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济看看天色, 还有亮光,于是便喊府里的老仆去开仓库,取二十年头的人参两根, 其他名贵的药材数种,再挑一担好炭。
需要带上的东西备齐,管家脚步匆忙地来说车备好了。
潘文济让随从跟着他出门,坐上备好的驴车。
车厢换了厚实的帘子, 里头铺着三床不同材质的软垫, 又熏上潘文济日常爱用的熏香。
潘文济心里那丝气没消,对于管家特意的讨好做出看不见的神态。
管家也是潘府里的老奴了, 这回也是心慌慌的, 他哪里想到, 老爷会这么惦记着远道而来的友人。
这友人都致仕好几载,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但他家老爷不同呀,等任期满了, 肯定会调去当州同知。
因着焦急, 潘文济只觉得这路途变得遥远。
他撩起帘子对着驾车的车把式喊:“快快加速。”
车把式面带难色:“老爷,这路上行人多,没法更快了。”
驴车本来也快不了多少,比不上骡车和马车。
潘文济知晓再心急没有用,压了压浮躁的心绪,他揉着疲惫的太阳穴, 没再催促车把式。
他早该想到的,庞博弈这人报喜不报忧, 作为他二十几年的好友, 两人算起来有七八年未见面,多是书信往来。这信速度慢, 一两个月难得见一封,两人从来都是只交换日常见到的有趣事,或者评价这天下局势。
这几年,庞博弈与他交谈的话题里,从大志向渐渐地变成民间琐事,农桑百姓……
驴车驶了半晌的功夫,天色完全黑了。
坐在外面的小厮撩着帘子进来问,可要在车厢里点灯。
潘文济摇了摇头,外面街道点起了灯,高高地挂在飞檐上,一路灯火阑珊,不用撩起帘子,也有光透进来。
过了一会儿,驴车“吁”地停下来,小厮跳下车沿,搬好脚凳,撩着帘子喊道:“老爷,庞府到了。”
潘文济下来,见着门口点着灯,没让小厮去喊人,自行走上前去拍响门扣。
“吱”地一声。
木门被打开了。
出来开门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厮,这小厮见着是潘文济来了,赶紧行礼地请他进来。
“怎么只有你?庞叔呢?”潘文济一进来,便觉得这庞府冷清得很,若大的前院空空如也,连个下人都没有。
小厮担忧道:“潘郎君,庞叔在屋里照顾着郎君呢,郎君有两日夜不能寐了,我们做下人的只能干着急。”
潘文济脚步一顿:“没去请大夫?”
小厮老老实实地回答:“请了,大夫说这是顽疾,不好治,开了治头疼的药汤和安神丸。”
他弓着背脊,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引着路,很快,潘文济与那带路的小厮就来到庞博弈的屋前。
屋子没关,潘文济见友心切,没有让小厮进去通报就入了内。他径直地走到里面歇息的屋子,越过隔帘,便看到好友侧躺在榻上,眯着眼,庞叔在榻脚处跪坐着,听着动静起身,给潘文济行礼。
“潘郎君。”
潘文济和气地点了点头,轻声地询问道:“睡着了?”
