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拉着郁阳泽,往颜子行身后躲了一下,巨大的鲲鹏展翅,飞沙走石,视线不好。
黄泉所有鬼修、不二庄所有弟子,包括蓬莱沧海书院的人们,纷纷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盯着顾千秋。
但凡年纪超过十岁的,估计没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就算没见过相貌,也该认识他手中那把神剑——逢春。
逢春剑下,公义天理。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人们更加畏惧的是逢春剑,而不是顾千秋。
顾千秋眯着眼睛:“真是逢春。”
郁阳泽道:“他竟能模仿到这个程度。”
当初的那把逢春剑,除了顾千秋本人,就算是郁阳泽和仇元琛来了,也是用不了的。
但这个人……
除了数枝雪、还有逢春剑吗?
严之雀、令狐良剑、乃至整个同悲盟。
如果不是他这边率先认了人,郁阳泽估计真的会被这个阵势唬一下。
顾千秋默默道:“……哼,回头把它给敲碎融了。还有霜雪明,两个一起上路吧。”
那边云端上,“顾千秋”手中长剑忽然抖了一下,莫名其妙的。
他虽站在最前方,却微微偏了一下头——是在问严之雀的意思。
就这么一瞬间,但凡熟悉点顾千秋的人,都会辨认出来了。
那人刚愎自用、眼高于顶、傲慢嚣张,是绝对不可能寻求他人意见看法的。
但奈何在场的都是不太熟悉他的人,所以大家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严之雀开口道:“诸位,顾盟主在此,有什么恩怨,尽管陈情。”
颜子行上前一步。
顾千秋看着他的动作,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深深的被背叛。
知道是假的,还要去说。哼。
但就在这个时候,“顾千秋”忽然死死盯住了施禾颐,两人目光交汇,在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之中,情绪也跟着晦暗不明。
永思挑衅地抬了一下眉毛:“你认识他?……呵,你哪位啊?”
虽然还是那张脸。
但是神态、说话的语气、动作,完全都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顾千秋”死死盯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严之雀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然后亲昵地挽上,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鬼主颐啊。看来最后真的是你活下来了。”
施禾颐问:“……所以你就是当今的仙盟盟主?”
顾千秋在下面双手环胸,皱眉:“阳泽,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逼?但凡当初在琉璃寺看过热闹的,也该看出他们是偷梁换柱了吧?”
郁阳泽:“……当初,只有我们在。”
左右一看,沧海书院、不二庄。
确实好像不知道那些事情哈。
这时,项良冷着一张脸,直接怒道:“顾千秋?那……好,好,我知道了。”
他死死盯着“顾千秋”的脸,确实是和记忆中别无二致,还有那缓缓流动的数枝雪、握在手里的逢春剑。
项良忽然飞身而下,直奔郁阳泽!
郁阳泽将顾千秋挡开,颜子行也上前半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癫。
但项良此时却没看颜子行了,而是盯着郁阳泽,眼神中有某些奇怪的光芒在闪烁。
“休儿,休儿,我是师父啊。”项良伸手就想去拍郁阳泽的肩膀,但被躲开了,他似乎也没在意,“当初你师兄救你一命,你拜在我门下,我最疼的弟子就是你呀。”
顾千秋打断:“诶诶,什么就师父上了?你客气点啊,他只有一个师父。”
这忽如其来的态度转变,郁阳泽心中不祥,侠骨香悄悄推出了一寸。
项良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渡生录》当真可以死而复生?”
郁阳泽:“……”
顾千秋:“……”噢,他明白了。
项良能这么追问,如果不是他很重要的人要死了,就是他本人要死了。
毕竟是千年的王八。
万一,今年到了一千零一年呢?
此时,同悲盟众人已经下了云层。
顾千秋发现,除了他的同悲一脉,基本上都来人了,泾渭分明又交融得当。
扫眼过的一瞬间,他居然还能看见熟人。
秋珂和殷凝月。
回头得骂她两句,自己出来作死就算了,带着师妹来做什么?
还是那位“顾千秋”走在最前面,严之雀和令狐良剑稍慢一步,一左一右。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跟来监督的。
严之雀问:“怎么回事?项院主?”
