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宜春色变, 声音不自觉高了一度:“你们这是在抢钱?”
阿旭却依旧微垂脑袋道:“罗官人说笑了,这看病治病,该如何收费, 向来没有定数,罗官人又不是不知。”
罗宜春愠色地看向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随从,冷讽道:“我要是不治了呢?”
阿旭惊讶地抬起眼:“罗官人是治不起?”
罗宜春:“……”
阿旭趁机便道:“郎君说了,罗官人若是嫌这药费贵, 也可离开的, 毕竟你这病,不严重, 熬着熬着, 也就后背的皮肤溃烂了, 到时候,想治怕是更贵了一些。”
他说完这些,就朝着罗宜春行了行礼, 打算将这事汇报给许黟。
“站住。”罗宜春手掌支撑着站起来, 掩面失色问他,“你说我后背,不治就会溃烂?”
“嗯。”阿旭看着他,真诚地点头。
在他的眼里,郎君看病收费,要收多少都是合理的。这人又想治又怕花钱, 实在不像是个读书人。
阿旭和许黟站在一条线上,这人得许黟的不喜, 他也不喜。
罗宜春恍惚一瞬, 跌回到椅子上,不小心撞到背后的黄瓜痈, “哎呦”地吃疼叫唤。
龇着牙想去摸后面,又不敢碰。
阿旭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退出房间,去寻许黟了。
“郎君,他瞧着不太乐意治病。”阿旭对着许黟不开心地说,“他嫌郎君收的药钱贵了。”
许黟伏案写好方子,递给了他:“那你怎么说?”
阿旭便把在偏屋里跟罗宜春说的话,又原原本本地讲一遍给许黟听。
许黟听后,直夸阿旭无师自通,这说话水准都高了。
“郎君,他都不想治了,你怎么还给他写药方?”阿旭看着手里的方子,不明白地问。
许黟笑了笑:“他会治的。”
人都怕死,何况是有钱人。
许黟说完这句话,没多久,果然等到罗宜春脸色不好地寻过来,说他适才跟小厮说的是玩笑话,这就付钱治病。
四两银子不少,但用交子会好一些。
他就要从怀里拿出交子,许黟却笑着拦住他:“罗官人,在下今日看病,只收现银。”
“啊?”罗宜春掏钱的手顿住。
许黟又重复了一遍。
罗宜春像是喜欢五颜六色的变色龙,脸又变了一回颜色,他有些不甘心地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给了旁边的随从。
阿旭拿了钱,称了下是四两二钱,算了两吊钱给他。
许黟这才让阿旭去给对方抓药。
他开的活命饮,又叫“仙方活命饮”,里面有十数味药材,其中会用到一味叫穿山甲的。
穿山甲属于稀缺药,现代里是国家保护动物,禁用药物。哪怕是在古代,也不算常见。
这药材医馆里才有得卖,且这药方里,还有几种药材,是家中没有的。
像归梢、贝母、天花粉这三种,许黟平日里给病人看病,都不常开这几种,便没有在家里备着。
等有患者需要了,才会吩咐阿旭。很快,阿旭便跑去妙手馆里,将这些药材买了回来。
药材凑齐,许黟亲自抓了药,命阿锦研磨细一些。
接着,他另外起了一张方子,只写了如何服用等注意事项。
罗宜春看到给他的方子,愣了又愣:“怎么和别的药馆开的不一样?”
许黟淡定道:“这药方,你还是不知道用了哪些药物为好。”
罗宜春:“……”不知为何,总觉得知晓了方子,不是件好事。
许黟道:“这药得用好酒煎,三碗煎至一碗,食后服,服之不可饮茶。”
“……多谢大夫告知。”罗宜春离开前,还是保持了读书人的气度,行了礼才离开。
等他出了许家的门,才想起来,他这付了钱却没问这药开的多少。
再去看他拎着的药包,数了数,只有五包。
罗宜春连着嘴角的脸颊抽了抽,五包药,花了他三两银子。
回到家里。
他家娘子早早就在自家院子外等着他,见着他拎着药包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是这脸色,难道那许大夫也没法治好?”他娘子问道。
罗宜春:“能治,说不严重。”
他娘子:“既然能治,怎么还哭丧着脸,若是老夫人瞧见了,又该说你。”
罗宜春扯出个难看的表情:“这、这药,那许大夫收了我三两银子。”
“多少?”他娘子捂着嘴惊呼,“怎么那么贵?”