“刚入眠。”庞叔说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流露着愁绪。
庞博弈这两年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出行的开销,其实很多时候都用在看病上面。
潘文济这时见友人,烛光蒙蒙,却两鬓有了白发。
“他的头疾是哪年便有的?这些年里他皆是报喜不报忧,我竟什么都不知。”
庞叔低声道:“大郎不想你担忧。”
他们没有在榻前多说话,出来屋子后,站在冷风口的廊中守候。
庞叔继续道:“大郎的头疾有五年之久了,本只道是累到,歇两日便能好,后来犯病时间长,才知这头疼症难医。不过大郎以前心挂之事诸多,没法好好养身体,后来致仕,有半载时常都在头疼,这才远行。”
潘文济拳头攥紧,气愠道:“他都不让你说?以为来了县城能瞒得住。”
入冬后,庞博弈的头疾哪里藏得住。
只是夜里在回廊美人靠吹了半个时辰的风,第二天头就疼得不行了,茶不思饭不想,哪里扭得过执着的庞叔。
潘文济忽然说道:“庞叔,你且等两日,我去寻那大夫过来。”
“老奴就多谢潘郎君了。”庞叔闻言,感激涕零地行揖。
郎君这些年太苦了,心里苦病,却无人能医。
……
入了夜。
许黟的屋里还点着灯,担心夜里点灯看书伤眼,许黟点的是两盏。在他右侧旁,是个小炭盆,是阿旭替他点上的。
阿旭觉得这般冷的天气,郎君怎么能不用木炭。
借着进屋给许黟倒热水的空隙,阿旭扬声地喊:“郎君,天晚了,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许黟道:“这账不记,明日忘了数还要再数,麻烦得很。”
说完,他看向阿旭,“你快把算术学会,这样我好把记账的差交给你去办。”
阿旭羞愧得低下头:“都怪我,我要是早些学会了,郎君就不用这么辛苦。”
许黟摇摇头,平静道:“行了,回屋睡吧,不用守着我。”
阿旭晓得这是许黟不想有人在旁边打扰,提着壶轻手轻脚地出来房,再轻轻地把门给合上。
他一走,许黟就把重心重新放到账本上面。
每日的生活支出,采买的药材,卖出去的药材,消耗的药材,得的银钱,本钱又是多少,最后盈利是几分。
许黟没有特立独行,做出那种与时下有违和的账本,他直接竖列,分三部分,一部分记出账,一部分记入账,一部分是盈利。虽没有现代的那种表格清晰方便,不过拿去给别人看,也能看得明白。
他这几日有教阿旭阿锦怎么看账本,奈何两人还太小,看得懵懵懂懂,不合适上手。
无法,只能是他自己来。
记完账,已是亥时,此为阴阳交接的时刻,适宜安歇入眠。
许黟再忙,都不会忙到超过这个时间点。他起身,伸手探了一下阿旭临走时倒的热水,还是温的,便拿着素棉做的帕子,扭了帕子擦脸擦手。
再把灯吹灭,褪去外袍的钻进被窝。
被窝里搁脚的位置暖烘烘的,里头放着一个装热水的汤婆子,锡制的,瞧着像个巨大版的荸荠。价格不便宜,市面上一个汤婆子就要上百个钱。
许家就许黟用上了汤婆子,阿旭阿锦坚决不敢用,那就太坏规矩了。
次日,许黟醒来时,汤婆子已经冷了。
他起身穿衣,披着长袍出来,看到阿锦在洗他昨日换下来的衣服。她一双小手来回地揉搓着手中的袍子,听到声响,阿锦抬头看到许黟在看她,高兴地扬着嘴角喊道:“郎君。”
“郎君,哥哥去做早食了,等会就能吃。”阿锦说着,起来擦擦手地去给许黟倒漱口的温水。
许黟一脸无奈,但拗不过这两个孩子。
等许黟洗漱好,阿旭做的红豆粥也好了。他用大勺舀了粥端到许黟面色,摆放好筷子和汤匙,再分两碟小菜,一碟是糖醋腌渍的蒜瓣,一碟是茱萸辣白菜。
后者还是许黟想吃,阿旭找何娘子学习腌小菜的法子,许黟爱吃带辣的,可惜宋朝没有辣椒,就用了茱萸代替辣味。
这回腌的辣白菜,还加了桃肉进去,吃着带着一股清爽的果子甜香味与那酸辣的口感,吃着开胃不腻,配着红豆粥吃,许黟能吃两碗。
造了两碗粥,许黟剥了水煮鸡子,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他不爱吃蛋黄,但小黄爱吃,把蛋黄分给小黄后,许黟结束这顿早食。
……
许黟在来到宋朝后,就一直在县城周围摸索,没有出去外面的县城开拓地图。
虽然盐亭县挺好的,但他每回途经那条官道,总是会想,这条路一直往前行,会去到一座怎么样的县城。
会不会同盐亭县一般,充满着烟火气味,与现代商业化的古镇,是全然不同的感受,这里节奏天然地带着一种慢,可又是处处辛劳忙碌。
与百姓不一样的是,这里守城的士兵身上带着懒怠,守城的官兵悠悠地坐在城墙楼里,喝着婢女沏上来的茶。马槽里养着的马,许久没带出来溜达,要不是负责粮食的马监将肥水流到自己的口袋里,这马怕不是要当成猪来养。
自然,这些和许黟都无关。
他只是感慨,不愧是宋朝呀,这会还是北宋初期,蜀地这边就少见健硕的军马了。
行路里,看到最多的就是牛、驴、骡子。
权贵人家也养马的,这些能落到大户手里的马,皆是没法成为战场的瘦马、弱马。可以用它们来托运货物,拉马车,比起骡子自然更强,就是普通人家买不到。
牙人那边,早就把货源牢牢掌握在手里,只漏给有权有势的人家。
像许黟……他就远远地见过一回。
许黟把扩散的思绪收回,阿旭阿锦在收拾他出行的行囊了。
他要出远门一趟,前往梓潼县。
这事,要从昨日说起。
唐大叔年轻时候是行脚商,岁数大起来后,他就很少干行脚商这行当。不过,却不是一点都不沾。
昨日他来许家喝茶,聊起他第二天要去往梓潼县采办货物,有家医馆托他去梓潼县购买一批药材。
这梓潼县是蜀道中很重要的关键城县,一头连着中原,一头通往西域,那边有不少中原或是蜀地之中没有的东西,是往来行商们都会经过的地方。
因而,那边的药材价格自然是要比去府城熟药所更低价了。
不过去往梓潼县的路山重水复,沟壑众横,其非常奇险。若没有同行结伴的商队,以及有随行的护卫,恐怕很难安全通过。
唐大叔来访,是想着许黟作为大夫,要是去购买药材,还可以给许黟顺带一份。
他道:“许小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能替你买来,就给你带回来。”
许黟微笑着起身拱手问:“唐叔此行需几日归来?”
