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蔡哥往庭院深处走,地牢的位置。
忽然,顾千秋停步,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下一秒,从庭院围墙上翻下来一个人,正正停在他们面前——
居然是秋珂。
不过这丫头也不知道上哪里野回来,衣服都穿脏了也不知道换,身上除了那把剑,看不出平日的光彩照人,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些苦头却没有磨平她的性子,居然还笑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哟,这不是顾盟主和代盟主大人么?在这里遇到,好巧。”
顾千秋劈头盖脸就问:“殷凝月呢?”
秋珂一边行礼,一边很没礼貌地抢走了顾千秋手里的小瓶子,说:“谢谢盟主大人,我正是为了此物来的,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那瓷瓶被她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下,显然也有些好奇,但是没有贸然打开。
顾千秋无语,再问:“殷凝月呢?”
秋珂这次答了:“活着活着。不光或者,她还非常想念顾盟主您呢,这几天日思夜想,晚上做梦都在叫你的名字。”
郁阳泽:“嗯?”
顾千秋:“……”
顾千秋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
如果这不是孤妍弟子,而是他同悲的,估计早都被顾大盟主一脚踹到外门去了。
顾千秋深呼吸一口:“这里怎么回事?几个马贼解决不了吗?”
秋珂神神秘秘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刚刚代盟主大人神威大显、杀了这么多人,肯定惊动了他,我们先离开这里。”
顾千秋打量了她足三秒钟。
看出她那狗日的表面底下,还带着三分认真,遂同意了这个提议。
蔡哥:“……啊?”
下一秒,那倒霉催的就被秋珂拔剑横刺,杀生直穿咽喉,又被拔出来归鞘,纤尘不染。
尸体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烟尘,秋珂让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走吧走吧,要来不及了。”
虽然不表,但她催得很急。
顾千秋没直接说破,带人跟了上去。
他们身后追着一连串的被解救的俘虏,但还没等顾千秋注意到,一出季府的大门,他们就仗着地形熟、四散而逃,奔着城门而去。
秋珂迟疑了一下,但并没有出声阻止。
只有司嘉书和司嘉画还跟在后面。
顾千秋也没注意这俩小倒霉蛋,他现在全身心都在奇怪这浮月城的氛围。
之前他被送走的时候,这城不说是欣欣向荣吧,至少也可以说是繁华无比。
现在怎么来几个马贼就能搞得翻天覆地?
“这里是哪个仙门在管?”顾千秋问。
谁料,秋珂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顾盟主现在还想追责吗?”
顾千秋平静而严肃地看回去。
意思是:这件事并不好笑,也不是玩笑。
秋珂那奇怪的笑容敛了一点,说道:“梨花庄。这是梨花庄的辖区。”
世上仙门百余家,顾盟主在脑中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半天,也没对上梨花庄的家主是哪一位朋友,只好作罢。
忽然,四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郁阳泽的手迅速放在剑柄上,凝神注意周围的环境。
下一秒,就能听出来,是刚才那些人——
他们应该是被发现、就原地格杀了。
而秋珂刚刚一直走的都是窄窄的小巷,错综复杂,围墙高耸。
那边声音一起,她就开始加速。
居然没打算回去救人。
顾千秋迟疑一瞬间,秋珂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肘,用坚定的语气说:“人各有命,顾盟主。这边走。”
顾千秋一顿,点了点头。
刚刚那些人跑得太过分散,就算要救,也肯定顾此失彼、难以两全。
且他相信,同悲盟的孩子都拥有一颗救世之心……狗逼也不例外。
她如此坚定,肯定有原因。
现在人少了,秋珂带他们快速经过,注意避开集结出动的马贼,时快时慢。
顾千秋忽然又想起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珂有问必答,非常配合:“师妹生长都在这里,我们路过,回来看看。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很难用几句话解释清楚,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稍远处,还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顾千秋注意观察环境,居然看见城中的很多地方都有凝固干涸的血迹。
譬如:
路过一个墙角的时候,居然见血迹喷射好几米高,整面墙都是斑驳的痕迹,且血色浓郁深重,必然是大量且时长的。
还有得见一口大锅,旁边一排铁架,就像悬挂猪样那般,整整齐齐挂着人骨架,剔下来的肉摆在案几上,随时下锅。
堆在街道边的死婴。
掩盖不住的恶臭。
虽空荡荡、静悄悄,却更加可怖诡异。
顾千秋在位时盛世已定,就算偶尔下黄泉、去鬼蜮,都难看见这般炼狱情景。
今日倒看了个齐全。
“梨花庄的家主难道是死人吗?”顾千秋心中火气翻涌,“这么大的事,就算他处理不了,为什么不上报仙盟?”
秋珂平静道:“梨花庄,三个月前,就被灭门了。”
顾千秋:“……”
顾千秋都来不及给人家道歉,心中怒火又往上蹿了一程:“严之雀他——!”
说到这里,又戛然而止。
顾千秋按住怒气:“算了。”
没想到,秋珂却在这个时候笑了一下,神色有些奇怪:“顾盟主,并不是人人都……都如你这般侠义心肠的。”
顾千秋不动声色地反问:“那你呢?”
秋珂笑说:“我?那我当然是救苦救难的慈航道人转世,就等着有一天能天碑扬名,拯救世界呢。”
他们身后,司嘉书和司嘉画惊疑不定。
这兄妹俩,一会儿偷看顾千秋,一会儿偷看郁阳泽,一会儿又看看秋珂。
最终,还是把目光凝在顾千秋身上。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抱上了郁阳泽的大腿, 后来却发现,好像是郁阳泽贴着他多一些。
那这个女人是谁?
顾盟主又是什么意思?