“是啊,怎么就那么贵。”
不是都说这许大夫看病,收费很便宜的吗?
……
不出几日,城中有百姓听到些不友好的话,是说那东街许大夫的。
便说东街许大夫给病患看病,收了昂贵的天价,这流言出来,好几个茶寮酒肆里的客官们都在议论。
“不可能,我找许大夫看病,只收了三吊钱,我那病便治好了。”
“这事我能作证,当时便是我带着王兄去看的病。”
“客官们,小的也曾找许大夫看病,还是割的瘤子,那瘤子这么大,用了不少好药来着。”酒楼里的酒保给愤愤不平的客官们倒了酒水,没忍住地加进来,“那许大夫也才收了我两吊钱呢。”
“定是哪个不要脸的,收了贵价的药材,偏用了还嫌贵。”
“你知道是谁?”
“我不晓得,不过我可以去找我三表舅的二儿子的小哥儿问问。”
“哦?”
“那小哥儿,在私塾里读书,这话就是从某个私塾里传出来的。”
……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许黟的耳朵里。
许黟听后,不用想,他就知道这些话是谁传了出去。他一笑了之,根本不在意这些流言。
这日,余秋林查到消息后上门。
他气得和许黟说道:“这消息是从罗家传出来的,罗家有个哥儿在私塾里读书,把这话说给同窗听。那同窗便宣扬了出去。”
许黟很有闲心,给他斟茶,说道:“这事我晓得了,你别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余秋林气渐渐平复,却为许黟值不得:“虽然说大夫医病救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这大夫也不是什么病人都收的,黟哥儿你愿给他看病,他怎么还诬赖上你。”
“他说的是真的。”许黟平静道。
“我就说这些话不实……”余秋林附和的话顿住,“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什么真的?”
许黟道:“他说的高价。”
余秋林立马变脸:“黟哥儿看病如何收费,那是因人而异,他既然愿意付钱,怎么能阴阳两面。”
许黟:“世人都有阴阳二面,正常的。”
余秋林没忍住翻了白眼:“黟哥儿,你怎么还替他说上话了。”
“没有,我就是阐述事实。”
许黟说完这话,见着余秋林忍不住地打着哈欠,笑笑地让他伸出手。
余秋林习惯性地把手伸给他,伸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黟哥儿,我这有问题?”
许黟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夏日炎热易伤脾,我给你瞧瞧。”
他诊脉完,发现余秋林的脾和胃都有些虚,中医理论里,脾与胃相表里,这两者关系密切,其中出现问题,另外一方也会多多少少有问题。许黟问他:“最近食欲不佳?”
“嗯,口涩。”余秋林回他。
许黟道:“要劳逸结合,别只顾着挣钱。”
余秋林被说中了心里想法,脸微微红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我想给我爹娘换个大房子住。”
这盐亭县的宅院不便宜,当初许黟是捡漏,半价淘到了这么好的一进院,不仅格局好,地段好,还保值。
如此好运气,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余秋林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东街的宅院,结果卖宅子的少之又少,只有租赁宅子的。
但那些宅子的租金都不便宜,动辄一年数十贯,于他家而言,实在消费不起。
“秋哥儿要是不急,可再等等。”许黟提议,“这东郊有一处庄子的主家,好似要挂牌卖了出去,你若是想买大房子,不若考虑这处。”
余秋林眼睛亮了起来:“东郊的庄子?”
