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渐渐聚拢在这里。
修真界众人如水波涛乱,大多数为寻一个领头的,找不到严之雀,围着莲台上的令狐良剑就去了。
易流偷偷把脸一抹,化做了个漂亮的姑娘的模样,混在人群里不说话。
呼延献问道:“他人呢?”
几个小孩儿面面相觑。
唯有郁阳泽忽然将侠骨香一抽,将其他人挡在身后,寒光一闪就劈!
只见云雾忽地翻滚,呼延献即刻就伸手。
几个小孩儿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操家伙就上,稀里哗啦的一阵混乱。
而至此,那边挨打的硬汉才终于开了口:
“郁阳泽!是我!”
郁阳泽闻言不为所动,反而手中的侠骨香更快了一点,舞动如飞,就要取他的狗命。
呼延献低低地惊叹:“是前男友么?”
南门明珠面沉如水,问道:“千秋呢?”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所有小辈都上了火气,纷纷使出看家的本事,操武器乱打,一时间灵力满天飞。
秋珂还不忘使出嘴上的本事:“你丫别追我们盟主了,他有新欢了!”
南门明珠的脸一沉。
公仪濛闻言,张嘴就跟:“没错!离我们盟主远一点!你不配!”
殷凝月只好开口:“……对。”
这就剩个第五程了。
他感觉每一次自己都是被剩下的那个,不开口就显得很不合群,此时箭在弦上,只好眼一闭、开了口:“新欢就是郁少侠!”
郁阳泽:“……”
南门明珠:“啊?”
郁阳泽轻蔑地看他一眼,眉梢上挑,俨然已经是正宫娘娘的气度了。
南门明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看起来就要开天命,郁阳泽丝毫不怕,也将剑一横。
但忽然,南门明珠猛地咳嗽起来。
他迅速逃往一边,一个踉跄好悬才稳住,呕出一大口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郁阳泽忽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南门明珠,“太极生天地”,好歹也是天碑无上的人物,只不过现在第几还有待商榷。
因为六壬书院已经很久没有写草书了。
而且还是带着伤来的?
忽然,一道纤丽的身形出现在南门明珠身侧,伸手就将他扶了起来。
是俞霓。
这两人本是相看生厌的死敌,却不知在何时凝出了一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情感。
他们对视一眼。
俞霓淡淡地问道:“你现在天碑第几?”
南门明珠并没有说话。
俞霓明白了:“原来如此。你这个手段,看起来也很伤身啊。”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在平静之下,还潜藏着一股只有南门明珠可以明了的悲意。
南门明珠一扯嘴角,居然也笑了。
两人打谜语打了半晌,郁阳泽忽然心中猛跳,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什么?”
但这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了。
郁阳泽把侠骨香往前一指,更着急地问:“我问你们,在说什么?”
无人答话。
南门明珠忽然反问:“你?”
郁阳泽听懂了:“是我。”
南门明珠:“凭什么?”
郁阳泽淡淡:“凭我是个好人吧。”
这回答简直是戳人的肺管子,俞霓和南门明珠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不过,南门明珠被扶着站起来,将满口的血一咽,冷笑:“你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但好人能救他么?”
所有人的面色森寒:“什么?”
南门明珠讽刺地笑了一下,胜券在握般地说道:“郁少侠,你要是再不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谁都救不了他了。”
另一侧。
顾千秋闷头冲上惊虹山侧峰。
他像一道闪电过境,掠过山雪山林,满枝的松鼠被他吓得吱哇乱叫、落到地上。
忽然,耳后劲风一闪!
“你在这儿呢!”
顾千秋头也没回,就地躺倒一滚。
下一秒,一把长刀剁进了他刚在所站的位置,整个地砖都被剁碎成了齑粉乱飞。
顾千秋像个豹子似的半蹲在地上,警惕地一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傻.逼。
那傻.逼半跪着,刀杵在地上,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千秋,又缓缓起身,把刀身上沾染的齑粉都抖掉。
“千秋,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顾千秋都没有锤他的欲望了,也面无表情地起身,拍了拍袖子,说道:“你没跟满上醉走?”