司嘉书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只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又想哭了。
没一会儿,秋珂带着他们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庭院的后宅。
“委屈诸位。”秋珂掀起一块木板,底下露出一条密道来,阶梯向下,“请。”
顾千秋要往下,郁阳泽抢了一下,率先下去了。
这种行为,顾千秋倒也习惯了,落后一步,却忽然对上秋珂的目光。
不知怎么回事,这丫头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种……“心照不宣”的揶揄。
顾千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速下去了。
密道比想象中要长,而且像是蛛网一般,纵横交错。
里面还有不少人,看见陌生面孔都被吓了一跳,但在看见秋珂之后,又都恢复冷静,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些是幸存者。”秋珂说,“城中活人不太多了。”
顾千秋皱眉。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他们是谁?为什么随便带人回来?”
说话的是个少年,至多也就十七八岁,双手环胸倚靠在墙上,语气表情都不善,是那种比较凶厉的长相。
顾千秋还注意到他穿着劲装,腿上绑着一把小刀,有点像是仙门器具。
现在开口,说明说话较有分量。
秋珂笑着说:“小望,说话客气点,这位可是咱们的救世主。来,让让,阿月在哪里?”
这人,也就至多比他们早到二十天。
是怎么混成感觉哪哪都熟悉的?
廖承望轻哼一声,却还是道:“里面。”
秋珂就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进。
路过这少年的时候,顾千秋多看了他一眼,虽然性格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是根骨不错,应该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世上的黄金,大多都在泥沙里裹着。”秋珂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怂恿地开口,“顾盟主,心动,就往家里带啊。”
郁阳泽:“嗯?”
他本来是装哑巴的,装不下去了。
顾千秋表示:“你当我是捡破烂的么?”
秋珂说:“话不能这么说啊,顾盟主。虽然他的天赋是比不上代盟主,但肯定也不是破烂那一挂的。”
秋珂压低声音:“而且,人家帮了我们大忙呢,同悲盟弟子的身份我都已经许出去了。只可惜孤妍一脉只收女子,不然如此好的天赋,师父肯定心动。顾盟主……”
顾千秋挑眉:“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空口白牙的,什么都敢往外许?”
秋珂假装自己没听见。
顾千秋乜了她一眼,又回头去看。
他是不缺徒弟了。
但是老仇缺啊。
当初他可是夸下海口,要帮着找的。
反正现在七七八八的也捡了好几个小孩,多他一个也不多,离恨楼家大业大也吃不穷,不如一起带回去算了?
顾千秋正在思考呢,忽然眼前出现了他徒弟的身影,正正好好,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不知怎么的,顾盟主忽然福至心灵。
一下子就顿悟了之前的好多次情况!
是不是…都是这小子胆大包天,屡次拦他的目光来着?
但顾千秋还没来得及责怪。
郁阳泽就先责怪上了。
今夜,倒也说顾盟主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不久之前他的诺言!
“我只要你一个徒弟。”
“我爱。”
“我超爱。”
原来这小子是酸了!
一瞬间,顾千秋老父亲的心态都出来了,态度一下子软化:“乖乖,我在给老仇看呢,别挡着啊,听话。”
郁阳泽:“!”
这种称呼,他哪里学来的?!
顾千秋看了几眼,心满意足,回头来。
又跟着走了几乎,他忽然脚步一顿。
“等等。”
几个人都扭头看他,顾千秋忽然几个大步上前,从人群中拽出了一个人,皱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几个人都不得要领。
唯有郁阳泽仔细看了几眼,确定面前这灰头土脸、五官难辨的少年是东蓝。
也就是,那个东白的哥哥。
当初被顾千秋捡了,送到离恨楼养,又怎么会出现在几百里之外的边陲浮月城?
秋珂挑眉:“熟人?”
东蓝缩了一下脖子,有些害怕,不说话。
这模样就跟当初一模一样,属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那种,跟东白的性格大相径庭。
顾千秋拽着他的衣领,瞪他半晌,无用。
秋珂说:“不知道怎么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来的。最近情况太乱了。如果是熟人的话,我差人特意照顾一下。”
顾千秋松开了手:“不必,该怎样就怎样。”
他转身想走,差点撞上个人,往后一仰脖子,“啧”了一声:“你们怎么还在这?”
司嘉书和司嘉画对视一眼,非常无辜。
顾千秋对秋珂道:“你们这怎么安置幸存者的?给他俩找个活干,别跟着我了。”
秋珂颔首,吩咐下去,兄妹俩就被带走了。
临走前,司嘉书还欲废话几句,却被察觉到了什么的司嘉画捂住了嘴,匆忙带离现场。
顾千秋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跟着秋珂往里走,又问:“你还没说,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秋珂的修为他是知道的,天碑良玉。
就算遇到再棘手的事情,她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命吗?
更别说这人性格还恶劣狡诈,就算是遇到了无上榜的高手,耍些手段逃走,总不是问题。
还是说他的前男友们纷纷超级进化了?
秋珂就道:“噢。满上醉在这里。”
顾千秋:“……”
顾千秋感觉自己总是活在一个名字的阴影下。
自从老仇和他提过这号人之后,她就像鬼一样狠狠缠着他了!
由此可证:都怪仇元琛!
“你是不是很想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秋珂主动开口了,却非常欠揍,“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里是多人杰地灵。出了那么多卧龙凤雏。”
顾千秋:“?”
秋珂忙道:“噢噢,不是说您,我是说其他人。”
他本来也不是浮月城的人!
说着,终于走到了传说中的“里面”。
但好像只是一个尽头的小空间,和寻常寝卧差不多大。
殷凝月和衣睡在床上,靠近未醒──受了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