东郊的庄子,几乎就没有卖出去的。
虽然地段在东郊,但在县城围墙内,离着市井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且好的庄子,住起来要比城内宅院的舒服,若是再养一辆牛车,他们进街市便方便了不少。
许黟道:“我也是听陈六说的,他是庄子里的管家,知晓的比我多,不若你去问他。”
“好,谢黟哥儿提醒,我下回找他去。”余秋林甚是高兴。
他们聊完这事,便聊到生意上面。
阿旭和阿锦做的消食丸,只够着他拿出去卖,如今盐亭县以及周边县城,都只认余秋林这独家一份。
济世堂的沈氏消食丸,销路已然没之前好。
大家买不到陈氏消食丸,才会往后选济世堂的。
余秋林本担心,对方的少东家心眼小,是个报复心重的,担心给许黟惹来麻烦。
然而,他等了等,两年多过去了,不仅没等到报复,反而从旁知道,这沈少东家犯了不小的事,入狱了。后来沈家花了不少钱将他从牢狱里捞了出来,被送出了潼川府。
余秋林对着许黟感慨:“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沈少东家要是个好的,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对许黟而言,这沈家少东家早已翻篇了。
……
过了两日,罗宜春再度上门。
他在家里焦急地等了两天,命小厮去市井里打探消息,他传出去的那些话,几乎没人信!
罗宜春想站出来,大声地喊这是真的。
又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拧巴了几日,乖乖地跑来复诊。
许黟见着他来了,面色不改地为他诊脉,脉象有所缓,还需继续喝药。
“上回的方子,我再给你开五剂药包。”许黟看着他,微笑道。
罗宜春胸口起伏,心疼地不甘心问:“还是上回那药钱?”
许黟朝着他颔首。
罗宜春彻底死心了,这药钱非出不可,他喝药这几日,后背的疼痛不严重了,摸着的也没之前疼。
他娘子说,那巴掌大的红疙瘩,有所收敛了。
他也不是真的甘心被许黟宰,那日拿了药包,就去请一个大夫来瞧。
那大夫检查半天,都不能确定里面都用了什么药,又用了多少。
气得他那晚疼了半宿,折腾到后半夜才入睡。
连着同样的药方吃了三回疗程,许黟终于大发慈悲,没再用同个药方宰人了。
黄瓜痈,初期宜服仙方活命饮,后期可用夺命丹治疗。
这夺命丹,来自于《医宗金鉴》、《杂类名方》,现代医学里会有医生用这样的方子少之又少。
毕竟这里面除了蟾酥和朱砂以外,其他的枯白矾,寒水石,铜绿都是矿物药材。
放在现代里,不是方子里的药物用法被其他药材代替,就是新医学研发新药方。
像这种杂类偏方,很多都已经不适合现代医学了。
当然了,许黟如今生活在古代,他偏爱古医方,瞧了罗宜春的病症后,很快就敲定下来,用这夺命丹的方子。
“这夺命丹需要炮制,你三日后再来取药。”许黟说。
罗宜春心里咯噔一下,问:“那这夺命丹是何须价格?”
许黟看向阿旭。
阿旭替他答道:“回罗官人的话,这夺命丹所用药材不是珍贵便是稀缺,药钱自然是要偏旁人贵一些的。”
罗宜春听到这话,眼里没了光:“……那是多少?”
阿旭回道:“一瓶夺命丹,需要五两银子。”
罗宜春:“……”他现在换个大夫医治,还来得及吗?
后来,他才得知。
这夺命丹,也是要吃三个疗程。
罗宜春的病治了一个月,终于病好了。
他传出去的话,自是有人知晓是他,有人跑来询问他得了什么病,怎么还要吃那么昂贵的药。
罗宜春遮遮掩掩,不好跟同窗们说他得了什么病。
这事便息事宁人,过了段日子,便没人再提及了。
哪想,罗宜春在仲秋节这日,与友人和同窗们在酒楼里赏月饮酒,喝到后方大醉,自己说漏嘴,把在许黟那儿治病的事吐露出来。
他那日被厮儿搀扶着坐上轿子回家,还不知晓有事在后面等着他。
次日,他在酒楼喝酒不小心暴露的这事,便在县城里传开。
原来是他得了那见不得人的恶疮,才需要花那么多银钱治病。
罗宜春知晓后,气得晕厥过去。
半日,他才悠悠醒来,大声喊:“是谁要害我!是谁要害我!”
