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霜城,离恨楼。
意气生内。
仇元琛边走边琢磨,这事儿该怎么跟顾千秋开口。
他一推门——
仇元琛跟满院人对视,然后退了一步,去看牌匾上的“意气生”三字,继而风风火火冲进院中,将藏在郁阳泽身后的某人抓出来。
“怎么回事???”仇楼主心中那一点点的愧疚瞬间被消磨殆尽,“姓顾的!!!”
顾千秋被拽着前襟,架不住仇元琛傲人的身高,就剩个脚尖着地了,徒劳地伸手搭在仇元琛的手臂上,真诚地说:“元琛,你听我解释……”
姓顾的只要一说“你听我解释”,就证明这人要开始放屁了,仇元琛环视过整个小院。
他这意气生,从建成之日算起,一共就仇鲲鹏、顾千秋、以及前几日刚刚光临的郁阳泽来过。
现在,却挤得满满当当。
仇元琛挨着看过他们。
颜子行。好,勉强算旧识。
公仪濛。好,也算是打过照面。
那榻上昏迷的美人。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别不是姓顾的又一个情缘?
如果说以上都还能接受。
那么站在旁边冷眼跟他对视的苗妆。
就属实令人令人难以理解了。
“那丫头不是跟咱们有仇吗?”仇元琛脑回路一转,对着顾千秋就压低声音,“莫不是成徒弟媳妇了?”
顾千秋:“……”
那边郁阳泽清润声音传来:“仇楼主,我听得见。”
顾千秋道:“这个……事情有些复杂。”
他先把缘灭楼里的事情乱七八糟地一说。
后来,颜子行比呼延献早醒,一边吐血一边指挥郁阳泽把钉子起出来。
但他们是外行,两个人四只手也忙活不明白。
颜子行又坚持不了多久,又会晕倒。
就这么晕了醒、醒了晕。
大概也就七八九十次吧,姓颜的总算忍受不住他们的愚笨了,大喝一声,居然回光返照地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在呼延献额间、透骨钉上到底使了什么灵力。
总之,他使完就双眼一翻,晕到现在。
顾千秋和郁阳泽没办法,一边害怕鬼主颐杀个回马枪,一边怕地面上的公仪濛引来俞霓
两人一合计,就打算先救一个算一个。
但谁知最后两人都能从缘灭楼里出来。
可谁知道,那公仪濛居然就守在缘灭楼外面,看见他小师叔竖着下去、横着出来,当即就要跟顾千秋拼命。
郁阳泽捂嘴不及,苗妆也被叫喊声引来。
于是顾千秋心一狠,一个不落地打包全带到意气生来了。
仇元琛听完所有,只有一句话:“怎么不滚回你同悲盟去!”
顾千秋为难道:“那里还是我的同悲盟么?我想了半天,最后能来的,只有这。”
仇元琛就想骂他。
顾千秋却道:“诶!固然,此事我有错在先,但是退一万步说,难道你就没错吗?”
仇元琛:“???”
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顾千秋严肃道:“如果你不把意气生的禁制告诉我,难道我进得来?”
仇元琛:“……”
仇元琛双手掐住顾千秋的脖子。
他忍了忍、忍了又忍。
从少年时一起听学、想到血海里一起逃命、想到平日里插科打诨、最终想到惊虹山巅黑云涌动逢春剑出。
仇大楼主忽然和姓顾的释怀了——
毕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仇元琛坐到湖中的亭子里,提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为什么没直接弄死?”
他用下巴指了指苗妆。
顾千秋道:“小姑娘虽然脾气不好、做事乖张,但还罪不致死。”
仇元琛哼了一声:“天底下罪不致死的人何其多?少他一个么?”
顾千秋就给他倒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我不多作孽债。你若愿意,请便吧,我不会拦你。”
那边的苗妆轻轻地惊呼一声,像是一只被惊到了的猫,迅速躲进了一根廊柱后面,好久才敢悄悄看他们一眼。
仇元琛迟疑了一下,转回了头。
“算了,大人的事,不找小辈算。”
如若现在是俞霓站在这里,那十个顾千秋都拦不住,但说到底,只是个年轻人。
顾千秋温声道:“别生气了,回头我帮你一起把禁制改了就是。而且老仇啊,你能不能对自己的实力有些认知?天底下谁敢没事儿到这来触你的霉头。”
仇元琛瞪着他,道:“有啊。”
顾千秋抬起茶杯挡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对了,我的霜雪明呢?”