“六天。”唐大叔道。
这去的话少说两日,到梓潼县需要舟车劳顿歇息半日,接着再去联系贩药的商贩,这些都需要时间。
许黟心思微动,只需要六日,比他想像的要短几日。
他想着问:“唐叔,你们此行可否再多一人?我想亲自去梓潼县看看。”
他又道,这去梓潼县购买药材,得需要一个会识得药的,才不会被以次充好,或以假乱真。
唐大叔听后,瞬间就心动了。
说这事他来安排,让许黟第二天只带上出门的行礼和去往梓潼县那两日的干粮即可。
于是,便有了第二天,许黟要临时出趟远门这事。
这种事自然不能带上两个小孩。阿旭阿锦也懂事,只负责把行礼备好,阿旭大清早就在灶房里烙白面饼子,包的两种馅儿,一种是甜口的芝麻馅,一种是咸口的菘菜干馅。
阿锦则是做了两个小锦囊,她只会针线活,不会绣活,做的是最为简陋的款式。
“郎君,香包做好了。”阿锦做好锦囊便拿给许黟瞧。
许黟满意地拿着锦囊去到灶房,挑了几种药材,分别装到香囊里。
一个系在腰间,一个贴身放着。
不仅如此,他还把炮制的急救丸,以及治拉肚子的药丸等等,能想到的都带上。
要是路上真的需要用到药,却没有的,就只能自求多福,就地寻找了。
很快,许黟背着半人高的行囊出门,行囊里有换洗的衣物,一把刀。
木弓不方便带在身上,他就没有装上。
等他来到唐大叔家,唐大叔也准备好了。他带的东西更多,有一个装行囊的竹箱,两个空箱。
唐大叔笑眯眯地说:“此行托付我带的东西不少,有些小件的,还是不能和其他货物放在一起。”
许黟颔首,赞同他这个说法。
他们在屋里聊了几句路上需注意的地方,许黟问道:“等会我坐哪辆车?”
“你与我同车。”唐大叔开玩笑道,“剩下的那些人都是粗汉,你要是跟他们乘坐一辆车,怕是熏得休息不好。”
许黟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接着,就有一辆骡车行驶到南街来接他们。
驾车的是个长着两条黑粗眉,颚骨处有道半寸疤痕,神色凶狠,身上带有戾气的壮汉。
他冬天里只穿了棉布短褐,外面搭着一条厚厚的狼皮,腰间别着一把弯刀,不像是蜀地这边才有的款式。
进入车厢里,唐大叔小声地跟许黟介绍这人:“这位驾车的汉子是个老手,常年走蜀道,对去梓潼县的路很熟。我们走商的,难免会遇到恶人,他呀……这样。”
唐大叔比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提醒许黟这人手里沾着血,不好惹。
许黟沉着地点点头,外面的世界比他想的要凶险。
这一趟,他就当做是提前演习。
出来县城外,已有三辆骡车,两辆驴车在外候着。
许黟感知到骡车停下来,就撩开旁边的小窗看出去,这一看,他整个人微微愣住。
在候着的车队里,许黟见到了一个熟人——张铁狗。
张铁狗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锐利地横扫过来。
他呆住。
“许兄弟??”他大喊出声,朝着他快步过来。
他这举动,让车队里其他人都注意到这个陌生的面孔。
其他人疑惑地看向这次组织队伍的唐大叔。
唐大叔呵呵地介绍:“这是许大夫,你们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一手治病的医术不凡。这回我们主要是要去采购药材,有许大夫在,还能省不少麻烦。”
听他如此说,那几个人眼里的打量没有减少,反而看向许黟的视线更火热了。
一个能被唐叔承认优秀的后生,那自然是不同的。就是不知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大夫跟着他们行伍,体力能支撑得住?
