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华家宴的时间, 选得极为刁钻。
末时一刻,日昃之时,前不着午,后不着晚, 摆明了只办事儿不吃饭。
吴小海喜气洋洋指挥着众人摆盘布置, 嘴里还哼起了洛阳小曲。
一名小太监捧着一叠新衣裳,急匆匆打吴小海身边经过, 直往偏殿的方向去。
“这是往哪送呢?”吴小海问道。
小太监愁眉苦脸道:“禀吴公公, 是给荀殿下的。”
吴小海一脸同情看着他:“这可得小心点。快去吧。”
“欸。”
忽闻头顶传来个少年音:“吴公公心情甚好?”
吴小海抬头一看,凌舟正垂着双腿, 坐在老槐树上荡秋千。
“可不。”吴小海大马金刀往石凳上一坐, 笑意憋都憋不住,“干完这票,就回家了。”
回家?
凌舟从小便不知自己家在何处, 公子便是他的家。
凌舟从那老槐树上一跃而下,如一只轻燕落于桌案上。
这次的家宴就布置在庭院的老柳槐树下,左右两排长长的黑漆桌案,盘碟酒卮皆排放于案上。
宴席上方位,于山石与树木之间的荫凉处, 另设了一张矮榻, 是专门给公子准备的, 榻上铺着软软的氍毹,公子一定会满意。
凌舟从那桌案上一张一张跳过去。
“凌舟小少侠, 可得小心着点。”吴小海紧张道。
凌舟仔细看去,每张桌案上均是一个食盒, 一盒八格,而格中食材搭配得极其古怪, 依次是:野菌子,瓜子,包子,丑橘,十三香,年糕,一块麻布手帕子,以及一副碗筷。
凌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吴公公,这能吃?”
吴小海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得意之作,摆摆手道:“欸,谁说要和他们吃饭,殿下的午膳要与掌印一起用,晚膳要与掌印回家一起用,没空和他们吃饭。”
正说着,偏殿的小太监们被哄了出来,里头传来一声吼:“我说了,老子不脏!老子不洗!”
吴小海啧啧了几声。
凌舟转头看去:“是那个新来的小孩?”
“正是。一来便冲撞了殿下,被掌印教训了一顿。”吴小海道。
凌舟来了兴致:“我去会会他。”
小太监们瞧见凌舟来了,如获大赦。
凌舟拾起被扔出来的衣裳,推门进去,氤氲的水雾中,站着一个横眉怒目的男孩。
“小孩,公子素爱干净,想留下来,就得洗澡。”
“老子爱洗就洗,不爱洗就不洗。”李荀扬着下巴道。
凌舟二话不说,扯住他那脏兮兮的上衣,上手便扒了个干净,那李荀自负一身蛮力,连掌印的影卫都没放在眼里,却没承想此人竟如此灵巧,他还未盘稳脚跟,便又被那人一把扯住裤腰带,扒了个干净。
不过瞬息间,李荀已是赤条条站在那,他正要发怒,便被凌舟一把扛起,扔进了浴桶里。
李荀哪里肯服输,浮出水面,又被凌舟按了下去,他再次浮出来,拖住凌舟的手,一口咬下去。
“小孩!你真咬啊!”凌舟倒底是没想伤他,哪知那小子力气贼大,将凌舟一把拖进了浴桶。
两人扭打在一处。
水花哗哗哗溅了一地,那满满一浴桶的水,眼看就要见了底,终于,凌舟钳住李荀的腿,锁住了他的喉管,道:“小孩,你服不服?”
“不服!你穿着,我光着,老子不服!”
“随你服不服,公子叫你洗,你就必须给我洗干净了!”凌舟锁稳了不松手,大声道,“送水来!”
“欸,来了来了。”小太监欢天喜地应道。
偏殿这头,这难搞的小野马终于给洗白白了。
寝殿那头,苏陌正被裴寻芳盯着用午膳。
苏陌胃口不佳,倒是瞄上了那瓶青梅小酒。
好说歹说,几杯小酒下肚,苏陌舒爽了,也终于弄清楚了他被裴寻芳按在床上的这三日,这位掌印大人搞了些什么鬼。
“掌印该提前知会我。”苏陌斜倚着凭几。
裴寻芳握住他的脚,按揉他的小腿:“每日与殿下情思昏昏,不知天地为何物,忘了。”
苏陌嗤道:“说正事。”
裴寻芳道:“殿下叫凌舟在帝城大街上为安阳王摇旗呐喊的事,不也没有提前知会我么?这回咱两扯平。”
苏陌抬眸望他,这歇了几日的脑子一醒,看人都多了几分度量之意。
“咱家为殿下更衣,一会客人得来了。”
“掌印组的局,掌印自个去,”苏陌撇过脸,“我不去。”
“就当为了咱家,殿下赏个脸。”
“不去。”
“闲着也是闲着,陪咱家玩一局?殿下写的这些冤债,不应该亲自收拾收拾?”
