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巧这个时候,廖承望带着人路过。
顾千秋抛开身后的人,追上他:“这位少侠,你们要去哪儿?”
却不知为何,这领路的少侠比昨日热络多了,堪称笑容满面地回答他:“噢,我们制定一下计划,晚上的时候要出门看看情况,每日惯例。”
顾千秋:“……”
郁阳泽:“诶?”
这少年虽长得不丑吧,但跟仇元琛一样,是正义凛然、不怒自威的那一卦。
如此春风满面地笑起来……
还挺瘆人。
只好在顾盟主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见过,此时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噢,我们也去。”顾千秋一扯郁阳泽。
不知为何,此言一出,廖承望身后的其他人似乎都有些犹豫。
只有廖承望本人喜出望外,点了点头。
顾千秋跟郁阳泽凑了个开会的热闹。
只可惜,无论是在同悲盟、还是在矿坑里,姓顾的都开不了大会。
他们虽然坐在桌前听讲。
但顾千秋假装了不到一刻钟,就走神了。
他先是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忽觉有人在偷看他,四下一望,抓住了郁阳泽。
郁阳泽微微垂眸,避开视线。
廖承望正带着人滔滔不绝地展望未来,顾千秋不好直接开口,感觉莫名其妙。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顿绝不对。
不是,不是郁阳泽在看他。
两人这次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顾千秋对小徒弟的目光已经十分熟悉了。
虽然还是不能用语言准确地描述。
但顾千秋能分辨出来。
不是郁阳泽在看他。
左右无事,顾千秋就当场开始审视所有人。
虽然已经死了十年,但顾盟主余威仍在。
会上的不少还是肉体凡胎,哪里见过这个场面?顾盟主眼光一过,所有人噤若寒蝉。
郁阳泽准确无误地体会到了他的情绪,身体微微前倾,于是压迫感就更足了。
他们纷纷怀疑起人生来,面面相觑。
顾千秋看向郁阳泽,反而意外,莫名其妙:“干嘛?”
郁阳泽:“……”
顾千秋也直起腰来,严肃,皱眉:“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他们有问题?”
郁阳泽:“……”
气氛已经到这了。
要不然,把这些人都抬走吧?
廖承望前所未有地紧张了,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冒出冷汗似的。
顾千秋这才意识到是个乌龙,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拽着郁阳泽就走了:
“我忽然有点事,先走一步。今晚你们要出门的时候,来通知我们一声就行。”
走到外面坑道里,四下无人了。
郁阳泽问道:“师父?”
顾千秋分析道:“我感觉有人在偷看我,不是错觉。之前我本来以为是你,但后来又觉得不是。你看我的目光不是那样的。”
几乎都没有缓冲时间,这两句话将郁阳泽砸得昏天暗地、七荤八素、耳朵嗡嗡的,啥都听不见了。
什么叫“我本来以为是你”和“你看我的目光不是那样的”!
顾千秋全部都知道!
但顾大盟主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从前世到今生、从弟子到盟主,普天之下,看他的人还少了么?
他站在这个位置,不看他的才奇怪吧!
顾千秋道:“不行,我还是有点在意。”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完全就看他要不要追究——顾千秋觉得那眼神熟悉而粘滞,刚好无事,细查到底!
于是顾千秋一把抓起郁阳泽,道:“我们回去看看。”
今早睡觉的地方,说不定会有蛛丝马迹。
郁阳泽猛然被握住手腕,那触感猝不及防,一下顺着皮肤入侵到内脏,浑身都颤了一下。
顾千秋回头,皱眉:“你怎么了?”
郁阳泽拿出此生的冷静,道:“没有。”
两人一起回到之前的那个房间。
虽说是房间,但只是一条坑道的尽头,连个门都没有。
床就摆在那里,和早上别无二致。
郁阳泽还是有些慢半拍的样子,顾千秋嫌弃地把他丢在一边,自己开始到处找。
不过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顾千秋看了一圈,他们的脚印,凌乱的床铺、秋珂在地上划过的痕迹,萦绕的灰尘霉味……
他忽然发现了角落里的半个脚印。
那边靠墙的位置堆了一些杂物,而且并不在必经之路上,他们昨夜和今早都没有靠近过那里,却有半个脚印。
谁的?
郁阳泽也走到他身边,微微蹙眉。
顾千秋问:“昨晚,你发现有人靠近了么?”
