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上醉兀自欣赏了一会儿顾千秋的表情。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她忽然很礼貌地欠了欠身,温和道:“你走吧。”
顾千秋微微挑眉。
满上醉顿了一下,继而解惑:“我不会杀你的,不然命肯定要生气。回去吧,今夜我当作没有见过你。”
这哪里是礼貌,这简直是谦逊。
这若是个其他人,也就算了。
偏偏是来历不明、野心极大的满上醉。
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走吧。这不是诡计。”满上醉轻叹,又重复解释道,“就像上一次,我也没有动手。”
顾千秋立刻就想起来了。
上次在不二庄,那狗.逼将他带入一个诡秘的幻境之内。
他好不容易反杀了,找路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雪白的影子。
还以为是重伤之下的错觉,没想到,是真的。
又顿了顿,满上醉幅度很小地上下打量他,思索,然后开口:
“命和他总是爱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总是轻易地被你这种人吸引目光。……其实我也很难理解。”
满上醉有些无奈,轻轻叹息。
顾千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呵呵。”
满上醉又道:“不过。你确实很特别。你的灵力还剩多少?十成?为什么没有被我的天命影响到?”
顾千秋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但顾千秋面上端出神秘而和善的笑意:“山人自有妙计。满教主,多出门走走、四处看看,也许对你有好处。”
满上醉忽然笑靥如花。
此时,房顶上是紧绷的郁阳泽等人,院中是神色虔诚的教徒和无比恐惧的百姓,所有人的大气不敢出,唯有她兀自笑得花枝乱颤。
“好啊好啊。其实我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满上醉笑完,认真地说道,“我忽然对你有兴趣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千秋道:“不才不才,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同悲盟令狐良剑是也。”
满上醉道:“我信你个鬼。”
两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持续了半天,唧唧歪歪、你来我往,一时间也没有打起来的意思,看得周围人那叫一个着急上火。
顾千秋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此时不动手。
现在这个情况,不打起来还则罢了,一旦动手,肯定是昏天黑地,指不定还要将同悲盟的小辈们都害死。
可是面前,还有很多百姓……
满上醉轻轻摆手,道:“你没受我的天命影响,命会很高兴的。期待你与他相见的那一刻。今夜我还有事,你快走吧。”
顾千秋忽然问:“真这么好?”
满上醉道:“是啊,我人美心善。”
顾千秋再道:“那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满上醉道:“别说。”
“既然你这么热情,那我也就不客气地直说了。满教主,您既然都让我走了,肯定也不会介意我把那些人也一起带走的吧?”
顾千秋指着那一群聚在院中、瑟瑟发抖的百姓。
“谢谢谢谢,您可真是一位人美心善的教主,放心,回去之后,我每日晨昏定醒地为您礼拜。”
此番,别说是院中的花蝶教教徒了。
就连房顶上的一群自己人都被震惊到了。
如此得寸进尺,你、你他娘的,你是真敢开口啊!
顾千秋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趁着满上醉还没反应过来,就往那群百姓走去,真要带着他们出门了。
但下一刻,满上醉……就被气笑了。
“你等等。”
“……嗯?”
“我不跟你玩这些语言游戏。但人你不能带走。”
“……别啊,商量商量?”
这个时候,顾千秋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到尖叫。
下一秒,便有个人直接推开了身侧的百姓和阻拦的教众,直接冲到顾千秋面前,气沉丹田地大喝了一声:“季清光!”
顾千秋足愣了一秒钟,才想起来是喊他的。
没办法,这个名字确实有些久远了。
再定睛一看,那位一夫当关的好汉是位女好汉,还是个熟人。
季少爷的亲娘,季夫人是也。
“季清光。”满上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顾千秋绷着毫无表情的脸,说:“干嘛?”
尽管这个场面十分不对,但季夫人却在瞬间找回了长时间失去的威严,一下子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凌乱的衣服和杂乱的头发都变得凛凛生威起来,指着顾千秋怒喝:
“孽子!”
