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行一天之中,十一个半时辰都在昏迷,剩下的半个时辰,睁眼就是吐——呕血三升。
眼看着是要过去了。
顾千秋都没想明白,一个幻境之中是如何把伤带出来的。
只好归结是他心里苦。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情况也比呼延献好得多。
这美人自从来到意气生之后,从来没睁过眼,跟一具漂亮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公仪濛突遭恶疾似的,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照顾人,后来听了小师叔的故事之后,双眼一翻也晕了。
晕之前还不忘试图把顾千秋也带走。
她总是觉得,自家小师叔爱上这魔头,顾千秋最起码得背一半的锅。
虽然这话有道理。
但还是被郁阳泽差点打到重伤不治。
不过后来由仇大楼主友情赞助,在挨了仇老头子一顿臭骂之后,还是诓来了两瓶丹药。
颜子行不死了。
颜子行不光不死了,还回光返照似的,当即立刻马上就要带呼延献回壁港的不二庄。
顾千秋给他们提供了除帮助之外的一切支持。
反而是仇元琛心肠好,送了他们一辆马车。
临走送别之前。
郁阳泽看了一眼还尝试躲在柱子后面的苗圣女。
仇元琛思考了一下,认真道:“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放回去她又要告诉俞霓有关呼延献的事情。要不还是直接杀了吧?”
看样子,郁阳泽应该是挺同意的。
而顾千秋甚至也思考了一下。
苗妆算是发现了,他们这群人都是神经病——遂吓得当即跳上马车,死活不下来了。
于是他们一行四个人,浩浩荡荡的就上路了。
顾千秋伸了个懒腰。
呼延献在“临死前”,做好事的把他身上的毒给解了,现在也不用随身揣着鱼影琼扇柄,一身轻松。
“之前事情一直很多,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忽然闲下来了,还有点不习惯呢。”仇元琛笑着问道,“诶,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顾千秋忽然看了郁阳泽一眼。
郁阳泽手一紧。
总感觉师父接下来的每一个奇思妙想,都会直接影响到他们将来的命运呢。
顾千秋道:“买个宅子吧。”
仇元琛:“?”
郁阳泽:“……”
顾千秋道:“你又不准我在意气生里喂鸡喂鸭喂鹅,养猫养狗养猪,我除了自己买个宅子,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仇元琛听完,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锤他:“你少说得这么受委屈似的!我那一步一景、多么别致的小院,都专门划出了一块地给你刨,我这个朋友当得够义气了!”
顾千秋不可置信:“这难道不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吗?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上惊鸿山白玉京种地啊!”
仇元琛:“……”
仇元琛:“我他娘的为什么要去种地!?”
他们眼看着就要进行日常的文斗大会。
郁阳泽已经完全当听天书了。
他现在脑子里“嗖嗖嗖”地飞出去好几道念头——
买宅子?在哪买?
小院子?有他的吗?
要喂鸡喂鸭喂鹅的话,是不是在水边好一点?
南方要比北方暖和些。
嗯……如果能离离恨楼远一点就好了。
对了,还得看看房价。
他当时离开惊虹山,就带了把侠骨香,口袋里非常干净。
不过,要是师父喜欢的话,把侠骨香卖了也可以。
“郁阳泽!”
郁阳泽猛然回神,看见顾千秋站在他面前。
“发什么呆呢?”
郁阳泽耳朵有些微微发红。
看顾千秋的样子,这一场文斗他应该是大获全胜了——仇元琛砸得院门哐哐作响,连马车都没给他们一辆。
顾千秋直接畅想未来:“徒儿,咱们找个风景怡人、灵气充裕的地方隐居,你说好不好?”
郁阳泽当然:“……好。”
顾千秋继续雄心壮志:“好!那你就好好修炼!等你什么时候能拳打令狐良剑、脚踢严之雀,繁阴一脉皆作浮云,在韶光山上翩翩起舞。咱们就直接杀回同悲盟,把属于我们的,全部都拿回来!”
郁阳泽:“……”
你是真敢想。
顾千秋道:“那咱们,走着?”
郁阳泽忽然含蓄地说:“师父,不如……您现在跟仇楼主道个歉?”
顾千秋:“啊?”
顾千秋呈递进式震惊:“你被他收买了?……你要入离恨楼?……你要当仇元琛的徒弟?!”
郁阳泽柔和冷静地道:“师父。我们没有钱。”
他们是打算买个宅子,又不是打算去抢个宅子……多少得有点吧!