郁阳泽答:“没有。”
这才是比较吓人的点。
以郁阳泽的修为,如果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到这个程度,那么直接在睡梦中宰了他们,也不会是难事。
郁阳泽道:“会不会是之前留下的?”
顾千秋蹲在那脚印面前,用手撑着下巴,无奈道:“这个地方灰尘较大,一两天的时间就能积得很厚了,但你看这个,很新啊……”
郁阳泽站在他身后。从这个角度,看见顾千秋的头顶。
是个非常新奇的视角,感觉顾千秋小小的一只,有些……可爱。
郁阳泽面无表情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罪过,罪过。混账,混账。
“嗯?”顾千秋不满地回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郁阳泽冷静道:“我没感受到。”
顾千秋轻轻瞪了他一眼,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倒是感觉有人在偷看我。还以为是你失眠呢。”
郁阳泽:“……”
这一茬怎么还没过去!
顾千秋审视他:“不过,你最近为什么老看我?”
郁阳泽:“……”
该不该告诉师父,其实一直在看,只是他最近才发现。
那必然不能开口,于是郁阳泽开始装死。
顾千秋看他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来,就知道这孩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面对自家都不能开朗些,出门也难大大方方的。
忽然,顾千秋神色一冷:“谁?”
随着他的目光,郁阳泽看向矿道外的一道身影。
是东蓝。
他还是缩着脖子、眼神飘忽、靠着墙无声地挪过来,被问了也不敢说话,属于那种看着就烦的唯唯诺诺。
虽然东白也不讨人喜欢。
但对比他这个哥哥,东白简直能算万人迷了。
顾千秋皱眉,气势未减:“来做什么?”
郁阳泽悄无声息地挪步上前。
虽然他并没有拔剑,看起来手就正常地垂在身侧,可只要一个字不对,侠骨香立刻就会送他去见阎王。
东蓝低着头,卡了半天,才道:“廖哥让我来叫你们……”
顾千秋心中明了白了。
廖承望估计是看东蓝和他们早就认识,特意选的他。
只可惜这小孩没做贼也心虚,靠近来,差点被顾千秋下令搞死。
郁阳泽微微侧目,等待顾千秋的指令。
顾千秋“噢”了一声,借着整理衣袍的动作,将地上的那半个脚印给抹去了,那里的灰尘变得一片混乱。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东蓝似乎也有点怕人,无声应了,快步离开。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
郁阳泽低声问:“他有问题?”
顾千秋冷笑:“有大问题。”
当初见东蓝的时候,这少年虽有些痴傻,却不至于如此怕人。
且他痴傻的缘故,大概率是因为被满上醉给控制了。
而由他从离恨楼出现在这里。
便大概可得……这大概率已经不是东蓝了。
顾千秋叹息一声。
为东白叹的。
这兄弟俩,当时一个要救一个,却结果不尽如人意啊。
郁阳泽还是用寻常的目光看着顾千秋:“杀了他?”
顾千秋微微摇头,似笑非笑:“看他唱戏啊。”
郁阳泽点点头:“哦。”
顾千秋补充道:“我倒要看看,这变态为什么偷看我们睡觉!”
郁阳泽:“!”
还好这里没人,不然这话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两人回到廖承望那边。
廖承望正带领人整理东西,做最后的交代。
每一次出门,他们都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见到他们,廖承望又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感情的微笑。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努力了。
但就是天生了一副阎王相啊!
但现在顾千秋看谁都怀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廖承望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八颗牙齿露在外面有些冷,懊恼地收敛了笑意,道:“你们下午没开会,就跟着我吧。……小心些。被发现了的话,会害死很多人。”
顾千秋颔首。
虽说小心谨慎确实十分重要,但顾千秋也坚信,他们这些行动,城中的满上醉都知情。
她堂堂天碑无上、又来头巨大,没道理能被几个小孩儿和凡人蒙在鼓里。
只为什么不将这些小虫子清扫干净。
大概还有她自己的考量。
还需得小心为上。
他们走的是城中小巷,两侧都是高墙,悄无声息。
其他人都散了出去,像是小虫走向四通八达的黑夜,消失不见。
今晚月色还很迷蒙。
路上,廖承望指了几个位置给他们看。
“都是花蝶教的监牢。浮月城中,大概有二十余个。”
“这么多?”
“其实不算多,现在……现在很多城都是这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