郁阳泽避开项良,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顾千秋稍稍把自己藏起来,但肯定很徒劳。
一个不查,眼神忽然和令狐良剑对上了。
顾千秋和他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来,令狐良剑此时心情不好……或者说,从一开始,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而且如此严肃的场合,他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杵在这里,像个飘忽的魂。
顾千秋眯了眯眼睛。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
且不说这人跟他是不共戴天的前男友,他就算真的想帮,也肯定无能为力。
还是尊重他人的命运吧。
顾千秋收回目光,就被严之雀逮住了。
严之雀的眼睛像蛇,碧绿的竹叶青,微微眯起来的时候更像,机敏而专注。
顾千秋懒得跟他对看。
项良看到这么多人,也意识到翻脸不太明智,索性一指郁阳泽:“你知道他是谁么?”
严之雀不着痕迹地推了一下“顾千秋”。
所以“顾千秋”开口了:“项院主此言何意?”
这是要把郁阳泽做过的事,当众翻出来了。
郁阳泽下意识想往后退,但他身后的是顾千秋,所以他最终没动,坚定地站着。
忽然,顾千秋悄悄从袖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触碰的一瞬间,不为人知的温度传递,同时还有一缕微弱的、但是能够面对全世界的狂风骤雨的勇气。
项良说:“他就是盛休。”
这个名字不算名震江湖,但蓬莱沧海书院曾经毕竟是五大仙门之一,项良收了个祖坟冒青烟的小弟子,还是人尽皆知了。
其中各种考量、平衡、争势,暂且不提。
总之,“盛休”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众人还是瞬间反应了过来。
比之天才少年的惊艳,还是这小天才背叛师门、被书院大弟子亲手诛杀的故事,更令人津津乐道。
严之雀眯起眼睛:“什么意思?他当时偷走了《渡生录》?他……他是想……?”
虽然面上维持了稳定,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
那以顾千秋的性格,回来不将同悲盟杀得血流成河,就算他提不动剑了。
一时间,不少知情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郁阳泽的身后……那个少年。
顾千秋心中闪过挣扎:
是直接承认?
还是狡辩一会儿?
现在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承认的话很可能要出事,但如果硬说不是,这些人精也不可能相信啊!
怎么办呢?
不如带上呼延献撒丫子就跑吧?
郁阳泽却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淡淡道:“没有成功。”
接着,他又对“顾千秋”低头道:“师、师父……”
这第一句话,是说给严之雀听的。
后面这一句,则是叫给所有人听的。
顾千秋气得不行,偷偷用劲捏了他一下。
谁料郁阳泽不生气,而是随他怎么捏,都握着自己的手,温和且坚定。
严之雀沉默着斟酌了一下,然后笑开:“我就说千秋怎么会忽然回来,原来都是因为你。阳泽,你们真是师徒情深。”
连沧海书院的老王八都干骗,还骗得如此惊世骇俗。
这何止师徒情深、这简直情深似海了。
项良却看了看“顾千秋”,又转头盯着郁阳泽,师徒情深地说:“休儿,顾盟主站在这里,你怎么说没有成功呢?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郁阳泽油盐不进:“项院主,这东西你守了千百年,都用不明白,何故认为我可以运用自如?当时我出此下策,皆是因为受不了师父的死,一时激动罢了。但……《渡生录》是上古神物,我参不透。”
这话说得挺不要脸的,几分真几分假。
但顾千秋听着,总觉得他中间那两句“受不了师父的死”情真意切,不由叹惋一声。
他又捏了捏郁阳泽的手,被回应了一下。
严之雀总算是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看着顾千秋,危险地问:“那这位……?”
郁阳泽对答如流:“我的意中人。”
顾千秋唱戏已经唱得轻车熟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嘤”了一声就倒进郁阳泽怀中,娇滴滴道:“他瞪我……”
众人:“……”
逻辑分析上,这人的嫌疑很大啊!
但是、但是,这个……这个他……
他真的……
真的能是顾千秋吗?
他们英明神武、不可侵犯、所向无敌、举世无双的仙盟盟主,真的能做出这种表情?!
顾千秋看着他们的脸逐渐裂开,心情诡异的不错,甚至有点想笑。
这时,颜子行忽然转身,快速就想走。
顾千秋忙问:“怎么了?”
颜子行头也没回:“施禾颐不见了。”
……糟了,呼延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