顾千秋一低头,一抬头。
他和郁阳泽皆是一身素衣,身上几乎一点装饰都没有,金银玉石全都不见。
拿出去换的话,大概也就能换三个馒头和两个包子。
顾千秋看了侠骨香一眼。
顾千秋收回目光。
顾千秋咳嗽一声,故作深沉。
顾千秋走到院门面前,一边拍,一边说:“老仇!我刚刚又想了想你的话,发现我确实是狭隘了,你说的明明非常有道理啊!来,你把门开开,咱们俩好好聊聊!”
门内寂静。
“老仇啊,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搞小时候这一套呢?”
门内更寂静。
“诶!仇元琛!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门内最寂静。
顾千秋看向郁阳泽:“为师尽力了。”
郁阳泽看出来了。
顾千秋眼睛一转,忽然看见意气生门口的宫灯——上面挂着一排铃铛——黄金的。
两人对视一眼。
偷偷摸摸、狗狗祟祟。
到手之后,撒丫子就跑。
仇元琛气在头上,后知后觉冲出去一看,哪还有两人的影子?
同时消失的,还有他门口两边的宫灯上挂着的黄金铃铛。
“***!”
仇楼主骂了一句不能过审的脏话。
“***!”
应该是两句。
·
仙门黄金铃铛——离恨楼出品——飘霜城的百姓们非常捧场,抢购一空。
顾千秋感觉自己一夜暴富了。
他们买了马车和两匹马,也不用灵力驱动,算了一下时间节气,就溜溜达达往南方去也。
郁阳泽乐得给他赶马车。
但某人只是嘴上说要体验凡俗快乐,其实就是个娇贵命,上车就喊晕,下车就嫌累。
到一个小镇里,经常是要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顺利启程。
顾千秋弄了两本书来看。
郁阳泽偶尔瞟到一眼。
发现是离恨楼的剑谱,手抄本《帝鸿三百式》——其实翻开只有薄薄十二式。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弄来的。
但郁阳泽发现,顾千秋看剑谱的时候,其后面的“天外摘星”、“旭日初升”,甚至“寂灭勾陈”,他都只看了一遍。
而对最基础的“轩辕撼山”,一直反复去看。
大概世上能互相看本家心法招式的友谊,就此一对了。
顾千秋能看离恨楼《帝鸿》。
而若仇元琛想要《数枝雪》或者《千秋同悲七十二式》的话,顾千秋肯定也二话不说。
郁阳泽有点嫉妒。
顾千秋沉迷在“轩辕撼山”里,看得眼睛都痛了,终于把《帝鸿》一合页,啪地甩在马车角落里。
郁阳泽用眼神问他。
顾千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我收回之前说仇元琛偷懒的话。这上古的剑法确实不太好看。”
说罢,他又心有戚戚地补充:“还好我是自创的。”
郁阳泽在手边温了茶,试了温度递过去。
顾千秋吨吨吨地喝完,又掏出一个小册子来,提笔就开始唰唰唰。
郁阳泽:“?”
郁阳泽凑过去看,顾千秋就主动解释:“剑式。我答应了人家,要给她创一套最厉害的剑术!”
郁阳泽吃味道:“谁啊?”
怎么才多久不见,姓顾的朋友就莫名其妙、遍地都是了。
顾千秋随口道:“殷凝月。”
郁阳泽并没有什么恶意,客观地陈述事实:“她天赋不行。”
顾千秋也没往心里去:“我知道啊。剑术一道,其实说‘勤能补拙’都是骗人的,人生下来就基本确定了此生剑道可以走多远。但是,师父分优劣好坏啊,我亲自教她,总比别人教她要走得远。”
郁阳泽就更吃味了,带着很轻微的别扭和伤感,问道:“……你要收她做徒弟啊?”
顾千秋就忽然不说话了。
郁阳泽抬眸,猛然撞进一双揶揄含笑的眼睛。
姓顾的大概不知道自己眼中此时究竟闪着何种蛊惑的光,在郁阳泽丢盔弃甲之后,居然还乘胜追击地去看他:“吃醋啦?”
马车就这么大一点点地方,郁阳泽想躲都没得躲,又实在做不出缩在角落里的样子,只好垂眸坐在原位。
除却耳朵稍稍有些泛红,光看表情,跟平常的冰块脸没区别。
顾千秋却还非要凑上来:“真吃醋啦?”
郁阳泽:“……”
顾千秋故意逗他:“吃醋了你可一定要说啊。不然我也不知……”
郁阳泽忽然道:“嗯。”
顾千秋没想到真能逗出反应。
忽就觉得,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孩儿那么好玩?
顾千秋懊恼:这要是从小逗,得多多少乐趣啊!
郁阳泽豁出去了,垂眸低声,但认真道:“别收其他徒弟。”
顾千秋“唔”了一声,忽然也有些不自在:“哦。行啊。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