“你这样,叫我很为难。”苏陌并不看他。
“于殿下而言,大齐只是几笔带过的背景,可于咱家而言,那是我被毁掉的故国,是埋葬着我亲人与同胞的荒冢。”
苏陌垂下眼皮。
“咱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有饶人的大度,咱家就是个俗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些账,咱家得一笔一笔算。”
苏陌转眸幽幽看他,而后捞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一下:“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想算账可以找我。”
裴寻芳密密实实看着眼前人:“殿下别以为这样待我,咱家就会手下留情?”
“那你想怎样?”
裴寻芳扶住苏陌的腰,眼尾漾出些几不可察的得逞的笑:“与我同去。”
这个招数他可以吃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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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王思前想后,甚觉不安,正要出门赴宴,门上通传,刑部尚书范大人来了。
安阳王大喜,忙将人迎进来。
自入京以来,因着前后诸事明察暗访,与那范明范大人几番来往,倒也相互欣赏,亲近起来。
那范明毫不含糊,开门见山便道:“王爷是否如坐针毡?”
“正是如此。”
“这几日,街头巷尾皆流传着,天子更替,改政易王,非安阳王莫属。”
“切莫再提此事!那些不知情的百姓人云亦云也就罢了,范大人若也如此说……唉!”安阳王扶额一叹,“此等传言,简直是将本王架在大火上炙烤!”
“据范某所知,放出此消息的人,正是嫡皇子的人。”
安阳王叹道:“这正是头疼之处啊。”
范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王爷是否有此野心?”
安阳王睁大着眼,也不回答。
“范某只送王爷两句话。”范明道,“第一句,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安阳王听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否认道:“不可能,清川不会有如此心计,他也不会如此对待本王。”
“这位嫡皇子,绝非寻常之人,他放出这个消息,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不想要皇位,并且以极粗暴的方式为安阳王造势。第二则是,他故意将王爷抬到风口浪尖,将王爷对皇位的野心喧之于众,让王爷成为众矢之地,再借刀杀人。”
“而这把刀,便是司礼监掌印,裴寻芳。”
“不可能!”安阳王再次否认道。
“王爷否认得如此决绝,想必内心也是怕的。”
“不管清川目的如何,他不会加害于我。”安阳王拍着胸口道。
“王爷为何如此笃定?”范明问道。
“本王相信清川的为人。”
范明凝着安阳王的眼,忽而却笑了,他如释重负一般,拱手向安阳王拜道:“王爷光明磊落,看人自然也光明磊落。”
安阳王面露讶异。
范明又道:“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请范大人赐教。”安阳王看范明的眼神已是求贤若渴。
范明今日亲自登门,又说了这样一番话,安阳王已对他另眼相看。
“赐教不敢。”范明此人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并不像擅玩阴谋诡计之人。
“便是范某送给王爷的第二句话,未见形,圆以道之,既见形,方以事之。”
安阳王眸光一动。
范明说罢,细细看了安阳王一眼,又后退一步,再拜道:“想必王爷早已深谙于心。范某在此,祝王爷此番赴宴,顺遂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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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时未到,重华家宴众宾客已悉数到达。
没有丝竹弦乐,没有歌舞杂伎,朴素得像是寒门白丁的家宴。
安阳王一路进来,只有宫女太监,没有持刀侍卫,至少没有明面上的剑拔弩张,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入得席来,见凌舟侍立于一侧,心安了不少。
凌舟见到他们,也向安阳王及采薇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太后明显苍老了不少,如今没了太子李长薄,安阳王与重华宫又对她避而不见,被晾着的这短短几日,太后算是认清了。
大势已去,她这个太后,不过是人嘴上的一句“称呼”。
容贵妃领着一众妃嫔,不情不愿入了座,她嫌弃地推开身前的食盒,嘴里叨叨着:“真寒酸,拿我们当什么了?”