顾千秋:“……”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房顶上,秋珂、郁阳泽一脸震惊,殷凝月默默无言以对,廖承望则端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叹息一声。
可能他是觉得,时隔多年、母子相认、这般情形、令人唏嘘。
“居然是伯母么?”满上醉惊讶地看着季夫人,“真是冒犯。”
花蝶教天命之下,所有仙修都被贬为凡人,她也不能幸免。
不过即使没有这个,以季家的实力,也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但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可以被任何一个花蝶教教众随意处置的阶下囚,摇身一变,变成花蝶教教主的“伯母”了!
季夫人对满上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千秋就默默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别开口,赶紧缩回去。
这里他娘的全是傻.逼!不要靠近!
但季夫人显然会错了意思,柳眉一竖,指着他,尖着嗓音叫道:“你这孽子!去了合欢宗后就联系不上了,是不是攀上高枝了?!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千幸万苦把你送进合欢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么?!”
事情走向很有意思,好像还有热闹可瞧。
如果是普通人。
满上醉肯定觉得烦,弄死了事。
但这是顾千秋。
她便默默往旁边一杵,开始专心致志地看热闹。
顾千秋就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若不是命还有事,真想叫他也来看。”
“不过……大概他也不会有兴趣吧。”
顾千秋深吸一口气,对季夫人道:“你先回去站好。”
但意料之中的,他就遭受了更尖锐的批评,耳朵都疼。
下一秒,郁阳泽也从房顶上翻身下来,落在顾千秋身前。
他倒是没什么犹豫,直接抽出侠骨香,就想将季夫人捅个一刀两洞,让她闭嘴。
季夫人也是惊弓之鸟当久了,此时一见侠骨香,一下跌坐在地。
顾千秋拦住郁阳泽,无奈道:“ 毕竟是亲娘。”
郁阳泽看向他,歪头。
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眼底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又不是我的。
顾千秋再度深吸一口气,道:“来,徒儿,趁着满教主人美心善、大发慈悲,快把咱娘带走。”
郁阳泽察觉到了这胡言乱语的称呼,但还是“哦”了一声。
虽然吧、但是吧、总之……嗯,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这算承认了他的名分么?
好像有些草率。
但此时,房顶上忽然出现砖块松动的声音。
下一秒,自己人全都稀里哗啦地摔下来了,烟尘四起。
还伴随着几道“廖承望,你要死啊?”的怒骂。
落地那瞬间,殷凝月被离得近的秋珂护了一下,没伤到。
她自己则摔得呲牙咧嘴。
殷凝月半跌坐在秋珂身上,手忙脚乱地要起来,却被躺在瓦砾堆里的秋珂搂了一下腰──秋珂隔着衣服蹭了一下,底下是裹起来了的伤口,已经快养好了,碰着不疼,有些痒。
“……”殷凝月皱眉。
秋珂眯着眼睛笑,小声说:“别动别动,让我抱一下,我好像看见我太奶来接我了。”
“……”殷凝月重重出了口气,也是无奈。
唯有那廖承望摔在最底下,差点被兜头而来的石头砸死,不断发出“哎哟、哎哟”和“小心点,小心点,别踩到我”的声音。
院内的花蝶教众:“……”
卫致心情很差地“啧”了一声。
唯有那郎本,深深皱眉,死死盯着郁阳泽。
卫致发现他的表情,笑了一声,轻声问:“有仇啊?”
郎本不答,还是死死盯着郁阳泽,缓慢思索。
卫致再道:“你没修为没关系啊,叫声好听的,我替你弄死他。”
顾千秋就觉得空气很凝滞,就很尴尬。
那是一种想一走了之让他们爱死不死吧老子不管了的尴尬。
顾千秋一拍郁阳泽。
满上醉便道:“等等。我没让你们走。”
顾千秋的惊讶不似作假:“啊?不是要把我留给命么?”
满上醉道:“你走,其他人留下。”
那边,自己人们互相帮助,从瓦砾堆里爬出来了。
一听这话,纷纷如临大敌地拔出武器,严阵以待。
唯有那廖承望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像条热情的疯狗,拉住顾千秋的袖子就开始疯狂摇晃:“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郁阳泽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顾千秋无意欣赏如此美景,对着满上醉大声道:“等等!这怎么能带的人还少了!”
满上醉比他还大声:“因为我翻脸了!”
下一秒,季府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一道皎洁的光上浮,悬在空中,像一朵待开的鲜花,倒悬笼罩。
“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若不走,我就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