他娘子坐在床边,掩面恸哭,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
余秋林得知消息,连忙来告诉许黟。
许黟啧啧两声,恶人自有恶人磨,把罗宜春的病宣扬出去的,亦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余秋林好奇地问,“黟哥儿,这黄瓜痈是那见不得人的病吗?”
许黟:“非也。”
这病嘛,自不是什么柳下病,而是脾火积毒引起。
不过他和罗宜春只是医患关系,如今这病治好了,也就没关系了。当然不会跑去大街上,嚷嚷着为他辩解。
许黟换了个话头,问余秋林:“听你娘说,等秋分一过,便是给你选好成亲的吉日了?”
余秋林脸唰地一下红了:“……嗯。”
许黟高兴道:“不错,到时候我去喝你喜酒。”
“咳咳。”余秋林不自在地咳了咳,小声说,“黟哥儿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和彩衣年纪都不小了,我娘催着我呢。”
许黟打趣道:“难道你不想?”
余秋林脸红成猴屁股,怎么可能不想!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能娶彩衣回家。
他想要彩衣风风光光的嫁给他,不想彩衣被别人笑话了去。
为了攒份厚彩礼,这两年多来,他拼命地往外面跑,挣的银钱都攒下来。
加上他爹娘这些年替他攒着的,也有十几贯了。
他们定下来日子,就过了门礼。
当时他家喊了十二个闲汉,挑着二十四抬礼上门,引得好些街坊围观。
都在瞧方家的大姐儿定的是哪个好人家。
家里有姐儿还没定下人家来的,都艳羡得不行,夸着方家娘子是个有眼光的,挑中了这么有潜力的女婿。
方家也意外啊,当初和何家定下亲事时,对方还是个穷小子。
哪想到三年不到,这未来女婿就给他们这么大的惊喜。
身边同龄人,不是有定亲的对象,便是已经成亲了。
如今连余秋林,也要步入已婚的行列里,便是这个年纪还剩下一个人的,就只有许黟了。
何娘子对他的事儿,向来着急。
黟哥儿在没了爹妈后,这婚姻事就没有了长辈替他操心和张罗,难免到了岁数,依旧无人问津。
便是这个时候,何娘子和陈娘子站了出来,来找许黟,问他可愿意让她们来张罗。
“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二十有一了。”何娘子苦口婆心地说,“隔壁老张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八嘞,他内子都怀第二胎了。”
许黟差点将喝进嘴里的茶水吐出来。
“这也太着急了吧。”
余秋林的准新娘子方彩衣,比余秋林小一岁,今年才刚满十九。
花一般娇艳欲滴的年纪,却被左邻右坊称作为老姑娘了。
但许黟觉得自己二十一岁还小着,若是在盐亭县安了家,他过两年,还怎么带着阿旭阿锦他们去游历?
不行,有了牵挂,他就不能随心所欲地离家。
这对于另外一方都是极其不负责的。
“两位好婶婶,婚姻事急不得,有缘自会相遇,若是真的遇到命定人,我还要反过来求着两位婶婶给我做媒。”许黟急忙道。
何娘子和陈娘子互看一眼。
“当真?”
“你这话莫不是哄着我们?”
