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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风铎

穿成笔下最惨美人受后 赵吉吉 5133 2024-07-26 09:08:55

长风掠过不夜宫檐角的铜铃, 如珠落玉盘般轻响。

李长薄的心也跟着叮当作响。

上一世,季清川喜欢在别苑的梨树下挂铃铛,他将它们称作“风铎”。

以红丝为绳,下缀银铃, 系于树梢之上, 春夏可看花下银铃招来蜂蝶飞舞,秋日可驱逐偷食嫩果的鸟雀。

季清川素爱练字, 便在风铎下挂上自己写的字条, 有时候关于天气,有时候关于心情, 有时候关于李长薄。

李长薄每次去别苑, 都会先去梨树下看看那些风铎,看看季清川今日心情好不好,在想什么。

这是他了解季清川的唯一的正常途径, 而其它的,最后都成了床榻间永无止境地占有和索取。

三百有三天,这是季清川住在别苑的日子。李长薄每一天都会去别苑,有时露面,有时不露面。

那时西洋人向朝廷敬献了三台望远镜, 李长薄拿走了一台。

不露面的日子, 他会拿着望远镜远远看着季清川, 看他在院子里伺花弄草,看他在窗下看书练字, 看他踩着石凳小心翼翼地将字条挂在风铎下。

李长薄能看很久。

李长薄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季清川,可盖过这层喜欢的, 是他对季清川身份的忌惮,以及对失去太子身份的恐惧。

李长薄活了十八年, 当了十八年天之娇子,可自从他在皇陵与柳氏聊过后,李长薄的心里的高塔彻底崩了。

若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别说太子之位,他连命也会没了。

而那个被他占据了十八年太子之位的季清川,一定会恨死他,永远不会原谅他,一定会将他这个冒牌货踩进烂泥里,然后站在太子的高位上鄙视他、唾弃他。

那样,他将永远失去季清川,再也没有资格同季清川站在一起了。

而他关于大庸社稷的所有抱负,对人生的所有期望,都将化为泡影。

这太残忍了。

李长薄受不了这个,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李长薄选择用极端的方式对待季清川。

接二连三的制造事端、故意放消息吓唬他,一点点磨灭他认亲的希望,逐渐断掉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依赖自己、离不开自己。

季清川越来越萎靡,越来越卑微,也越来越听话。

当最后一颗秋果落尽时,季清川已经不再伺弄那些风铎了。

风铎下的字条久经日晒雨淋,已然看不出字形,季清川却再未写新的字条换下它们。

季清川生病了。

不是身体上,而是在心理。

李长薄察觉到这一点时,是一个寒星满天的秋夜。

李长薄带来一个消息。

称近日嘉延帝携太子及众臣出宫参加秋日围猎,有一男子当街拦下圣驾,声称当今太子有假、自己才是真正的嫡皇子,嘉延帝当即暴怒,命令斩了那拦驾之人。

李长薄平静地说着这些,细细观察着季清川的反应,又从仆人手中接过新熬的枇杷膏,舀起一勺要喂他。

清川吹着风便爱咳嗽,这枇杷膏可缓解他的咳疾,李长薄继续说道:“当今圣上对那位太子十分看重,前日太子在接待西洋使臣时给大庸长了脸,圣上直接赐了太子一座行宫,说是以后专供太子接待外臣使用。”

“这本是有违规矩的,但龙心大悦,说赐便赐了,可见那位太子深得圣心。”

李长薄将汤勺送至季清川唇边,又说道:“去岁冬季雪灾,路有冻死,太子令兵部捐出五千军服,发给灾民,又设粥棚布施,亲自带着太医为灾民治疗……”

李长薄顿了顿,说道:“民间对这位太子,倍为推崇。”

“清川,当真还要去认亲吗?”

季清川脸色冰白,咬着唇不说话。

李长薄拿手拨开他的唇,道:“别咬,都快出血了。”

“可是我呢?我就活该沦为贱籍,在乐坊如蝼蚁般求生吗?”季清川低垂着眼,捏着手指,“凭他再优秀,假的就是假的,不是吗?”

