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明那么爱她。”
“朕恨不得将整个大庸都捧到她面前, 朕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李毕满眼痛苦和茫然,他的潜意识在试图挣脱苏陌的精神力控制。
“朕明明那么爱她……”他喃喃说着,忽而凶狠看向苏陌, “是你!”
长鞭“噼啪”一下抽在身后的火炉上, 火炉应声裂成两半,滚烫的铁水淌了出来。
那鞭梢着了火, 如烈火缠绕的的蟒, 嗞着火星子。
“是你这个孽种抢走了长乐!”
李毕暴怒起来,长鞭卷着疾风与烈火, 狠狠抽向笼子中的苏陌。
手起刀落。
血水飞溅到燃烧的火把上, 火焰刺啦跳了一下。
裴寻芳收回长刀,心脏却倏地的一痛。
“掌印,地宫内迷障与密道众多, 黄鼠狼的死士熟悉地形,这样太耗费时间了,季公子恐怕凶多吉少!”
裴寻芳鼻翼翕张着,他一把揪住一侧的玄衣人,狠狠怼在石壁上, 威胁道:“你说过他不能这么死去, 你带路!”
玄衣人“哎呦”一声, 直喊疼,他笑道:“那么……掌印可是答应了在下的条件?”
长刀“铿”的一下扎入玄衣人脖颈一侧的石壁中。
那架式恨不得直接剁了他的脑袋。
“带路!”裴寻芳的凤眸让人不寒而栗。
玄衣人不禁一颤。
他感受着裴寻芳的滔天怒意, 那不仅仅是愤怒,更多是害怕, 是无法言喻的、害怕失去那个人的恐惧,原来凶神恶煞的司礼监掌印也会有如此害怕的时候, 真是让人亢奋啊。
“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玄衣人扯出一抹笑意,道,“答应了我的事,可就不能反悔了。”
而此时,密闭的九层石室中,笼子在长鞭的抽打下在空中剧烈摇晃着。
苏陌双手死死扒着笼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而不是像只无助的猎物在笼子里撞来撞去。
他的手已经挨了几鞭子,脚铐上的尖刺在冲撞下反复扎入他的皮肉,那双脚已经血肉模糊。
苏陌疼得几乎晕厥。
“朕要杀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李毕已经近于失去理智,他一把拽住笼子,掐着苏陌的脖子往下一拽,吼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苏陌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便不自觉出来了。
艳丽夺目的红枫花钿,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妖艳。
李毕望着那张与长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双含泪的美目,手上的劲一松。
“长乐……”李毕捧住苏陌的脸,慌乱地擦着他脸上的泪,“别哭,你别哭。”
“李毕。”苏陌缓缓抬头,他忍着厌恶,任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脸。
“你该醒醒了,十八年前在湄水边,长乐的死不是刺杀失误。她一心求死,宁愿抛下初生的孩子,也不愿再让你多碰她一下,再多看你一眼……”
苏陌笑起来:“李毕,你这个可怜虫,你还在奢望长乐爱你。”
“你逼死了她最爱的人,害她国破家亡,拿大齐皇室的性命逼她就范,囚禁她,对她施暴,竟然还在自以为深情,编造帝后恩爱的假象,十几年活在自己的假想中!”
“‘长相思兮长相忆,乐事与良辰,’李毕,在长乐心中,她与你之间从来就没有乐事,没有良辰,有的只有恶心的强暴与屈辱!”
苏陌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剧烈咳嗽起来。
“为什么要狠心抛下我,长乐,我那么爱你。我攻伐大齐,我弑兄夺权,我背下千古骂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长乐,我不抢的话,你就属于别人了。”
“我必须抢啊,长乐。”
李毕面目狰狞起来,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光。
“都是那个孽种,是他害死了你!我们原本可以很幸福的。”
“都是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你要他活着,好,朕是皇帝,朕答应你!”
“朕要好好养着他,将他养在脏鄙的烂泥里,养成人人可肏的娼伶,朕要让他趴在大庸的帝城下,永世不得翻身!”