许黟郑重点头:“真,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两人:“……”
她们看许黟的神色,真的不是在哄着她们,就暗自将这事放在心低。
私底下,也讨论了一二,不若真的遇到好的,就给他们俩创造相遇的机会。
……
秋分后。
八月廿二,黄道吉日,宜嫁娶。
余秋林穿着大红喜袍,坐在系着红花的毛驴上,头戴簪花,脸抹面脂,身后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
一群人欢欢喜喜地去迎娶新娘子。
新娘子的陪嫁,在一天前先送到了何家。
今儿,陪着她上喜轿的,是当初搭桥牵线的媒婆,媒婆捏着沉甸甸的红封,笑得合不拢嘴。
这趟红媒做得太值了,男女两家都是出手阔绰的,她足足挣了两贯钱。
四抬大轿起,将新娘子送入到何家,拜堂成亲,礼成。
接下来就没新娘子的事儿了。留着新郎官在堂屋里里外外的接待上门喝喜酒的亲朋好友。
很快,余秋林就被灌醉,被好兄弟搀扶着来到新房外。
还没踏入房门,他抖了个激灵,似有所感地醒过来,见着带笑意看着他的兄弟们。
余秋林笑着进屋,将门给关上。
“欸,还没喝合卺酒嘞。”媒婆在后面急忙地喊,结果她人却被几个人拦在外面了。
许黟眨眨眼道:“秋哥儿有分寸,会自己跟新娘子喝,媒妈妈你就省省心,在旁嗑瓜子好了。”
“是啊,走走走,我们也该回去咯。”
返回堂屋,许黟瞧见张家夫妇还在,他轻快走过去,抱起旁边好奇张望的小安安。
小安安能坐着吃辅食了,刚刚李梦娘在喂他吃米糊糊。
这会,他见到人,高兴地“呀呀呀”叫唤。
“快,叫干爹。”许黟抱着他举高高。
惹得他咯咯地高兴笑着。
张铁狗看自家儿子跟许黟相处得这么融洽,有些许嫉妒。
李梦娘在旁边笑他:“谁让你整天对着安哥儿没好颜色的。”
“我是爹,他就该听我的。”张铁狗不服气。
李梦娘咬咬牙,谁家小孩不到一岁,就该听话了。
若真是这样,那小孩就不是小孩了,肯定是妖怪变的。
“你莫说奇怪的话,安哥儿算是乖巧了,你不在家时,他都不哭不闹的,只要能见着我,就可以自己玩。”
张铁狗摸着长出胡子根的下巴:“我一亲近他,他就哭。”
许黟闻言,看向小安安带有红点的脸颊,没好气道:“你怎么还拿胡子扎他,小孩子的肌肤娇嫩,可不能这么糟蹋。”
张铁狗:“……”有吗?他不就是也想亲一口。
顿时,许黟和李梦娘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张铁狗遭到嫌弃,夜里回家去,背着李梦娘拿出刮胡刀,把长出来的新胡子都刮了。
次日,李梦娘醒来,见着他光溜溜、带着胡茬子的下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惜了,自家儿子还是不亲近他。
张铁狗每回抱他,十次有九次闹着,哭着。
难得有一回不哭不闹,却是在睡觉的时候。
他找许黟埋怨,许黟给他出了个主意:“你勤洗澡,勤笑,你儿子自是愿意给你抱的。”
张铁狗嗅了嗅身上的味道:“不臭啊。”
许黟拧着眉:“小儿对味道敏锐,你身上带有血腥味,他闻到了会不喜。”
他起身,去了药房回来,丢了一个袋药包给他。
“你每回打猎回来,用这药香熏一熏,能去血腥味。”
之后,他就很少听到张铁狗抱怨了。
……
这日,天微微亮时,阿锦只觉得肚子胀疼,难受得从睡梦里醒来。
她苍白着小脸,披着外衣趿鞋下床,没走几步,那不适的感觉越发明显。
阿锦心里害怕,拿手给自己诊脉。
但她跟着许黟学医还没几年,学得不精,只诊断出自己的脉象带滑。
她愣了愣。
滑脉?
可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自然不是有孕,难道是食滞?
阿锦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无力,肚子一阵阵的胀疼,站着没一会儿,便受不住地捂着肚子蹲下。
她缓了许久,那股奇怪的疼痛不仅没缓解。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两腿间滑落。
阿锦低头,见着有鲜艳的血从裙摆里滴落下来,一滴、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