李长薄指间一顿,捏着勺子的手用劲了些。

假的就是假的。

李长薄放下汤碗,将季清川揽在膝上坐下,温柔哄他:“没错,假的就是假的。”

他开始吻他耳垂,双手熟练地解他衣带,伸进衣内:“举全国之力、花十余年培养出来的皇位继承人,想不优秀都难。若是换作清川,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季清川眼中却已无神采,透着凄凉与迷茫,他望着灯罩内摇曳的烛火,轻声道:“可我只会吟词唱曲,卖弄风月……”

李长薄吻着他:“清川就算吟词唱曲,也是大庸吟词唱曲第一人,无人能出你左右。”

“长生,”季清川唤他,“我当不了太子,也不想当太子……”季清川苦笑着,闭了眼,伸长着脖颈,任由李长薄在上面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可我也不想当伶人了。”

仆人退下了。

凉亭的帷帐被放下,亭内生起了炭火。

李长薄将一件貂绒大氅铺在石桌上,季清川被摁在大氅间。

夜风刮过空寂的别苑,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将风铎吹得叮当作响。

它们曾经见过繁花缀满枝头,也曾见过季清川清风明月般的笑容,可如今,它们在长夜里寂寞地摇响着。

叮叮当——叮叮当——

就是这个声音,李长薄托着伏在石桌上的季清川,他不痛快时就喜欢用这种兽类的姿势交合,不用看清川的脸,不用亲吻他,听着这仿若金丝银线掐出来的娇贵人儿在身下克制的低吟着,与风铎的铃声隔空和鸣。

这能带给他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夜风大起胆子来,吹开悬挂的帷幔,钻进亭子里,拂开季清川垂在一侧的长发,偷偷觑着季清川湿润的脸。

他眼睫上挂着水珠,闭眼咬着手臂,低低啜泣着。

仿若想抚去他眼睫上的泪。

“长生。”季清川忽而睁开一点眼,颤着声求他,“带我去天宁寺好么?……过几日便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想……我想去为她点一盏长明灯……”

李长薄却俯下身,吻他侧脸的泪痕:“朝廷新颁布了法令,禁止伶人出入寺庙,违者,格杀勿论。”

季清川怔了一瞬,眼底闪出惊讶且恐惧的光,而后那光渐渐淡去,直至如星子般陨落,消失不见。

他的面色越来越白,越来越无望。

“竟是活不得了……”他喃喃自语道,在愈加激烈的冲撞中,将手臂咬出了血,“是我多余了……”

李长薄发现时,他的一小截白皙手臂已经染了血,李长薄铁青着脸为他处理伤口,心疼得要死,嘴上却责问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季清川只是面色怏怏道:“不小心咬的。”

自那次后,李长薄就几乎没见过季清川笑了。

李长薄原本以为他咬伤手臂只是意外,可后来,季清川越来越频繁地表现出对活着的无望,他自暴自弃,他自轻自贱,他伤害自己,曾经一笑倾城的第一伶人如枯树般一天天凋零。

李长薄开始急了,他没有料到季清川的反应会这般大,可即便如此,季清川仍旧将李长薄当作唯一能托住他的人。

“长生,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他总是在自责,将所有的不幸归咎于自己。

季清川原本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凭一曲《临江仙》名震帝城,他三岁便能吟曲,五岁精通音律,别的孩子苦学不悟,清川看一眼便能得要领。

李长薄一手毁了季清川。

一点点毁了他的希望、毁了他的尊严、毁了他生的欲念。

但凡季清川还对人生抱有其它期望,也不会在宫宴那日发现李长薄一直在骗他后,义无反顾地从宫墙上一跃而下。

而今,一切得以重来。

李长薄不知这是神明对他的恩赐,还是别的什么。

李长薄决意要换一种方式,一种既能保全清川也能保全自己的方式。

不夜宫的檐下铜铃仍旧在迎风摇响,似从上一世的别苑里,传过来的清澈铃音。

李长薄看着坐在茜纱窗下、回眸望着他的苏陌,那双眼还是如初见时一样熠熠生辉,樱红的唇角似乎还带着浅笑,他甚至主动问了一句:“殿下可以为我束发吗?”

李长薄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知道疼后,他开心坏了,光着脚从床上直接跳下来,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他冲过去,将坐着的苏陌一把抱起。

“清川。”李长薄抱着苏陌转起圈来,而后担心他会头晕,又抱着他停住,将脸埋进苏陌的长发中,深深嗅着,“我的清川回来了。”

苏陌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李长薄兴奋成这个模样,看来李长薄比他想像的要好把控,既然那位幕后之人已经数次布下杀手,那苏陌也不必客气了。

李长薄就是苏陌回击的有力武器之一。

苏陌头有点晕,皱眉道:“殿下可否放我下来?”