“长乐,看看你与那个人的孽种吧,他弱得像一只蝼蚁,朕一掐便能让他死,可朕要留着他的贱命,让他尝尝什么叫命贱人更贱,朕要那些大齐余孽好好睁眼看着,看着他们最高贵的皇子,撅起屁股伺候他们的下贱模样……”
李毕狂笑起来。
苏陌望着眼前已然疯狂的人,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前有裴寻芳为李毕准备的百媚香,后有苏陌利用长乐反复对他进行的刺激,李毕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而苏陌的精神力控制术,在对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最能有效果。
嘉延帝李毕是书中季清川一生悲剧的始作俑者,苏陌来这书中世界一趟,第一个要除掉的人便是他。
清川,你看好了。
苏陌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苏陌一直怀疑他的精神力控制术凝聚到一定程度,再在强烈情绪的刺激下,可以强悍到摧人心智的程度。
这是属于写书人的强大能力。
可苏陌身体太弱,使用精神力控制术自损太大,不到迫不得已,苏陌绝不会轻易尝试。
这一次,就拿这个疯子试一试吧。
李毕,我可以创造你,那么,我同样也可以毁掉你。
苏陌缓缓抬眸,密密实实的睫毛下,那双眼美得像月光下的大海。
暗流翻涌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李毕。”苏陌唤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李毕倏地停住大笑。
曾经,他将长乐禁锢在床帏间,抱着她,吻着她,百般央求她,可长乐从来不肯睁开眼看他哪怕一眼。
李毕恨啊。
他将自己灌得烂醉,从那些长得与长乐相似的女子身上去寻找快感,他让她们如牲畜一般伺候他,谁敢不跪着看着他的眼睛便下令剜了她双眼。
可现在,长乐在唤他,唤他看着她的眼睛。
李毕砰的一下趴在笼子上,他兴奋地捧着苏陌的脸。
苏陌捏紧指间君韘,鲜红的血丝丝渗入君韘中,古老的螭纹中流淌着微光。
苏陌凝聚所有意识,锁住李毕的眼,缓声道:“李毕,你原本有机会的。”
李毕眼中的疯狂逐渐淡去,他的双眼变得迷茫而浑浊。
“封后大典的前一晚,你原本是有机会的。”苏陌一字一句道,“长乐对你抱有愧疚之心,你若遵从她的心意,不强迫她,假以时日,你是有机会的。”
“是你被帝王的权力侵蚀了内心,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你将她拉入深渊,也将你自己拉入深渊!”
“李毕,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就算你霸占着她,她的心也从未有一刻是属于你的。她看不起你,厌恶你,李毕,你杀了她,也杀了你自己!”
李毕在颤抖。
“李毕,梦该结束了。”
苏陌缓缓揭开李毕脸上的半扇黄金面具,面具下他已面色惨白如鬼。
“该到你赎罪的时候了。”
苏陌如神明一般,俯视着他一手创造的恶魔,他用戴着君韘的手,按在了李毕头顶。
霎那间,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如汹涌的海浪轰的一下冲进李毕的脑中,犹如毁天灭地的力量。
李毕整个人往下一沉,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李毕被震得五官扭曲,他呆滞地望着苏陌,已经没有办法说出完整地话,“你……谁……”
苏陌趴在笼子里,只怜悯地俯视着他:“听着,我是……”
“轰”的一声,最后一道石门被冲破。
火光摇晃着。
裴寻芳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天旋地转。
在看到裴寻芳的那一瞬,苏陌仿若耗尽了所有力气,软在笼子里。
强撑的勇气顷刻瓦解,苏陌的手在流血,脚在流血,苏陌全身都疼。
苏陌听见裴寻芳在唤他。
苏陌嘴角噙着微笑,裴寻芳,我替你解决掉李毕了,从此以后,他只是一个傀儡白痴,他将日日活在悔恨与恐惧中。
他没有能力再威胁你了。
这样,就算我走了,内疚是不是也会少一点点?
可是,苏陌好疼。
混乱的光影中,有人打开了笼子。
苏陌被人抱入怀中。
好温暖啊。
是熟悉的檀香,苏陌舒服地阖上眼。
“怎么会这样!”玄衣人的手在颤抖。
那把烧得通红的钥匙在他的乌金色手套里仿若寻常之物,可他的手在抖,因为脚铐下苏陌脚腕已经血肉模糊。
那脚腕上原本用红绳系着颗浑圆的白玉珠,可现在,那白玉珠都碎了。
“该死的,早知道……”玄衣人第一次切身感觉到了心疼,这感觉可不好受,他捧起苏陌的脚,小心翼翼地扭动着钥匙,“会很疼,你忍一忍。”
裴寻芳抓紧苏陌的脚。
“吧嗒”一下,脚铐被解开。
扎入皮肉中的尖刺齐齐被拔出,苏陌疼得魂飞魄散,晕了过去。
-
安阳王赶来时,通往石室的密道里横七竖八全是死尸。
几乎全是嘉延帝阴养多年的死士。
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当他闯入石室时,一眼便见到嘉延帝斜倚在椅子里,眼斜嘴歪,满脸惊惧,他全身都在抽搐,口里吐着白沫,口齿不清地一会喊着“长乐”,一会骂着“孽种”。
春三娘带着不夜宫的人跪在嘉延帝面前,哭哭啼啼。
东厂的番役则押着一排人跪在一旁,那些人看着眼熟,竟然都是来参加弁钗礼的客人。
而不远处,裴寻芳抱着浑身是血的清川从一个漆黑的笼子里走出来。
安阳王的脑子嗡嗡直响。
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为何会在这里?方才劫走季清川的人是皇帝安排的吗?他变成这幅模样又是怎么了?