傻.逼不答反道:“你怎么总是换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么?不如这样,你以后跟着我混,本座替你把那些人都弄死?如何?”
顾千秋讽刺地看着他:“你?算了吧。”
但无论此时说得多讽刺,也掩盖不住他急切的内心,偷偷往山顶看了一眼,说道:“下山去吧,我不为难你。”
傻.逼真心实意地说:“现在是我要为难你。”
说罢,他刀一切,横着就过来了!
顾千秋手无寸铁,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狼狈去躲。
唰!唰!唰!
惊虹山侧峰上的嶙峋怪石都被切得斑斑驳驳,碎石漫天,松鼠们惊声尖叫、远远逃离。
顾千秋在狼狈逃窜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又往怀中伸了手。
命的刀势掠如惊鸿照,如影随形,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刀下,敢分心做别的事,真的是差之毫厘就要被砍成两截。
但顾千秋还是伸了手。
他摸出一片柳叶来,用力捏碎。
透明的碎片全镶嵌在他掌心的碎肉里,被深深地摁进去,一片都没有落到地上。
但山顶还是没传来任何反应。
顾千秋绝望地一闭眼睛。
那傻.逼还以为他是要掏出什么秘密武器,吃了多次亏的他不敢不防,却没见任何反应。
同时,那虚晃的一刀还轻松无比地切进了顾千秋的大腿,直接剁下一块肉来。
“哦?”还是第一次见他吃这么大的亏,傻.逼迸发出兴奋的神色,“你在走神吗?”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倒流下来,划过锋利的弧度,落在刀柄上,被他用手捏了一下。
“看来,你今天要命丧于此了。”
那傻.逼笑吟吟地舔了一下手指尖,似乎那血液有什么迷人的异香,让他心情极好。
“或者你可以试试跪下磕头,说不定我一心软……算了,杀掉你的感觉,一定很爽。”
顾千秋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山顶,接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已经两次了,没有意外,没有奇迹。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痛么?”命不怕死地凑上来,蹲在顾千秋身前,仔细欣赏他的表情,“痛就对了,只有痛才会让人感觉到,自己真正地活着。”
顾千秋低垂着睫毛,轻轻颤抖。
额间的生理性冷汗顺流到他眼睛里,他不受控制地眨眼,顺颊而下,就像是面无表情、落下来的眼泪。
这副样子让顾千秋显得非常脆弱,跟往日里的色厉内荏不同。
好像骨子里的什么东西忽然间断裂了。
命带着笑意,拿起长刀,靠近顾千秋的脖颈切下去:“你我之间的恩怨……”
顾千秋忽然像疯了一般,抓起身边的一块尖锐的碎石砖猛地插.进命的腹部。
跟个忽然爆发的猛虎一样,来来回回插了好几下,鲜血全都喷溅在他身上、脸上,力气大得惊人,神色如裂。
命猛地推开他,一转手腕提刀就剁。
但是那么近的距离,顾千秋反应极快,两只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真是浑身所有的劲都用出来了,“喀拉喀拉”的骨裂声传来,长刀居然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当啷!”
命也呲牙咧嘴,眼看就要玩命。
顾千秋却猛地将他一掀,像离弦的箭一样飞身掠向山顶,血迹在山上拉出惊悚的长痕。
那傻.逼转身就要追,却猛地被人拉住。
满上醉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腕,也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叹息道:“来了很多人。”
命手臂发力,眼见就要挣脱去追。
满上醉又加了三分力气:“命。”
她半是胁迫,半是哀求地说:“主上还在等我们回去呢。你要杀他,下次我帮你好么?”