李长薄果真抱着苏陌坐下,就坐在昨晚裴寻芳抱着苏陌坐的位置。

苏陌闭了闭眼,心想得让春三娘尽快将这矮榻换了,省得一直想起昨晚的事。

李长薄轻揽着苏陌,拨开一点他的衣领查看,说道:“身上的疹子还未退尽,还难受吗?喉咙还舒服吗?”

苏陌敷衍道:“已无大碍了。”

李长薄温柔看着苏陌,而后拿来铜镜与妆奁盒,道:“孤为清川束发。”

他梳着那如瀑布般的黑发,一边看着铜镜里的人,心里充盈着无法言喻的满足感,他又挑了一条清川常用的白色发带,挽住两束青丝,用发带编出一条细辫子来,垂于脑后。

“且梳相思,且共白头,”李长薄在苏陌发顶轻吻道,“弁钗礼过后,孤每日为清川束发、戴冠,可以吗?”

苏陌心中不耐,面上却不显,只道:“清川非长命之人,况且有人想要我性命,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孤会查清楚。”李长薄斩钉截铁道,“任凭他是谁,孤绝不会放过他。”

起风了。

檐角的铜铃叮当摇响。

苏陌眼波流转,望着铜镜里的李长薄,说道:“弁钗礼临近,清川心中愈发不安。昨日之事更是让我害怕,当初春三娘请的天宁寺的吉空大师为我卜算的行弁钗礼的日子,说我命里藏春水,与谷雨气运相合。春三娘肯定不会允许我出门,殿下可否带我去天宁寺一趟?”

苏陌道:“我想见一见那位吉空大师。”

李长薄怔了一瞬。

眼前的情景与上一世清川求他带他去天宁寺的画面重合,不同的是,上一世季清川伏在他身下、带着哭腔央求他,而这一次,苏陌平静地望着他,没有卑微,没有央求,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通知他,并没有要商量的意思。

李长薄道:“孤为清川安排。”

午歇过后,下了朝的李长薄如约来到不夜宫后院角门。

他换了便装,只带了几名亲信,还是那辆轻便马车,通身素雅,却在朱顶上渡着金,在阳光下十分惹眼。

“换我的马车吧。”苏陌说道,“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纡尊降贵,坐不夜宫伶人的马车出行?”

李长薄没想到苏陌会邀他乘坐他的私人马车,他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介意?

李长薄从凌舟手里接过苏陌,直接走向另一辆挂着芙蓉玉凤灯的马车,也不等苏陌抬脚,抱起他便钻进了车厢。

正待要出发时,他却掀开帷裳对随行侍卫命令道:“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侍卫了然,道:“是。”

一路上,李长薄都在殷勤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一会摸摸苏陌的手,一会摸摸苏陌的额头,生怕马车的颠簸会让他不适。

天宁寺地偏路远,李长薄怕苏陌坐久了累,还想让他脱了鞋袜躺在他怀里。

苏陌拒绝了。

“此去天宁寺是为求卦,心诚则灵,还需庄重些。”苏陌托辞道。

李长薄笑道:“是孤冒失了。清川说得对。”

果然,李长薄没再骚扰苏陌。

车马越过湄水,往西而去,待到满目只剩葱翠青绿时,天宁寺到了。

李长薄拉住苏陌,对车外人命令道:“将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很快有人捧来一个匣子,里头整齐地叠放着几样衣物,还有遮挡面部的幂蓠。

“清川换上吧,你不能这样进天宁寺。”李长薄道。

天宁寺地虽偏,但相传许愿极灵,香客并不少。

悬着芙蓉玉凤灯的马车停在天宁寺门口,很快就引起了众人注意,帝城的人都认得这辆马车。

不夜宫的头牌来了天宁寺,还真是少见。

女人们拉着自家相公催促着快走,而那些男子们、并那些好奇的哥儿小姐们,却恨不得一步分作三步走,频频朝马车这边看过来,只想瞅瞅传闻中的第一伶人长了个什么模样。

苏陌将那匣子合上,说道:“清川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何要伪装?殿下若是如此介意,那我们便回吧。”

李长薄一时哽住,道:“孤不是这个意思。”

而后想想也无妨,一会清理一下即可,若拂了清川的意,惹得他不开心,倒是辜负了带他出来的一番心意了。

于是,便不再勉强。

一行人下了马车,李长薄牵住苏陌,苏陌问他:“这里人多,殿下不怕被人瞧见?”

李长薄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瞧见又何妨?”