不夜宫的这帮人在哭着什么?东厂抓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清川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裴寻芳为何会抱着清川?
数不清的问题涌来,安阳王一时分不清虚实。
裴寻芳抱着清川走近,安阳王迎上去。
那位阎罗的脸色非常可怕,只听他启唇道:“这些人都交给王爷了,关于先皇后遇刺案及嫡皇子被掉包之事,就交给王爷处理了。”
裴寻芳抱着苏陌直接越过安阳王:“季公子咱家先带走了。”
“站住!”
安阳王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威慑力,那是一种凌驾于天子威严之上的魄力,安阳王回头说道:“清川必须留下!他的安全该由本王负责!”
“恐怕不能如王爷所愿。”
裴寻芳声音未落,数不清的影卫便将安阳王的人团团围住,这些人身上染着浓重的血腥味,密道里的那些尸体就是他们实力的证明。
“帝城要变天了。”裴寻芳没有回头,他继续向前走,“皇帝病危,太后年事已高,司礼监连同内阁,恳请安阳王回朝主持大局。”
“你!”安阳王大声道,“你将皇帝怎么了?”
裴寻芳没有回答,他抱着苏陌大步跨出了石室。
安阳王是个可信赖的人选。
上一次,若不是安阳王被嘉延帝设计杀害,苏陌也不用临危领命,被迫走上皇帝的位置。
裴寻芳再也不想让苏陌去当那该死的皇帝。
那是一个黄金囚笼,将苏陌困在其中,殚精竭虑,油尽灯枯。
滔天权势,泼天富贵,都见鬼去吧,这些裴寻芳若想要又岂在话下,他只想要苏陌,开开心心地活着。
裴寻芳带着苏陌回了顾府私宅。
夏伯见到满身是血的苏陌,吓得不轻,好在秦老回城了,夏伯叫人快马加鞭将秦老接了来。
秦老满面愁云地诊断了许久,又亲自熬了药膏为苏陌处理脚上的伤口。
“摧枯拉朽啊,摧枯拉朽啊。”秦老直摇头,“怎会消耗至此!”
“请四爷在隔壁为我腾出一间厢房来,老朽得在府上住些时日了。”
裴寻芳掀袍单膝跪下,道:“拜托秦老了。”
阖府的人都吓了一跳,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四爷!”秦老急忙来扶,叹息道,“四爷不可如此!四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四爷不说,老朽也会倾尽毕生所学来救小公子的。”
裴寻芳再三谢过,一应事情皆由秦老作主,即便再名贵的药材,也不动声色寻了来。
而当秦老为苏陌换药时,他便远远站着,明明很想靠近,却又怕打扰到秦老。
秦老只得将裴寻芳叫了过来,手把手地教他,叫他亲自来照顾苏陌。
裴寻芳恨不得长在苏陌身上,秦老看在眼里,也不忍心瞒他,便直言道:“若是肌骨坏死,季公子这双脚恐怕就保不住了,四爷得有心理准备。”
裴寻芳将高烧不醒的苏陌抱在怀里,咬着牙道:“那咱家便做公子的脚。”
裴寻芳知道苏陌有多讨厌轮椅,过去苏陌恨透了自己不能走路的样子,每每当他因行动不便而发脾气时,裴寻芳都会将他背在背上,任苏陌驱使,哄他开心。
到了后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完全的默契,只要苏陌轻轻捏裴寻芳的肩,裴寻芳便能知道苏陌要往哪去。
苏陌开心了,裴寻芳便也开心了。
可眼下苏陌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他高烧不退,怎么叫也叫不醒,一碗又一碗药喂下去,只喝下去少量,大部分都吐出来了。
正当裴寻芳举足无措时,天宁寺的吉空大师主动登门拜访了。
吉空将一枚系着红绳的银铃挂在了苏陌床头,道:“季公子神魂极为不稳,大有魂首分离之症。”
“大师可有良策?”裴寻芳心存戒备问道。
“掌印不是不信这个邪么?”吉空微笑道,那雪白的长眉下,一双眼高深莫测。
裴寻芳心中一紧,这个和尚怎会知道他说过这句话,莫非他……
“公子妄念缠身,业障过重,若痴缠世间恐对众生都不利。让公子随贫僧出家修行吧,贫僧可保公子一世平安。否则,就算侥幸过了这道槛,后面还有更难的关口在等着公子。”
“大师若是来渡我的爱人出家,就请带上你的银铃,离开我的家门!”裴寻芳怒言道。
“掌印的爱人?”吉空颇有深意地望过来,“掌印知道他是谁吗?”