“唐爷,您确定让他跟着?”有个人迟疑地说,“这人瞧着白面书生模样,能扛得住咱们这快马加鞭的行程?”
半晌,唐大叔道:“无妨,许大夫不会耽误行程的。”
他抬头,看向许黟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认可。
他们这边轻声说着话,另一边的许黟和张铁狗也聊了起来。
两人互相问对方怎么在行商队伍里,许黟才知道,张铁狗除了当猎户,还有兼职,那就是给行商的队伍当护卫。
护卫遇到危险处境,那可是随时能丧命的,因而雇佣他们的费用不低,如今是冬季,工钱更高,一日就需要五百文。这一趟要行六天,那张铁狗就能挣三贯钱,折合银子就是三两。
对普通百姓来说,三两银子不少了。
这次商队里的护卫加上张铁狗有三人。
张铁狗嘿嘿地直笑,现在多了一个许黟,那就是四人了。
不过他晓得,这话不能说给别人听。
一行人没有叙话太久,大家整顿好后,齐齐上了骡车驴车,数辆行商的车辆缓缓进入官道,往山脉的蜀道方向而去。
……
许黟刚离开不久,就有一辆骡车停在许家门外。
车里下来一个头有白发的老丈。他身体硬朗,模样精神,望了望这与庞府如此近距离的许宅,心里生出世事难料的惆怅之感。
他家郎君找了这么久的大夫,其实两家就离这么近。
他们能知道制消食丸的是许大夫,还是要多谢街道司的管勾。
这管勾本也是不知情的,他家里备家常药,还无需他操心,都是下面的衙差在负责。
而这衙差,又凑巧是上回负责南街受灾事宜的衙差,他一想,就想到许黟身上。然后派下面的皂隶去南街探问,便问出来了。
庞叔理了理袖子,上前两步,敲响许家的门。
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孩小跑地出来,将门开出一道缝,探着脑袋的警惕打量着他。
阿旭抿着嘴,问道:“老丈人,您是找谁?”
庞叔看到这小孩,就知没有找错,这里确实是那许大夫的家。
他目光慈和地说道:“我来找许大夫给我家大郎出诊。”
阿旭说道:“可我家郎君已出远门,需要六日后才能归家。”
庞叔身躯一愣,焦急问道:“能否告知你家郎君何时出的门,前往了哪里?”
六日……六日……
这也太长了。
不可,他得把人追回来。
庞叔心里盘算着,待听到这小孩说许大夫是刚出的门,要前往梓潼县后,他便急匆匆地告辞了。
“欸?”阿旭想要喊住他,但这老丈人行动敏捷,丝毫看不出是年老者。
“奇怪,这人是谁呀。”阿旭小声嘀咕着,满脑子疑惑地把门关上,回到屋里去找妹妹阿锦。
庞叔离开许家院外,坐上车闭了闭眼,大郎已被头疾缠了数日,夜夜无法寐,一日能闭着眼睡着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要是再熬六日,怕大郎的身体支撑不住。
他重振神色,立马让车把式尽快出城,往梓潼县的方向追人。
他乘坐的是潘文济安排的骡车,车把式听从地挥舞鞭子快马加鞭。碾压路面的车轱辘转得灰尘飞动,车厢在快速地行驶中无法稳住地左右晃动。颠簸中,庞叔抓紧车厢的窗边,一声不吭地没有喊停。
“驾驾驾——”
商队在进入人烟稀少,两边树木密集的窄道,前进的速度慢下来。
这窄道,一面是陡峭的山谷,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要是稍稍不慎,车辆恐怕就会掉入深渊。
毕竟这沟壑崎岖之地,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事。
但唐叔的商队却是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的其他人对于这蜿蜒窄道,已是稀疏平常。
甚至,他们还有闲情雅致的来找许黟聊天。
“许大夫,许大夫。”
车厢外,有人凑近过来,来找许黟的是这次行伍里最年轻的。
哦,如今是第二年轻了。
他看到许黟撩开窗帘,就好奇地问:“许大夫,你是怎么让唐爷同意你一并前往的?”