闲杂人等都被驱赶得远远的,苏陌皱皱眉,忽的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老妇人,她提着一个花篮,一把扯住苏陌的衣袖,说道:“公子,买个许愿铃吧。”

苏陌瞄她一眼,温声道:“不必了,多谢。”

可李长薄却一眼看到那老妇人篮子里的许愿铃,竟然与前世季清川亲手做的风铎一模一样,红绳系着银铃,就连铃铛上的纹饰也相似!

李长薄只觉背脊一寒。

他警觉地将苏陌揽进怀里,斥道:“谁放这妇人过来的,给孤拖下去。”

那妇人却扑通跪地,完全不理李长薄,只顾揪着苏陌的衣袖不放,仍旧眼巴巴地看着苏陌道:“公子买一个吧,很灵的,保你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苏陌心下异样,他垂眸凝向那妇人的双眼,那妇人亦不畏不惧地回望着他。

倒是像极了前日看到的那双眼睛。

苏陌启唇道:“承你吉言。”遂又抬眸看向李长薄,说道:“殿下就为清川买一个吧。”

李长薄心中莫明不安,匆匆买下一个许愿铃,便令人将那妇人驱逐走了。

苏陌握着那红绳,在指上绕着圈,银铃叮当叮当响着,一种怪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苏陌正待回头去看那被架走的老妇,忽闻山钟撞响了一下,三道寺院大门同时打开,一群青衣僧人在一位老僧的带领下,已经迎出门外。

众僧齐齐道:“恭迎太子殿下驾到。”

远处的人群开始骚动。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今儿当朝太子与第一伶人一同来了天宁寺。

还是乘坐的同一辆马车。

李长薄当即垮下脸来,怒目看向一侧的侍卫长。

不是让你提前告知天宁寺低调行事的吗?怎么反而如此大张旗鼓地迎接?

侍卫长战战兢兢且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是哪里出了错?

苏陌心下哂笑,约摸又是姓裴的搞的鬼。

李长薄也不好当面摆出脸色,便正色道:“孤今日带了友人过来,专为求见住持吉空大师,还请带路。此行乃私事,不欲声张,一概规矩都免了。”

那老僧念了声佛,合掌道:“殿下请。”

众人退下,两人随了那老僧入寺。

一时穿廊过殿,老僧见佛便拜,嘴里念着经文,虔诚无比。

李长薄想着苏陌说的心诚则灵,便也放下太子身份,携着苏陌与那老僧一样,一一拜过去。

只是那些神像一座比一座威严肃杀,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众生。

李长薄无端生出一股畏惧,又想起上一世清川死后,李长薄也曾来天宁寺求过一卦,那时吉空大师赠予他的,便是一只银铃。

李长薄心绪微妙,再看向身侧之人,苏陌正垂眸望着手里的银铃,不知在想什么。

李长薄抚抚他的发顶,道:“清川好像长高了些。”

苏陌也不看他,只道:“我本就在长个头。”

老僧引着两人入了一间清雅禅室,说道:“今日正值天宁寺布施日,住持正在布施讲法,请殿下与这位施主在此稍等片刻,约一柱香功夫,住持便会过来了。”

李长薄让他退下了。

苏陌见那禅室内院有一株古银杏,便开门走了过去。

暮春午后的阳光从繁盛茂密的树叶间透下来,投射在苏陌脸上。

苏陌抬手遮了遮眼,对李长薄道:“清川听闻这天宁寺有一股长生泉,饮之可以祛除百病、强身健骨,但必须心诚之人方可求得。殿下可以去为清川求一盅吗?”

李长薄道:“清川与我同去。”

苏陌道:“此泉须得是他人来求才灵,自己求则不灵了。”

李长薄似有迟疑,道:“我不能留清川一人在此。”

“那泉水不过百步之遥,费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苏陌望向远远守着的便衣侍卫们,“不是还有他们在么?”

李长薄捏了捏苏陌指尖,说道:“清川在此等我,不要离开。”

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苏陌绕到银杏树后,心里数着数。

数到第“九”时,手中银铃忽的被人夺走,一人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靠近来。

苏陌笑了,转身戏谑道:“顾四爷可算……”

声音卡在喉间,戛然而止。

但见一名青衣僧人拿着他的银铃,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此人面容极年轻,眸光却高深莫测,眉毛兼睫毛竟全是雪白的。

他双手合十,手中的佛珠与银铃碰撞在一起,说道:“公子让贫僧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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