裴寻芳眉心突突的跳,他差点就又问出了那句,“他是谁?”
可裴寻芳曾经软硬皆施逼问过多次,这个秃驴就是不肯说。
吉空双手合十道:“总有一天,掌印会重新来找贫僧的。阿弥佗佛。”
说完扬长而去,一边还念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贫僧奉劝施主,莫痴莫妄,方可平安长乐。”
日光掠过老宅庭院里的红豆树,满树繁花,风移影动。
如永恒的见证者。
苏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被困在一个混沌的空间里,无法脱身,无法动弹,怎么也醒不了。
而萦绕于苏陌脑中的,是那种钻心蚀骨的疼。
苏陌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海岛疗养院,回到了那间病房。
永无止境的治疗、疼痛与昏迷,耗尽了苏陌的生命力,那三年,苏陌一点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该死病的吞噬殆尽。
死亡是他与时间唯一的博弈。
这条路漫长、艰难而无望,他孤军一人,无力极了,而只有打开文档进入书中世界,苏陌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在书中世界,苏陌是主神,是造物者。
书中世界无条件包容了他所有无处发泄的痛苦与不甘、疯狂与执着,还有那么一点点他仍在期待着的爱与希望。
苏陌沉溺于书中世界,沉溺于主宰书中人生死的快感中,这是他的秘密领地,无人可染指。
而随着病情急速恶化,苏陌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苏陌开始重复梦见一个人。
梦中,清川一身寒衣坐在梨树下,枝桠上挂着晶莹的冰凌,银铃风铎轻响着,清川望着无星的夜空,哭着说他撑不下去了。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请你救救我吧。”
苏陌无声地望着自己一手写下的笔下人,他已经很久没能写出一个字了。
就算……就算苏陌想修文重写,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他也已经有心无力了。
所有的苦难,都势在必行。
所有的铺陈都是为了十九岁生辰宫宴上的那向死而生的惊魂一跳。
设定不能变,既有的主线不能变。
熬过最苦的苦难,终将迎来曙光,清川,请再坚持一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苏陌没能等到那一天。
病情来得太凶险,一切结束得太突然。
可惜啊,苏陌没能为清川写到翻盘重生。
被遗弃的金色字网疯狂地旋转着,数不清的方块字混乱跳动着。世界分崩离析,角色开始暴走,无人再来为它导引,为它续写。
而清川跳下去的那堵红色宫墙,如卡在时空里的永恒画面。
花瓣永不停歇的飘落。
那一树梨花似乎永远也落不尽。
清川满身是血躺在落花中,他望着天空,瞳孔涣散,执念不散,不得解脱。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请你救救我吧。”
天空划过一道流星。
高高在上的神,于云端俯下身,用手指轻触了清川的额头。
那一瞬,星河倒转,梦境消散。
金色字网如深渊里的巨兽尖叫着,天罗地网笼罩下来,苏陌被卷入其中,他被拉下神坛,拉进书中世界,成了书中人。
苏陌曾问自己,他来这书中世界一趟,是为了什么?
是来完成书中未写完的故事,是来为季清川改写命运,是来救赎笔下人,还是来收拾这一盘乱局的破碎山河?
苏陌没有答案。
苏陌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第几次穿进这本书中了,他一遍又一遍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这里有他未尽之事,还是有他放不下的人?
混沌不清的梦境里,苏陌又听到了那熟悉的银铃声响。
叮叮当。叮叮当。
是穿透时间与空间的招魂铃。
铃下吊着一个笺子,笺子上写着一个完整的名字:苏陌。
“苏陌。”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该回家了,苏陌。”温热的吻落在苏陌额头。
“唉,回来喽。”夏伯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应着。
老人们都说,走散的魂魄,没了依靠,会困在混沌里,出不来,死不了,而只有他喜欢的人呼唤他名字,才可将他招回。
“回来吧,苏陌。”裴寻芳抱着苏陌轻轻摇,“天黑了,别找不到回家的路,回来吧,宝贝。”
“唉,回来喽。”夏伯望着黝黑的庭院,抹了一把眼泪。
苏陌于混沌中一瑟缩。
全身的痛感如电流倏地回归,苏陌在梦里说着疼。
“不疼了。”裴寻芳又惊又喜,他心疼地抱紧苏陌,轻轻吻他受伤的手,吻他拧紧的眉眼,安抚道,“亲亲就不疼了,不疼了,再也不疼了,回家吧,苏陌,回来吧,宝贝。”
离散的意识倏地回拢。
脑中闪过太多太多的画面,这一次,所有的画面都与裴寻芳有关。
苏陌心口猛的呼出一口浊气,“啪”的一下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