄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个时候,公仪濛脑子转得最快,招呼着不二庄小弟子们把手里的天机都放出去了。
毕竟是熟知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无数天机散出去,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像个天罗地网。
还不到一刻钟,就立刻有消息传回来。
公仪濛想说话,却忽然看了一眼项良,也没继续的动作。
这老王八此时混在同悲盟的人群中,偷偷听呼延献的消息,还挺不要脸的。
颜子行也看向项良。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厮杀了瞬间。
虽然他们是第一次相见。
但自古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们此时还忍着没把对方从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已经很讲礼貌了。
顾千秋在旁边讽刺道:“原来真是抢呼延的啊,项院主,你当初……手段挺脏哈。”
项良眉毛一竖,就要骂人。
顾千秋快速打断:“不用狡辩,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看见了。啧啧。你说你,当初要是不把呼延从棺材里刨出来,如今省了大家多少事?造孽啊。”
他插科打诨的这几秒钟,颜子行已经被替身偶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
现在杵在他们旁边的,只是一个机关。
项良又竖眉毛,再度想骂人。
而顾千秋懒得搭理他了。
爱骂就骂吧,反正他也不亏什么。
老王八现在问候他祖宗师门,过几天仲长承运就来锤人了。无妨。
此时,严之雀表示:“你们……把宗主献带出来了?毕竟曾是天碑上的人物,如今又惹出事端,致使两派不睦,徒增死伤……”
他说着,看向令狐良剑,没得到回应,继续道:“你们该当何罪?”
顾千秋就是看他不顺眼。
顾千秋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表示:“哦。然后呢?弄死我?”
严之雀狠狠地等着他。
顾千秋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在天色下显出一丝翠绿色。
虽然在笑,却好似伺机的毒蛇。
曾经他怎么没发现,严之雀长了这么一双令人不舒服的眼睛?
不二庄现在的话事人伤得伤、忙得忙,话语权最后全掉在亲传徒弟公仪濛身上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挺直了腰板,开口道:“严盟主。”
所有人看向她。
不光是外人,还有不二庄自己的弟子。
齐刷刷地等待着她说话。
公仪濛有些畏缩,但不二庄现在,真的只有她能说话了……她若是不说,就没人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
“严盟主赏罚分明,既然要怪颜子行将宗主献放了出来,是不是也要罚沧海书院随意对不二庄开战?”
“我庄后院现在堆了上百具枉死的弟子尸体,盟主大人,你可要为他们做主啊。”
“而且既然要罚,就要罚得彻底。干脆判颜子行死罪,项良也是死罪。且今日就下盟主令,要求整个修真界对黄泉展开围剿,肃清所有作乱的鬼修!将鬼主颐抓住,用尽手段,将他彻底钉死在英杰殿外!”
顾千秋:“……嘶。”他没忍住。
这小丫头一开口,就知道她从没在人前说过话,情商基本是负的。
这件事分明有一万种说辞,可以妥帖又有利地解决一切。
偏偏她狠绝得如壮士断腕,连刚找回来的亲亲小师叔都不要了。
严之雀静静地看着他。
这人看起来温柔如水,一副知心邻家哥哥的模样,随便就能讨无数人喜欢。
但真正被他盯过的人,就知道那全是错觉。他确实像水,让人喘不过气来。
公仪濛紧张得手指都有些痉挛。
却还是努力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寸步不让地看了回去。
顾千秋看不下去,往她前面挪了两步。
可惜顾千秋现在太矮,跟公仪濛比都少了半个脑袋,不过安全感是有了。
他不怕严之雀的眼神,甚至生出一种,想把这双眼睛剜出来的冲动。
公仪濛得以微微喘息,手心除了一层虚汗,刚想偷偷一擦,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扭头一看,一袭白裙,裙摆若花。
“紧张什么?”褚师钰的状态明显没有恢复,但眼角是带着笑意的,“我第一次当庄主的时候,年纪跟你现在一般大。”
她轻描淡写地把公仪濛揽到自己身后。
然后对严之雀行礼:“严盟主。”
严之雀微微颔首,但忽然表示:“我这个盟主,得来时名不正、言不顺,只是按照千秋遗愿,替他暂管仙盟罢了。而现在千秋回来了……”
他要退位?!众人都有些惊讶。
顾千秋一挑眉毛: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下一秒,“顾千秋”就表示:“我受伤未愈,十年不在人间,也不知当今情况如何。还是你继续替我劳心费神吧。”
这就谦让起来了?!
顾千秋觉得不可理喻,翻了个白眼。
他看不下去了,拉着郁阳泽就走。
“诸位,今日的事情,其实细论与我们无关。就先告辞了,请。”
严之雀提高声音:“站住!”
两人没有停下。
严之雀一时面子拿不下来,追与不追都很丢脸,稍微慢了一步。
所以项良像个阴魂不散的鬼,死死缠了上来:“修儿,为师……”
郁阳泽猝然拔出侠骨香,自上而下劈出一剑,几乎抡了个满月弧,项良悚然躲开,那剑势就在地板上砸出了一条又深又长的裂缝,直蔓延到令狐良剑的脚底,被他踩住了。
他这翻脸翻得猝不及防。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嘴上骂骂,结果你忽然动手了,即刻将事情进程加速了。
严之雀轻喝了一声:“郁阳泽!”
顾千秋快速把郁阳泽护在身后,道:“诸位,鬼主颐都带着鬼众杀入人间了。今日是不二庄,明日就是你们同悲盟,严盟主,不带人先肃清群鬼,却忙着要定我们的罪么?”
但谁料项良是个有心计的,他假意追着郁阳泽,实际在躲开剑势的时候,忽然伸手抓住了颜子行——的替身偶!
这天机虽然做得惟妙惟肖,能够正常与人对话,但是体内没有过多灵力,面对突发紧急情况的时候,很容易反应不过来。
项良一拽他,就知道这个是假的!
他恼怒着要将人偶撕碎,被褚师钰给快速抢了回来,她手心一碰,变作了个铜钱。
“哼。”项良冷哼一声,心知绝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打了个手势。
沧海书院差不多是倾巢出动了,此时人数占了点优势,大刺刺地就开始找人。
严之雀看他,他却看向“顾千秋”。
“项院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严之雀心中不爽,也打了个手势。
同悲盟的弟子们上前拦住沧海书院的人。
一时间就对峙上了。
项良却只和“顾千秋”说话,语气轻慢而讽刺:“你刚醒过来,修为都没恢复吧?”
“顾千秋”:“……”
另一边,顾千秋拉着郁阳泽,又打算悄悄浑水摸鱼出去,还小声吐槽:“智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阳泽,你是不是今年八字犯冲啊?回头让老仇给你算算。”
郁阳泽忍了一下:“……”
郁阳泽没忍住:“仇楼主还会这个?”
顾千秋点头:“生活不易,楼主看命。不过他好像易术也学得不怎么样,也就比我稍稍强一点。……迟早超过他。”
项良笑起来,对“顾千秋”继续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顾千秋”还是不说话。
他的眼神看向被褚师钰收起来的人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和痛苦。
而项良浑然不觉,还在叨叨不休: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仲长承运是收了个好弟子,但可惜啊……命不好,死得太早啦。现在好不容易活了,结果……噗。”
“姓顾的,你天碑有名的时候,人人敬畏你三分;可如今就算逢春剑在手,哪种货色都敢在你面前率先开口了。啧啧。”
他大概是没打算再和仙盟虚与委蛇了。
那老王八平时孤悬海外,估计打算今晚抢完这一票,能弄死几个算几个。
只有真正的顾千秋莫名其妙:
我跟他什么时候结的那么大的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