许黟挑眉:“我想唐叔说得很明白,我是名大夫,可以替你们把关药材。”
那汉子不解:“可是以前我们也买办药材,都不曾见过唐爷带上你这样的大夫。”
他看许黟神色淡淡地不说话,有些遗憾地问,“你真的没有其他能耐?”
许黟笑着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能耐?”
年轻汉子没有什么防备心,许黟问他,就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叫阿豹,能耐算不上,就是我力气大,能扛两百斤货。”
宋朝的两百斤,要比现代重上七十二斤左右,也就是两百七十二斤。
这家伙能一次性扛这么重的货物,确实可以用“力气大”来形容。
要知道许黟来到宋朝后天天习武,把以前的功夫捡回来五六成,但也只能背得动一百多斤(现斤重)的货。
许黟眼中带上钦佩,说道:“阿豹兄弟有如此神力,让人生望。”
“嘿嘿,我也就会这点活了,要不然唐爷才不会让我进商队里。”阿豹爽朗笑着。
等他回到并行的队伍里时,一个年长的问他可有问到什么。
阿豹一怔,他好像啥也没问到。
许黟送走了人,眼底微微带笑地把帘子放下来。
车厢里,唐大叔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他,说道:“想不到你,出行在外还挺狡猾。”
“唐叔你莫要笑话我了。”许黟露出腼腆的神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
唐大叔道:“如此也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走我们这行的,见识过的人千千万万,总会遇到几个蛇蝎心肠,背地里使暗箭的,这等人才是最可恶,比那山上下来的劫匪更加难以容忍。”
唐大叔说着就想起以往的事,不由感慨他已年老,要是以前,他早就破口大骂,让他人无地之容。
许黟倒了茶水送到他面前,说道:“唐叔,往事过眼云烟,不甚重要。”
“罢了,我还不想被你这晚生说道。”唐大叔接过他的茶,摇摇头地问,“这是你头次出县城吧?”
许黟点头:“是。”
唐大叔笑道:“那就多赏赏这峡谷风光,不用理会我。”
许黟哑然失笑。
上辈子的一千多年后,他曾想象着自驾游地穿过这条上千年之久的蜀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流传千年的诗句,恰恰就把这条交接古代秦地与蜀地的绵绵道路,道明出有多艰难。[注1]
它的地势太险峻了,人探出车厢外,那来自于大自然的巨物恐惧感便扑面而来。许黟眼里,只见得了这苍苍野野,除了这条道路有人工凿出来的痕迹,其他都是大自然的亿万年变迁,而此时的他,在这绵绵的山谷里,显得如此渺小。
待车队行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唐大叔喊停了队伍。
众人就地休息,张铁狗过来找许黟:“许兄弟,你带吃食了吗?”
许黟点头:“阿旭给我准备的烙饼,要吃吗?”他问着,就打开半人高的包裹,里面还有一个包裹。
这时候,许黟不仅看到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还有一包装着十几张烙饼的包裹,以及还是热的汤婆子。
许黟摸了摸也是热的烙饼:“……”
他浅扬嘴角,取出两块饼,一块递给张铁狗。
烙饼有成年人的脸那么大,张铁狗接过的时候“咦”了下,“这是热的?”
“嗯。”许黟没有多言。
他想了想,又拿出两块烙饼,送到唐大叔那里。
这次跟着过来,他问了张铁狗才知道,除了他这种雇佣的护卫,还有阿豹这种干苦力的有钱拿,其他几个是要交“保护费”的,不多不少,每个人五十文。
等安全到地方再返回,还要再付五十文。
但唐大叔没有收他的那份。
他们吃了东西,解决了三急问题,再休息半刻钟,唐大叔就催促他们准备。
重新启程,这次前进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唐大叔说,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第一个居住的驿站。
驿站是官办旅馆,只要交了钱就能入住,安全系数高,在那里,他们还能给骡子、驴喂食。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庞叔乘坐的骡车也抵达了那处休息地。
他下来骡车,蹲身检查那新鲜的轧道,就知前面的队伍离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