“帝城此番横遭大祸,元气大伤……”假山后远远传来人的说话声,隐约可见几人穿林过山而来,“国库空虚,百废待兴,花银子的地方多,此次重华家宴一切从简,请太后、王爷、娘娘们多多见谅。”
垂着的绿柳被人轻轻拂开,但见那裴寻芳堂而皇之地牵着嫡皇子,两人十指相扣,双双从假山后走出来。
众人惊讶不已,这是一点都不避嫌啊。
那嫡皇子俨然大病初愈,体力不支,裴寻芳俯身抱住他,大步走至矮榻,又为他盖上件绒毯。
“殿下体弱,当心着凉。”
席下众人窃窃私语。
“知道的,以为嫡皇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掌印以照顾嫡皇子为名,拘着嫡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萧贵妃道。
“天子二字,也是能如此随意说出口的?”裴寻芳乜眼望过去。
那萧贵妃自觉失言,登时一脸煞白。
“前几日各位娘娘披麻戴孝的来重华宫闹,倒是让咱家想起了一件事。大庸源起鲁地,祖上便有殉葬之仪,先帝崩逝,亡魂难安,引发天灾,各位娘娘既然对先帝如此情深意重,不如仿照古制,前往皇陵殉葬,以慰其在天之灵,可好?”
此话一出,满座妃嫔皆吓白了脸。
“咱家让钦天监测算了一番,四日之后,便是百年一遇的真龙回宫之日。在座的各位娘娘,你们为大庸、为先帝尽心的机会到了。”裴寻芳面无表情道,“吃完这顿饭,便可以出发上路了。”
“太后!”容贵妃大呼着扑向太后,“太后,您可要为我们做主!您要救救我们啊……”
太后见此光景,哪里还有还击之心。
“荀殿下,念一念殉葬的妃陵安排,也叫太后做个主。”裴寻芳道。
那假山之后,果然闪出一个清隽桀骜的小少年,他原本还推推搡搡一脸抗拒,但看见席间的太后,便如饿狼见了肉般,径直朝那老太太走过去。
“你就是太后?”
太后大惊:“你是谁!哪里来的野小子!”
“没有死在皇陵,叫太后失望了。”
李荀那双眼如漆黑的夜,他道:“十八年前,我的父亲被削去一切送去修皇陵,六年前,父亲死在了那堆巨石中,四年前,母亲也病死了,好在,不负所托,皇陵修好了,正好用上。”
“李荀……你是李荀?”太后大吼道,“罪人之子李荀私自回宫,来人啊,快把他抓起来!”
安阳王静静看着这个孩子,果真是与当年的武元帝有七分相像。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完全不知武元帝的长子竟然还留了这么一个孩子。
裴寻芳这个时候将这孩子接来帝城,是什么意思?
李荀仿若很享受这些人眼中的恐惧,他骨血里便天然带着李家最原始的征服欲。
他从凌舟手中接过那卷名册,当真一个一个念了起来。
“容贵妃,左配殿……萧贵妃,右配殿……”
这一声声,只差将这些妃嫔的魂儿当场叫了去。
容贵妃已是求救无门,她看看太后,又看看安阳王,再看向那上席之位的嫡皇子,她恍然大悟,直接冲过去,已不顾什么位份卑贱,跪在矮榻前,扶住苏陌的脚,哀求道:“嫡皇子殿下,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吧。”
裴寻芳冷森森看向她:“容贵妃何错之有?”
“本宫、本宫过去听信谗言,多次中伤嫡皇子殿下,还联合各宫妃嫔攻击嫡皇子殿下,是本宫的错。”
裴寻芳眼神愈发的冷:“还有呢?”
“还有……还有……”容贵妃已是花脸色煞白,“本宫故意拦下所有太医,不让太医去为嫡皇子殿下验身……”
“还有呢!”裴寻芳眼神愈加可怕了。
“还有……”容贵妃软瘫在地上,再说下去,便是整个家族的命了。
众妃嫔一见,也蜂拥而至,齐齐跪下:“嫡皇子殿下,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你是慈悲心,你是再世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吧呜呜呜呜……”
“求你救救我们吧……”
苏陌最怕女子哭。
这满院的女子哭哭啼啼,苏陌实在头疼得很。
他抬眸看裴寻芳:“够了吗?”
裴寻芳道:“殿下觉得够了,那便够了。”
苏陌道:“食盒里有一方麻布手帕,愿意搬去行宫安享晚年的娘娘们,请拿上帕子,即刻回宫,准备移居。”
“不愿去行宫而宁愿去皇陵殉葬的娘娘,则请去凌舟处登记,领千两银子。”
苏陌挥挥手:“去吧。”
众妃嫔听了,皆是一愣一愣的,待回过神后,纷纷拿了那麻布帕子,逃也似的逃出了重华宫。
重华宫的庭院里瞬间清静了。
嘉延帝的后宫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吴小海悠哉游哉坐在一侧,怡然自得地点着茶。
仿佛眼前一切,皆是如此赏心悦目。
安阳王平静地看着这一出,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法,着实让他生出些侥幸来。
可很快,裴寻芳眸光凌厉看向了太后:“听说,太后的陵寝,也已经修好了。”
“是的,修好了。”
裴寻芳道:“荀殿下,为你太奶奶献茶吧。”
太后如今孤立无援,面如土色,锐气全无。
李荀初次尝到了权力与复仇的快感,正跃跃欲试。
“这第一杯茶,是为皇爷爷献的,感谢太奶奶为他缝合了头颅,给他留了个全尸。”李荀漆黑的眸子里,仿若有皇陵的黑鸦在飞舞着,乌压压的,似要啄人。
太后仿若看见了武元帝提着头颅,血淋淋出现在那双黑眸里,哀怨说着:“母后……您好偏心啊……”
“别过来!”太后惊叫一声,直往后躲。
“这第二杯茶,是为我父亲献的。他念了太奶奶一辈子,求了太奶奶一辈子,临死也没能回帝城见太奶奶一面,甚为遗憾。”
“别过来!”太后用手挡着眼,直推李荀,“别过来!”