命:“……”
顾千秋冲到侧峰山洞门口之外。
他脚步忽然一顿。
只见闭关的结界已破,而其中,半明半昧的光里,侧身站着个人,正往外侧目。
顾千秋浑身颤抖,道:“严之雀。”
严之雀稍稍转身,整个人就暴露在阳光之下,双手交叠在身前,含着温和的笑意,却因为角度的原因,显得他眼中闪着碧色的光,像是一条缠在枝头的竹叶青。
顾千秋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调侃的话了,掌心掐得死紧,面沉如水,说道:“出来。”
严之雀立在那里如一尊菩萨雕塑,忽而往外挪步,光线一亮,露出了他身后的景象。
只见一张石床之上,静静躺着个人。
顾千秋眼角和嘴角都一抽,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严之雀伸手搭在那人的前胸,手心中莹光流转,低垂着柔和的目光,话却是对顾千秋说的:“千秋啊,果然是你。”
“住手!”顾千秋半步上前,不受控制地喊道,“你做了什么?”
为何捏碎柳叶而没有仲长承运从天一剑。
顾千秋总算是明白了。
顾千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出来,往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严之雀维持着那个动作:“哦?”
他没打算松手,按在仲长承运的尸身上,斜眼去看顾千秋,温声道:“包括十二年前的事么?”
顾千秋道:“可以。我不会再提。”
严之雀又围着石台走了一圈,已经腐朽的尸体,像是也变成了僵硬的石头。
他步态优雅,缓慢而闲散,看着顾千秋,又问:“也包括花蝶教的事么?”
顾千秋面色更沉,说道:“好。”
严之雀笑了,并不是那种露齿的大笑,而是嘴角和眼角都稍稍往上走,显得有些天真。
顾千秋太知道他是什么本性了。
严之雀轻声说:“我不信。”
石台上虔寂无声,身躯没有半点起伏。
苍老的躯体和周围山壁化作一色,嶙峋、起伏、凹凸、怪异,毫无生机。
严之雀慢慢地说:“当初为什么是你入了同悲道?这个老头为什么是选的你?分明我和令狐师兄天赋也不差的……为什么那么多人爱你?千秋,就连我都很爱你。”
说着,他把头抬起来了,看着顾千秋。
那目光波光粼粼的,其中若有水浪,爱慕和恨意都在瞬间淋漓尽致,达到了极限。
但是顾千秋什么都没看见,垂下了眼睛。
其实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凉丝丝的寒意爬上顾千秋的身体,游走在他的每一寸血管之中,他知道那是由于腿上大量失血的缘故,却觉心脏一抽一抽的。
忽然,顾千秋厉声道:“住手!”
严之雀站在仲长承运的尸身面前,表情变得微微狰狞,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微微用力,灵力将尸身的前胸震得粉碎。
“原来你怕这个。早说嘛。”严之雀而忽然说,翘起嘴角,“千秋啊,原来你也不是真的无畏无敌。”
顾千秋目呲欲裂:“我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赶到了。
包括令狐良剑在内。
郁阳泽跑在最前面,皱眉:“师……”
顾千秋不管不顾,厉声喝道:“逢春!”
这一声喊喝,所有人的心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忽听见万山齐鸣、看见风云涌动。
所有云海都被搅动起来,天上像个巨大的水缸,白色的云被扯成絮状漂浮乱飞,湛蓝棉白混成一团,天压下来,笼罩万里青山。
同悲盟大殿之上,所有仙修齐齐抬头。
只见那把高悬在门上的神剑猛地一震,震碎周边禁锢,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之中,若一道闪电流光,直飞上惊虹山。
万里晴空一道惊雷。
莹光飞落进顾千秋的手中。
剑锋上莹光一转,翠绿色的剑身若水,数枝雪灵力一注,这长久不见剑主的神剑嗡嗡作响,震落所有山巅上的积雪,露出原本松绿的森林,还有满地的草甸。
那些被掩盖在霜雪下的植被受灵力一催,在几个呼吸之间抽芽、生长。
惊虹山的侧峰之上,甚至万色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