这回换仇元琛有点尴尬:“没有。”
顾千秋揶揄他:“堂堂离恨楼主,去同悲盟偷个东西偷不到啊?”
仇元琛则道:“你也知道那是同悲盟啊?去令狐良剑手上偷东西,你以为我是你?”
“嗯?为何是令狐师兄?”顾千秋有些想不明白,“现在同悲盟中管事的,不应该是严之雀?”
在顾千秋的印象里,以令狐良剑的性格,基本上不会参与日常琐事,恨不得时时刻刻扑在剑术上、飘在仙境里。
不过话也说回来,令狐良剑似乎对严之雀格外情深意重,总是要为了严之雀从仙境走到人间来的。
想到这里,顾千秋就想明白了:“哎,那确实也不能怪你。估计是严之雀要求令狐师兄这么做的吧。”
仇元琛不满:“你能不能别喊他师兄了?他当初直接甩了你,无缝衔接了严之雀,明显大大的人渣啊,跟俞霓凌晨之流没什么区别!”
顾千秋便道:“也是。”
其实当初内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和别人所有图的做错事不同,其实令狐良剑除了甩他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顾千秋忽然唾弃了自己一下——
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
天呐,他简直是仙盟第一大善人。
仇元琛就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给说了。
他出师未捷,一进同悲盟就被令狐良剑抓了个正着,于是大吵了一架之后,灰溜溜地下山了。
但显然令狐良剑高估了仇元琛的为人。
仇大楼主去而复返,重新蹲上了同悲盟的墙角,偷听到不少事情。
说到这里,仇元琛忽然表情有些奇怪,含蓄地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此时,郁阳泽端上来了几叠点心。
顾千秋拉住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照顾病人、忙里忙外的公仪濛,小声道:“坐下歇会儿,这儿,能晒到太阳。”
顾千秋对仇元琛道:“好消息。我的人生里容不下坏消息。”
仇元琛就笑了一下:“据我偷听,那个假的顾千秋,好像严之雀想要继续用。”
顾千秋道:“啊?他的身份,在琉璃寺基本人尽皆知是假的了啊!严之雀怎么想的?”
仇元琛看了一眼郁阳泽:“大概是你死时有过命令,郁阳泽能上天碑无上,就回去继任同悲盟主。”
如果是别门别派的传承,新人代旧人,就算有上一任盟主的命令,这新人干得好了,直接此事不提、也就算了。
但顾千秋曾在修真界还算有些薄面。
在同悲盟内算是“余党未清”——除了繁阴这种严之雀的本家,大部分还是人心在郁阳泽这里。
严之雀要“顾千秋”活,就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千秋想明白前后关鞘,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算什么好消息?”
仇元琛就笑了一下。
毫不夸张,顾千秋被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果然,仇元琛道:“血海有异动。”
顾千秋:“……”
顾千秋已经跳过了紧张慌乱,直接进入了超脱的范畴:“没关系,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死呗。你先死,阳泽死,够不够?不够我也死!”
仇元琛没忍住笑了一下。
顾千秋道:“你丫下次说不明白,就别提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你就直接说!”
仇元琛道:“不是啊。你看,比起血海震动这种坏消息,假顾千秋的事,明显就算好消息!”
气得顾千秋端起茶杯,给了他一下。
仇元琛伸手一挡,茶水凝成一股,重新流进顾千秋的茶杯里:“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顾千秋拉着郁阳泽就要走:“不听!”
仇元琛就道:“不听也得听!嘿,你还真走啊?给我回来!”
一道灵力将他们拦住,簇着两人又回到了亭中。
顾千秋没好气地道:“还有何事?”
仇元琛说:“这几日,我路过人间的时候,好像听闻人间出了个教派。叫做花蝶教。”
顾千秋奇怪:“这有什么稀奇的?”
人间百姓本来就会信仰仙人,以往他的香火就鼎盛——虽然香火没什么用——但是若家中遭灾、恶鬼妖孽横行,来同悲盟请仙人平乱,也是可以的。
如仇元琛的离恨楼,在人间也有不少人依附。
仇元琛继续道:“前几日,你问的那天碑无上榜,‘把盏共孤光’满上醉,就是花蝶教的教主。”
顾千秋还是:“哦。一个后起之秀的仙门罢了,老仇,你还不准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仇元琛终于道:“但据我所查,这是个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