茶盏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第三杯茶,是为……”
“救驾!救驾啊!”太后颤抖着大嚎起来,“别靠近哀家,哀家贵为大庸太后,岂能受尔等如此恐吓!”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她转而看向苏陌,“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大齐妖孽,都是你……若是再来一次,哀家绝不会允许你进宫,哀家会叫你烂在地牢里,会叫你死得更惨……”
“那么,请太后告诉我,”苏陌凝聚神识,看向太后的眼,“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后恍若被神明抚顶,登时从杌凳上一骨碌跌了下去。
她睁大着双眼,喉间“咕噜咕噜”着几乎不能言语,她摔断了尾椎,已经站都站不起来。她向后爬去,拾起地上的一枝木棍,驱赶着:“你……别过来……别过来!”
“太后?”小太监俯身去扶她,“地上冷。”
“别过来!”太后念念有词,“都杀了,都杀了,都杀了……”
苏陌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太后不仁,以皇位为满足欲望的玩物,李氏皇族的血雨腥风,这后宫的冤债亡魂,大半皆是由太后而起。太后在一日,后宫便不得安宁一日,太后必须得消失。”
“可太后……毕竟是太后!”安阳王心里始终守着忠孝节义。
苏陌看向安阳王,度量着,说道:“那便送太后前往天宁寺剃度出家,跟随吉空大师修行理佛。太后素爱佛法静心,也算求仁得仁。”
安阳王松了口气:“也好。”
裴寻芳捏住苏陌的肩:“殿下可真是仁慈。”
苏陌小声道:“我不想让荀儿眼中只有仇恨,我想让他看到宽恕,想让他这一生轻松一点。”
话虽说的是李荀,可却字字落在裴寻芳心头。
而此时,那个方才还一脸凶悍的李荀,此刻正被凌舟手中的柳条花环所吸引,缠着凌舟给他也编一个。
裴寻芳忽而明白了苏陌的用心。
不到半个时辰,这一院子的宾客,便只剩安阳王一人了。
安阳王索性泰然处之,淡定地用年糕沾了些十三香,吃了起来。
这味道古怪至极,可也不正像这几十年来古怪又遗憾的半生么?
安阳王平静地享用着属于他的食物,似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殿下困了么?要休息么?”裴寻芳道。
苏陌看了眼安阳王,道:“我不困。”
苏陌这会子明白了裴寻芳这场饭局的乐趣,不全须全尾地看着安阳王离开,苏陌是不会走的。
“殿下可以困了。”
“我不困。”苏陌坚决道。
请神容易送神难,裴寻芳无法,只得扶起苏陌,笑盈盈对安阳王道:“日头太盛,荷塘清凉,可否请王爷往水亭中一叙?”
安阳王放下碗箸:“客随主便。”
吴小海恭恭敬敬捧着新点好的茶,跟了上去。
“当年,点茶兴于长安,盛于洛阳,大齐被灭之后,点茶便被废弃了,如今会点茶的人,少之又少,吴公公便是其中翘楚。”裴寻芳将一盏茶推至安阳王面前,道,“安阳王也请尝尝,洛阳茶的味道。”
安阳王一言不发,拿起那盏茶,一口饮尽。
“王爷,茶可不是这么饮的,得慢慢品。”裴寻芳笑着,又从吴小海手中接过一盏茶,重新奉上。
安阳王再次一饮而尽。
那架势,大有大义凛然的赴死之态。
裴寻芳笑了,指尖轻轻扣着桌面,道:“不知王爷是否还记得,当日,在咱家的私宅,王爷曾与咱家一起喝过一壶洛阳老酒。”
“此一时,彼一时。”安阳王道。
“非也。”裴寻芳笑盈盈道,“只要王爷愿意,那时咱家同王爷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苏陌听到此,已觉不对劲。
什么话,什么有效?
他抬起眸子,便见那裴寻芳笑里藏刀,对安阳王道:“咱家,只要人。皇位,给谁都可以。”